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快六天了,每天早晨我把饭菜和狗食一左一右放他门前,午前来看,只有右边的碗空了,中午、晚上也是如此,想必姑奶奶只顾得上给狗吃饭。”
“客人也不见,妈妈已经跪在神龛前求庇佑了。唉,不吃就不吃,不见就不见,今天发什么脾气?”
“我就隔着门说了一句,”她压低声音,“判下来了,佐藤少爷回不来了。怪我怪我,嘴巴没个把门儿的。”
“咱们打小就被教育,莫要对客人动心,瑠姫太夫也是真性情。都说越是表面上八面玲珑的,就越寡情,我看瑠姫太夫不是这样。”
“可不是,虽然客人们都想花钱买妓子妓女的爱情,但是我们收的钱里啊,一部分就是我们抑制自己爱情的辛苦费,要是破坏了平衡,没人承担,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两人摇头叹气,继续清扫起地上的碎片,拾掇得差不多了,新造附在门板上听屋内瑠姫的动静,瑠姫不知道在跟他的狗说些什么,模模糊糊的抽气声,辨不清是哭是笑,反正狗也不懂,就当是他又在自言自语。那位端倾城去找簸箕,走到外头碰上了杜若屋来的人。
端倾城不解,菖蒲屋与杜若屋本是对家,何时有来往了?
十五六尾兰寿金鱼在木桶中游来游去,悠闲自在,殊不知危险已经靠近。巴掌大细纱糊的渔网探入水里,迅速转了半圈,一尾头部肉瘤最丰硕的金鱼撞了上去,破开了一个洞。
“啊啊,气死人了!”祥生扔掉报废的渔网,捏起一支新的,递给鹤房,“换你。”
“无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有趣?”祥生拍干净裤裙粘上的尘土,“对面菖蒲屋的瑠姫太夫有趣?”
“我从来没讲过。”
“你想见他吧,我托人去请了,应该快来了。”祥生端起木桶,将金鱼倒进了一个瓷盆中,扑腾扑腾,溅了一地的水花。
“你不要擅自……”
祥生拽住鹤房的腰带拉近自己,咬着下嘴唇瞪着下垂眼,大拇指在鹤房拧起的眉头上刮骚:“做爱的时候叫我的名字,做梦的时候叫他的名字,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醒着睡着的便宜都让你占了。”
“请他来做什么?难道要他告诉你,从哪个门洞爬进我的梦里吗?”
祥生下巴朝瓷盆中劫后余生的金鱼点了点:“全部炖了,我们两人也吃不完呀。”
“怪兽,为什么要吃它们!”
“它们困在前院那几尺见方的小池塘里怪委屈的,又万不能放它们去没人喂食的河里,与其让它们憋死、饿死,不如一度一度加温,煮熟它们,让它们在不知不觉中消弭。”
金鱼可意识不到世事难料,生死无常,畅快游动的它们断然预知不到一劫过后又有一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瑠姫见到一桌子金鱼刺身的时候,手心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夹起一块蘸了些青芥末,还没送进嘴里便剧烈咳嗽起来,祥生为他倒了杯茶,是熟悉的京都玉露,经过晴天雨天还保留着恰到好处的干湿度,香气一如往常,对面席地而坐的两人却是相貌陌生,如隔三秋。
瑠姫的七魂六魄,似乎在噩耗传来那天,跟着被天空收走的雨水去了极乐世界,不能归位。他攥着大腿上衣服的布料。弄出死褶,看上去是在斟酌用词,实际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张不开口。
“不是要炖了吗?”鹤房问祥生。
“突然改变主意了,一刀杀死对于它们更痛快些,总比慢慢憋死饿死要好。”
“奇怪的家伙。”鹤房没有蘸作料,直接塞入了口中。
瑠姫放下筷子,舌头抵住上腭,吸了一大口气,缓慢地问:“所以,让我来……”
祥生端起茶漱完口,道:“听闻瑠姫くん生了一场大病,我记得生母说过金鱼肉大补,这不,准备了一些。我知道瑠姫くん也不缺人参鹿茸,景瑚殿下没少送……对不起。”
“没事。”今天的头发没有精心打理,有一缕发丝垂到了额前,瑠姫把它别在了耳后,“谢谢你。”
“怎么生疏起来了呢?对我也就罢了,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看过汐恩くん一眼。”
瑠姫俯视着融进酱油的芥末:“……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喂,祥生,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鹤房抱怨。
“只是想替我最喜欢的瑠姫くん排忧解难而已。”祥生站起来倾身贴近瑠姫,揽过他更细了一点的腰,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我说过不会把人还给你,可没说过不能借给你喔,瑠姫くん。
这几日一定很寂寞吧,你的恩客都上我这边来了,瑠姫くん。
都言白日不宣淫,但杜若屋没这规矩,瑠姫くん,一起来嘛!
……唔,没有兴致吗?看我和汐恩くん做如何?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瑠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心想,如果自己是佐藤与鹤房形容的蛇,那么祥生就是蟒。
噗滋噗滋的水声径直灌入耳道,两人交叠的身体出现重影,错落的喘息让人幻听,瑠姫心尖上积压着一块动荡的沉重铅石,随时可能凿开胸口,带着细枝末节的血管滚落在地。他想逃,仓皇起身拔腿跑到门边,门却被祥生落了锁。
“瑠姫くん,一味逃避只会被哀伤击垮喔……”祥生刚与鹤房交换完一个吻,嘴角挂着银丝,催促鹤房:“快点动……啊嗯、好大……肏太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胃部翻上金鱼生肉的腥甜,碰撞着食道壁兴风作浪。瑠姫无力地瘫倒在门槛上,双臂抱着两膝。他觉得琵琶湖的水里定然是有什么药,饮过会把人变得古怪,他已经完全不认得那两个人了。祥生抛却了京都人的清丽与骄矜,此刻与荡妇无异,缠绕在鹤房精壮的腰杆上扭着圆润的臀部索取,鹤房则埋头一言不发地贯穿他。瑠姫的恩客们纵使都是达官显贵,也没人情愿让旁的观赏自己与花魁翻云覆雨,这活春宫,大戏院千万倍的票价也抵不上。
又听到祥生道,语气黏黏糊糊,融化成甜腻深褐色的蜜糖:“汐恩好弟弟,怕不是在想着瑠姫くん?”
“你不专心。”鹤房擒住祥生的肩膀,掰着花白的肩头啃咬下去,祥生痛得夹紧穴口,逼他缴械,骂他畜生,果然被戳到了要害,不声不响馋了瑠姫くん那么久,和那些色鬼一样没一个好东西。
鹤房顺着祥生的肩头一路舔舐到他的嘴唇,两片都吸入口中,下巴沾满津液的祥生可算闭了嘴巴,盘踞在鹤房的躯干上,任鹤房九浅一深地猛干,不一会儿嗯嗯啊啊地呻吟出来,叫着要被大家伙弄死了,瑠姫くん救我。
瑠姫木木地挨近他们,隔着两步远停住了,半蹲下,没由头地问祥生,仿佛是言灵:“你愿意吗。”
祥生在榻榻米上起起伏伏摇摇晃晃,答:“愿意愿意,都说要,把这家伙、借给你了……唔,轻点……”
瑠姫就着半蹲的姿势挪到祥生的身边:“我是问,你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的味道,不是柑橘和檀木香吗?”说着说着吃吃笑起来,“分明是雪松铃兰的味道,你第一次来菖蒲屋的时候我就记下了。祥生,骗得我好苦,哪有什么随身携带的香袋啊。”
祥生的身子僵住了,鹤房的动作也停住了。瑠姫双手托脸颊,眨着眼,接着道:“怎么不做了?不是很享受的吗?汐恩对我没有兴趣,却喜欢祥生喜欢得紧呢。”
空气陷入了胶着。不知是谁从天窗扣下一桶浆糊,把他们的声带都黏住了。
时间停了很久,大概如同那日瑠姫徒步从城东南走回来那么久,脚心起了泡,离不开地面,每动一步都是钻心刺骨的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的。”鹤房终于说话了,嗓音除去性事所致的低沉暗哑,还有些瓮瓮的颤声“我想要瑠姫的心情不是说谎,但瑠姫是属于别人的。”
瑠姫听罢,苦涩地扯扯唇角,用力解开领子的系带。
“至少今日,属于你了。”
如果瑠姫没记错的话,自己房间里那根鹤房带来的柳条,枯萎了。
它完成了一个不那么情愿的使命,被人自顾自赋予生命力的夸赞,又被另一个人自顾自水培起来。它后来得到了反抗的机会,先剥掉了从头至尾所有枯黄叶片,再自根处开始,攀上了软烂而发臭的病态色彩,向人昭示着由自己掌握生命何时终止的决意。大内涂花瓶兀自立在窗台上,可能连它自己都忘记了,曾经被人视若珍宝捧在手心中,指尖摩挲浮雕茉莉花朵的纹理,像佐藤摩挲瑠姫的唇边痣。
衣衫尽褪的瑠姫抓来鹤房原本放在祥生腰侧的手,捏起一根指头点在自己的唇边痣上,他紧闭双眼回味着熟悉的触感,泛起暖洋洋的笑容,恬淡而平和。鹤房无措地抬着手,眼看自己的手指被瑠姫含入口中,在他看不见的湿濡温热的地方,嫩舌数着指纹的沟壑。
鹤房射过一次,祥生腹中的精液满满当当的,伏在他的身上,说着:“要交给瑠姫くん,还有点舍不得呢。”话虽如此,还是拔出了对方半软的阳具,翻身并排躺在鹤房身边平复呼吸,又叠起两条长腿,支起半边身子,问瑠姫,“我用过的男人,瑠姫くん不会介意的,对吧?”
瑠姫松开鹤房的手,顿了一顿,低下头去吻鹤房的鼻梁和脸颊,含混不清地反问:“我用过的男人,祥生不也不介意么?”
“我可不是什么淫荡的人,虽然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完全没有说服力,”祥生卷着鹤房的头发玩,“刚才那个样子,只不过是想激起瑠姫くん的兴致,我多么想让你知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祥生的避重就轻搞得瑠姫火大,移花接木地回避了自己话中有话的质问,没能听到祥生解释他和佐藤的关系。不明就里的鹤房浇了一把油:“对,他平日在床上,就像一块木头,被瑠姫看着才会那么兴奋……啊,嘶、别揪我头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瑠姫没有心情看他们调情,捡起衣服:“从来都是别人等我,从来没有我……”
还没说完,就被一股蛮力制住腰身,甩在榻榻米上,鹤房青筋虬实的手臂支在他耳边,另一只手扯开他脖子上碍事的哥特风项链,居高临下打量他泫然欲泣的一张脸:“我等你好久了,瑠姫。”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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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洗澡。”祥生慵懒地挽好齐耳的短发,这个动作毫无意义,更像是缓解尴尬的仪式。他穿了件洗柿色天蚕条纹浴衣,依然裸着足踩在地板上,堪堪系了条宽松的带子,张开手臂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
鹤房就着压制瑠姫的姿势,看也不看祥生:“改天好吗?”
祥生皮笑肉不笑:“动摇了?”
“不是……”鹤房还是没有看他,与其说专注于身下的瑠姫,倒不如在回避着祥生。
祥生语气轻快:“洗个澡而已,不要多虑。”于是下床出门行云流水,留下了满室令人窒息的高浓度雪松铃兰香。
瑠姫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内容,只是视死如归地等,却没有等来幼兽张开爪牙的侵城掠地,细密的吻如雨点般落下,记忆中那个湿淋淋的夜晚,雨水顺着鹤房的斗笠滑下,彼时的他,这时的他,都是看似温柔的不速之客。
项链勒痕惹眼的脖颈,火烧一样疼,他分不清这样的疼是谁给与的,是买下项链的始作俑者,还是扯下项链的罪魁祸首?他再一次扇动羽睫闭上眼睛,伸出舌头迎接鹤房一次一次落下的唇,却扑了空,只听鹤房唱咒似的在他耳边说:“我不在乎你以前爱过谁,武士,公子哥,甚至不在乎你爱过男人还是女人,你现在只可以爱我。”
“哈?”
“只可以爱鹤房汐恩。”
瑠姫撒开抓紧床单的手,握成拳头放在鹤房胸口推开他:“太狡猾了,”他剧烈呼吸着,因为情动也因为愤怒,欲与嗔令他有些急火攻心,“没人会这样要求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我要求你。”鹤房如果有意瞪大眼睛的话,被盯着的人谁也逃不过心有戚戚焉的威胁,他好像天生就应该被信服,尽管胡搅蛮缠,尽管无理取闹,如果不是棋逢对手遇到瑠姫,他恐怕会胜利得更早一点。
“你知道我才是最需要爱的那个人。啊啊,妓子不该对嫖客说出这种话对吗?而你算是什么?”
“所以呢?你为了爱什么都可以出卖,你用覆盖在不安和慌张之上的笑容摇尾乞怜,明明内脏已经碎得七零八落了,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嗯,被垂怜了啊。瑠姫自暴自弃:“是,让恩客们满意可是必须修习的功课呢。”
“我照样没钱给你,所以我不是你的什么恩客。”鹤房捧着瑠姫表情生硬的脸,“如果一生没有爱过一个人岂不是很可怜?”
“用你管?”
“那个人叫佐藤对吧,如果他现在知道你在别人的床上,跟别人讨论爱与不爱的问题,下面已经湿了,水淌到别人的大腿上,他会怎么想呢?一定会盘算花多少钱才能让你回到身边吧?”
“不许说他!”瑠姫嘴唇打颤,“要我怎样都行,不许说他……”
“被戳到痛处了吗?”
瑠姫凭着骨子里就会讨好男人的本性,右手蹭到鹤房的下体,那里半硬着,第二次勃起更久,他的手指圈上去,拇指和食指箍住龟头,有节奏地揉捏和按压。鹤房五指扣入瑠姫的指缝,把瑠姫服务自己阳具的手撸下去,说:“不用这样,痛的话,哭出来就好,而不是一味奢求别人停止伤害。”
“你知道自己是在伤害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柳叶不枯萎,第二年便不会长出新芽。”
“所以呢?”
“忘掉上一个人吧。”
瑠姫扒着鹤房的肩膀啜泣出声,咽着眼泪问:“然后呢?”
“找个人重新爱上,是我,也可以是别人。”鹤房歪歪头,“我离你最近,此刻,所以你现在只可以爱我。”
瑠姫的手指划过鹤房腮上和自己同一位置的痣,不再克制,放声大哭:“我只被训诫不能对男人动心,从来不知道为何,じゅんや也好景瑚也好,都没有想要抛弃过我,却都离我而去。我说鹤房汐恩,他们凭什么,你又凭什么?”
鹤房将他钳制在怀里,双手捞起他的腰,阳具在没有扩张的情况下插进了他的后穴,挺身通道了最深处,然后盯着他闪着珠光的睫毛,仿佛要把他熔成透明,小声嘀咕:“你果然认识顺弥。”
突然挨肏的瑠姫没有听清鹤房低沉的呢喃,四肢百骸都在一蹦一蹦地痉挛,他绷起脚尖,不成句的呻吟逸出:“会坏掉……”
“名器一样,里面。”鹤房前后抽动,“虽然在你哭的时候干你,趁人之危,但是抱歉,我没忍住。”
“禽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这时候骂人就找不到词了呢?”鹤房吸他的耳垂。
“不想、嗯,跟你废话,赶紧做、一会儿祥生回来了。”
“对哦,这是祥生的床。”
突如其来的背德感涌上心头,瑠姫扽来被子咬紧,抑制喘息,结果憋得面色通红,他怯怯问:“我好还是祥生好?”
“喂,要在这种事上争胜负吗?”
“本来这问题是景瑚的,现在已经无缘问出口了,所以问你好了。”
鹤房停止动作,揉了一把瑠姫的头发:“你有没有三岁?”
“没有三岁的话,那里,你根本插不进来……啊、不要突然!”
一室旖旎。
瑠姫在迷迷糊糊的高潮中,隐约梦到爬满紫藤枝叶的墙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似乎不是梦。
孝明天皇庆应三年的夏天与秋天转瞬即逝,紫藤花吹雪后是疯狂生长又急速枯萎的叶子,接着经过了半个漫长的冬天,寒霜将枯枝封印进了冰粒拼成的细管中。
来年初是一番别样景象,房上的冰锥一天比一天厚重,桥下的河水一天比一天安静。瑠姫换了新的下雪驮,披着貂绒大麾倚在门边看雪,手里捧着新烹好的煎茶,熏得鼻子通红。此时江户那些附庸风雅的町人们都在竞相作诗赞美银装素裹,他也哼起了几句不着调的俳句。
初雪や,水仙の叶の,たわむまで——
新选组第八队领头藤堂平助的部下叫做虎次郎,瑠姫费了快一年的时间才记住这位熟客的名字。五大三粗的壮汉走到瑠姫身边,在门槛就地坐下,抓起一捧雪,洗着自己佩刀上的尖刃。
“早上好,昨夜睡得如何?”
“梦到自己的白无垢是雪花纺的,冰丝抽线了好几根,我就惊醒了,真可笑,”瑠姫抿了一口热茶,“哪里有人娶我。”
“您别这么说,总会有人的。”
“也没有抱过什么期望就是了。”天与地一色,瑠姫的目光也是苍白如洗,那人的许诺已过了半年期限,人却不知何处去了,或许在将军的牢狱中昏昏度日,或许化作了森森白骨。
“乐观点!人生并不都是那么按部就班。我师弟睡了您,死了,我睡了您,还活着,哈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是粗人,”瑠姫端起茶杯,“我和じゅんや没有做过。”
“啧啧,怎么还脸红了?”
“婊子不能脸红吗?”瑠姫举起茶杯砸他,被他挡了下来。
“说起来,坊间传闻不太好听。”虎次郎道,“总有人说,您半夜离开屋子,凌晨才回来,怕是去私会什么人。”
“没错,”瑠姫吹落指甲上的雪花——与其说是吹落,不如说是温热的气息将其融化,“就是那位曾把你绑在石柱子上的倒幕浪人。”
壮汉手里的太刀无声地掉入雪地中。
“哈,你真的信吗!”瑠姫睁大眼睛,口中呼出的雾气模糊了视线,他想起几天前,又说“还挺不可思议的。”
那个夏日瑠姫与鹤房有了肌肤相亲之后,常与祥生三人一同,白天无客便腻在一起共赴巫山,子时又趁着夜黑风高享受偷情。整个吉原都在乱世中持续下坠,吉原中人也跟着不断堕落。
百里花街早过了繁盛时期,尤其这一年的生意实在凋敝,前来寻访的只剩下痴情人。月亮一天比一天暗下去。乌鹊形貌都一样,或许你之前见到的那只早就成了谁箭下的猎物,而现在这只可能刚丰满了羽毛,它在月亮混沌不清的晕光中仰天长鸣,音波化成了丑陋的陨石坑俯瞰大地。
已经是孝明天皇庆应四年的元月,为迎接新年准备的荞麦面和年糕还没吃完,汤水冷掉了,揣在手里要冻断了指头。抬头往上看去,乌云密布的练色天空憋着一阵好大的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京都人盘活了琵琶湖!”
“是琵琶湖养活了京都人!”
瑠姫盖了两床棉被,窝在祥生的怀里听他和鹤房争论琵琶湖到底属于哪一家。他把一条大腿跨在祥生的腰腹上,侧着身子傻笑。
祥生拍拍床板:“如果不是琵琶湖的话,没人会知道滋贺那个小地方吧?”
“这种目中无人的话,你十几年前就在说了啊!”鹤房作势要拉出棉被里的祥生,被祥生咬了手背,揉着齿痕吱哇乱叫地跳开。
要下雪了吧。
好像和某个人,度过的都是有干草垛、棉花田和燕子新窝味道的大晴天,没一起看过雨也没一起看过雪。
去年初雪时还不是这般光景,他不认得鹤房和祥生,他只有一个想法,完成已故恋人的遗愿,要佐藤死。他布置周密,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而此刻,他却想着,要佐藤活。
造化弄人。瑠姫透过小轩窗和浓郁近乎粘稠的霾,端详着从树上起飞的乌鹊,幽幽地:“一年,好长一段时间,十几年,更是好长一段时间呢。”
第一片雪花落下的声音清晰可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那个……”鹤房立刻解释,却组织不好说辞。
“做戏要全套。”瑠姫把脸埋在祥生的颈窝里,用鼻尖蹭了蹭后者线条分明的下颌角,明显感觉到祥生的呼吸乱了,“怎么能突然说漏嘴。”
“瑠姫くん你听我讲。”祥生转头直视着瑠姫玩味的笑眼,在他色素浅淡的瞳孔里见到难得惊慌的自己。
“嗯?讲什么?讲你和汐恩是十几年的旧相识?老相好?讲你在净闲寺回来的那个黄昏那条路上,‘丢失’的香袋?”
瑠姫闭上眼,同时关掉了祥生审视自己的镜子。
祥生颤动着纤长的睫毛:“你从那时就起疑了吗?”
“所谓随身携带的香袋,和你的体味完全不同,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瑠姫捂住祥生的眼睛,在他耳边吐出蛇的信子:“为什么我想要真心相待的人总要骗我,じゅんや是,景瑚是,你也是。”
“顺弥……”鹤房说,“是他。”
“谁?”瑠姫掀开被子坐起身,不顾房间的寒冷,赤裸着身体,抓住鹤房的衣摆问。
“顺调的顺,弥生的弥。丢下我和祥生,加入新选组的家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鹤房汐恩!不要再说了!”平常温暖又柔软的祥生拔高了声调。
天空闪过一道惊雷。
无人在意,雪天也会下雷吗?
在德川幕府分崩离析的冬天,北风卷地,不易点烟。
虎次郎的双手哆嗦了几下,才勉强擦出火星,瑠姫踮起脚,让他点燃自己的烟枪,还是后来换的那把紫竹木的,只有自然形成的纹理,没有任何人工修饰的花纹,比那根满雕芍药的枣红色细长杆烟枪朴素了不少,简直不像同一件器物。秋天时候被磕掉了一点漆,倒是不碍事,袖子上蹭蹭,又瓦光锃亮。
“你们新选组跟倒幕派到底是死对头。那两个人为了查明儿时玩伴的死因,只好隐瞒身份,来这烟花之地潜伏。”瑠姫吐了口灰蒙蒙的雾,跟呼出的白气糅在一起,合成一股,“祥生说得没错,在吉原玩躲猫猫,很难被发现。”
“你如何知道那个叫鹤房的,就是当年囚我在石柱子上的倒幕浪人?”
瑠姫拉开自己的衣领:“这勒痕可和你身上的相同?”
“这……”
“当时只是想试探下他是否为习武之人,却歪打正着找到真凶。捆绑力道、位置、手法,如出一辙。”瑠姫在门框上磕了磕烟灰,“为了感谢我,加钱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曾是将军的走狗,提刀上阵的机会没有,每天游荡在吉原,当卧底搜查倒幕分子上报藤堂大人,整个一闲职,哪来那么多钱……如今藤堂大人被新政府军处死,我只不过是条丧家之犬。”
“狗就该有狗的样子。”瑠姫抄起汪酱就着衣领裂开的缝,暖它在怀里。汪酱缩在他的胸前,冰凉的肉垫在他尚有温度的肌肤上取暖。
“你走吧,以后不要来这地方了。”瑠姫抱紧了汪酱,又对面前的男人道,“杜若屋也不要去,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鞠躬九十度:“就当是给你的师弟顺弥一个面子。”
白茫茫。
乌泱泱。
雪下大了。
祥生说:“顺弥是自尽的。”
祥生说:“和汐恩くん潜入净闲寺挖出了他的尸体。”
祥生说:“除了杀敌,他们新选组的人,只会在行切腹礼时换上那件浅葱色的横山纹羽织。瑠姫くん你没见他最后一面,当然不知道他是因何而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鹤房抢话:“无非是官职人员爱上了妓子,无颜面对天下人。啊哈,烂俗的缘由,没劲透了。还要把遗书揣在中衣里,写着‘致瑠姫,来世还要在你十七八岁时相遇’,嘶~有点恶心啊。落款是顺弥,不是じゅんや,是汉字。嗯?你问遗书在哪里?烧了烧了。诶,你怎么哭了,比祥生这家伙还爱哭吗?”
孝明天皇庆应四年的仲春,风是夹杂着血腥味道的。
明治天皇即位,颁布《王政复古大号令》,率领新政府军推翻了幕府,罢免了将军,江户无血开城,史称一段佳话。
太平洋上掀起惊涛骇浪,海鸟鸣叫之声撕心裂肺。各国船舶汽笛的浓烟涌入翻滚的云海,将苍生的面孔映成灰暗的墙白色。
不过对于吉原的人而言,那是比见返柳更加遥远的景象了。
瑠姫向老板娘要来一个小铁铲,将紫藤在冬天无精打采的枯枝残叶整理干净,黑黢黢的弯曲树干还未返青。他在旁边的土壤挖了一个盆口大小的深坑,把哥特项链和大内涂花瓶埋了进去。黑色小柳纹袖子上沾了些结块的泥,他一点一点掸干净,撒上一抔新土,合掌冥想了一段空白的画面,睁开眼,洒落余辉的太阳又低了许多,天明的时间越发拉长,而天黑的时间似乎没有缩短。
他把汪酱交给祥生的时候,祥生正准备回京都,衣服首饰都归还给了他的远房舅母,只穿了一件黄绿交织竖条纹的浴衣,外面裹着素色的薄斗篷。
“山高水远,带不走它呀。”
瑠姫垂眸:“轻易捡回,又轻易丢掉,未免太残忍。”
祥生接过汪酱,呼噜着它背部的软毛:“你做好决定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瑠姫望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西北方向:“嗯。”
“我大概知道,”
“不。你不知道喔,祥生。有比殉情的理由,更难过的事情。”
“你没办法爱上汐恩くん?我把他还给你,也不行吗?”
“他原本就是你的。再者,不是我没办法爱上他,而是他给不了我想要的全部的爱——那种爱,只存在于被当作例子的俏皮话中。”
“所以更难过的事情是……”
“我自始至终都没得到过完整的爱。”
他忆起刚过去的冬天,无限接近完整的六边形雪花,落在掌心上,瞬间化成水。戛然而止不是完整,转瞬即逝不是完整,所有没有下文的期盼和誓言都是视死如归冲向大地的雪花。
瑠姫在新一茬开着乱七八糟的红色花朵的矮小乔木的装点下,走了很长一段路,约等于走过一百间茶屋。他无心欣赏新鲜的春色,即使草长莺飞,即使烟蛮雨瘴,都与己无关,此路迢迢不可追,此去遥遥难再回,在净闲寺的彼岸花开放之前,他决然先一步走向奈何桥,下一次法会超度的,谁人可知是否有瑠姫二字的名字呢。
见返柳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即使在终年不散的大雾中,抽出芽的柳条也是根根分明,割裂着承载浓烟的云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起十七岁初来吉原,第一次见到这几棵柳树。
老板娘在树下问,你想要什么。
“爱。”
盆满钵盈的钱和家喻户晓的名,都不想要吗?
“想要爱。”
老板娘的巴掌抽在瑠姫不见日光的皮肤上:爱是妓子的软肋,我再问一遍,你想要什么!
“想要成为披金戴银的花魁太夫。”
“不错,是个聪明孩子。”
那般情景恍如隔世。
白绫在柳树枝杈上被打了一个死结,而心里的疙瘩被打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人间并没有完整的爱,自以为是的聪明什么都换不来,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终于可以在见返柳下再一次逃走了。
逃往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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瑠姫曾问过佐藤。
“我昨年在净闲寺给一位故人上香时,听那里的僧人讲,往生净土,六道轮回。有缘分之人,这辈子错过了,还有下辈子可以期待。你相信吗?”
刚说完便后悔了,这违背了工作内容。在提供寻欢作乐场所的吉原游廓,妓子只需要使尽浑身解数哄恩客开心就好,这种复杂、凝重、煞风景的问题,是应该咬碎了嚼烂了再吞进肚子里的。
“下辈子不一定会遇见瑠姫,所以我选择不相信,我只要相信这辈子不会错过瑠姫就好。”
佐藤倒是有板有眼地答了。
“如果遇见我了呢?我是说如果,依然在江户城里,那时候我们身份平等,有相同的目标,可能是朋友,可能是对手……”瑠姫不经意被带动得认真了起来,意识到逾僭,马上止住,咽了口唾液,换上了花魁该有的营业笑容,“嗨,哪有那么多可能,只要你招招手,我就会像现在这样爬上你的床,这是唯一的可能。”
佐藤把人圈在臂弯里:“如果遇见了,绝对不会让你逃走。”语毕亲吻他柔顺的栗色软发,“你还没告诉我,那位故人是谁。”
“小心眼!”瑠姫揪他的脸颊,“不会告诉你的。”
“比我让你更快乐吗?”
“做不做,不做睡了。”瑠姫扒开他的领口,亲昵地缠绕上去。他洁白的肩膀在佐藤身上像长出翅膀的白锦蛇,崎岖逶迤,被佐藤养熟了,深知每一寸令对方愉悦的肌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距离佐藤说出“半年后继承家业定要将瑠姫赎出这只笼子”还有三天的时候。那时他们都以为当下是最好的,月朗风清,花红柳绿,一个不愿定论来生的事,一个不愿提及过世的人。
那天像往日一样做到很晚,茉莉花在浓重的夜色中悄然绽放。瑠姫的烟枪被丢在了什么地方,只留烟草的味道若有似无。
不知道如今佐藤若还在,还记不记得芬芳的花香和呛鼻的烟雾。
净闲寺的法会并没有因为改朝换代而受到影响,咿咿呀呀的往生咒响彻四方。
供养亡灵的黄表纸变为灰烬,又薄又脆的黑色块涂抹着焦褐色的天空,好似成群扑向苍穹深处、虚空彼端的乌鹊——它们终于不用形影单只了,也终于可以共同奔赴一场浩大的纪念仪式了。
抬起头看不见的上方有什么?
一年前一颗叫做坦普尔1号的彗星被一名德意志天文学家发现,随着研究的深入,彗核中含有冰和二氧化碳,所以推断地球早期的生态环中的有机物,是彗星于小行星频繁碰撞产生并降落的。
在某人与某人遇见、相知和共眠的无数个瞬间里,宇宙万般涌动,天地万般焕颜。往生咒每一个生涩而困顿的句读,笼罩在奋不顾身盛开的彼岸花上方,敲动木鱼的手指和深藏花蕊的种子,被因果牵动,发出声响,播撒生机。
人们将一切不可预知的事物归咎于无常,却忘记种因得果、放之四海皆准的大道。
祥生与鹤房再一次路过这里,两人相顾无言,不谋而合地登上寺院正门的七七四十九级台阶,这次不是偷偷摸摸的祭奠也不是躲躲藏藏的剖尸,而是堂堂正正烧一炷香,他们不知道要敬给谁,生死未卜的佐藤和瑠姫吗?还是他们的那位儿时玩伴。
又或者是被更迭政权谋杀的苍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殿庄严神圣。
焚香燃尽,他们背着行李向战后的京都走去,渐行渐远。
如果转身,从净闲寺回吉原深处去,穿过一排一排长屋和地形错综复杂的街市,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妓院菖蒲屋。
菖蒲屋里传出女人的哭泣声,不比净闲寺的唱咒声弱去多少。原来是老板娘偎在神龛旁,骂天照大神不眷顾,骂座敷童子不保佑,让本该伫立不动的摇钱树长出了脚,走失在无人知晓的白天。
那颗彗星在未来特定的时刻也会脱离运行轨迹,飞驰到我们尚未勘测到的未知区域吧。
这回依然带着壮丁去见返柳下抓人,浩浩荡荡,连盆根错节的树根都被挖得暴露在泥土之上,可连半根头发都没见,更别提留下什么线索,想来是已经跑远。
和瑠姫最为熟识的新造,端茶递水安慰完寻死觅活的老板娘,带上门,看到紫藤花发了芽。
绿油油几个小点,脆弱又无辜,用微弱的声音低语:我们还活着。
她蹲下身,问守在门外七岁的秃:“今天功课学习得如何?”
“在背诗了,姐姐。”
“松尾芭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少背些歪诗,没头没脑的,我怎么培养你做下一任新造?”
“不是歪诗,是瑠姫太夫和一些画册一起,放在铁皮箱子里的汉诗,讲的是一个王妃,被士兵们逼得上吊了,却没有死,被神仙带走了。”
总有些野史被当做神话,流传百世。当神话发生在现实中,则会被称为奇迹。
瑠姫再一次看到佐藤的时候,沧海桑田,觉得奇迹也不过如此了。
阳光穿过窗格,把熟悉的剪影,切成细腻的方块。
唇边痣上的指肚,粗糙了一些,却温暖而绸缪。
“哈,你还说下辈子不一定遇见我,这不就遇见了么。不过奇怪,我前世的记忆怎么还在?我记得在菖蒲屋第一次与你打照面,你戴了一手镶银的黑金戒指,左手小指上就有三枚。我总是记不住熟客和食物的名字,却能记住你那天的样子,难以想象对吧。你侧过脸端详我,我也凝视着你,那一瞬间尺八的声音都不存在了。你按照我的计划走进了我的陷进,那时想着找个机会杀掉你,反正在吉原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多了,没人对这块‘法外之地’过于较真。为什么要杀掉你呢?我不知道具体原因,好像被某位故人下了降头一样,那位故人啊,你不用知道他的名字,以后也不必,我打算彻底忘记他。后来对于杀掉你这件事,我犹豫了,因为你说要娶我。说要娶我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对你动心了?更可怕的是,你让我发现,我对你的心情和对别人不一样,不是对祥生的纵容也不是对汐恩的迷恋,更不是对那位故人的崇拜。是爱。不是你就不行,我在死前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呼吸很困难但是意识很清醒,想着,如果,你可以给我收尸就非常非常好了。”
“瑠姫……”
“如今呢,你和我都死了,我不知道这是在那年这是在哪里,你既然能叫出我的名字,景瑚,说明你也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瑠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么,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瑠姫,你看见窗外的见返柳了吗?”
瑠姫悬挂在白绫上昏迷过去的时候,被佐藤救了下来,时间再往前推移十四天,是幕府崩溃,囚徒昭雪的日子。
如果不是暮色四合的时间点,久未见光的眼睛兴许会被突如其来的明亮灼伤。佐藤在江户城里除了大多数的酒肉朋友,凭着慷慨的性子,也有一两至交。他从沉重的牢狱大门走出,换好友人带来的干净衣服,是街上最常见的蟹青灰素色粗布衫子。他张开没有任何饰物的手指,挡在眼前,慢慢适应重新回到的亮堂堂的人世间。
幕府沦陷后,负责一批前朝遗患的人员,查明了佐藤去长州藩只是做清白买卖,真正有勾当之嫌的只有他父亲一人,新政府改革取缔了连坐的罪名,补助了佐藤些钱财——虽然放在从前,还不够吃喝玩乐半日。
家是回不去了,那幢在江户城东南位置的宅子被充了公,现在用来训练新的政府兵,想来那廊道上的紫藤又开了新花,不知会落在谁的肩章上,终究不会再被号丧的乌鹊衔了去。佐藤用仅有的钱财租了衣纹坂附近长屋中的一间,那里正好能看到窗外的见返柳。
“你为什么不来见我?”瑠姫揪住他的衣领,问罢咬紧嘴唇仰起脸,用力憋住眼泪。
“我不敢。”佐藤低头。
“怕我吃了你?”
“怕你不再喜欢落魄的我。现在,连买你一夜的,零头,都没有。”
瑠姫抽抽鼻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死过一次的人,哪里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呢?
佐藤接着道:“你说过,早晚有一天要离开吉原,这里是离开吉原的正门,我在这里等你,也早晚有一天,能等到你……”
“只有你能带我离开吉原啊!”
“可是我没有钱。”
瑠姫撑起一身因为昏迷太久而松软的骨头,用力抬起手臂擒住佐藤的脖子,佐藤纵使常年锻炼也经不住突然这么一下子,被瑠姫掀翻倒地,瑠姫支着床板起身再沉下腰肢,跨坐在了佐藤的小腹上,闷下头贴近他的鼻尖,露出牙齿,问:
“彼此相爱的人上床,是不需要付费的吧?”
佐藤说,是瑠姫令他改变想法了,没准儿真的会有下辈子。
他眼睛里盈满了深情,盯得瑠姫浑身发毛,他又补充道:“下辈子万人瞩目时我向你伸出手,记得把下巴放在我的虎口上。或许那时候江户是冷的,见返柳是秃的,但我是爱你的。”
尾声。
那年七月,明治天皇一声令下,江户更名为东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菖蒲屋的生意有了回春的趋势,最得瑠姫信任的新造成了新一任的花魁,灯红酒绿的夜晚人头攒动,气坏了对面杜若屋祥生的舅母。
佐藤在净闲寺打杂,整理佛经,清扫佛像,虽是不值一提的生计,也算靠着干活有些收入,在狱中又在寺里,一些日子下来,心性磨平不少,也知晓了人间正道,要劳动,要奋进,要养活家中的爱人。
在家中只会把牛奶烤糊的瑠姫自然学不会烧菜,靠着唱歌换来两个人的吃饭钱。
唱的是在吉原走红之前学的歌谣,比起从前淫靡陈腐的调子,现在多是“辽阔难波津,寂寞冬眠花;和煦阳春玉,香艳满枝枒。”这类积极的小曲儿。抱着三弦,蒙着面,他不说,客人们不问,知道他名花有主,不方便抛头露脸。
两人攒下了些小钱,大概够走遍半个日之本帝国的盘缠。初秋的一个早晨,两人亲热完,瑠姫说:“我们去京都吧?”
“宝贝,你心里还想着那个鹤房吗?”
“不是,想喝京都的玉露,要把嫩叶含进嘴里。”
“你老实说,是不是还要见那个鹤房?”
“改改乱吃醋的毛病好不好?金刚经都没治好你吗?”
佐藤吻他的唇边痣:“好好好,还想在京都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吃京都的黑糖。只听祥生讲过,我没尝过。”
“最南边才有黑糖,我妹骗了你。”
“你妹???”
佐藤摸到枕下浅黄色印雏菊的香袋:“嗯,我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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