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刚离开学校没几年,靠给熟人的公司做文件翻译糊口。糊口这说法听上去有种卖力生活的意味,事实上,我仍处在近似寄生的状态,与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又实在是个很懒惰的家伙,对眼前托关系找来的工作更不甚满意,总是得过且过地应付着。因此,虽然勉强该算作某所企业的雇员,大部分时间我都赋闲在家,兼以写些名不见经传的打发时间。家里人知道我并不喜欢工作,也知道我在正经工作之外还有着写作的“兼职”,他们认为写也能赚钱——能赚钱的就是好工作——对除此而外的事则不闻不问。各位读者应当知道,我虽出身文学专业,却不具备成为伟大文学家的禀赋,亦写不出什么富有文学价值的作品。我创作的正是最不入流的恋Ai,甚至为博人眼球,不惜杂入一些肤浅卑俗的桃sE内容。
这事儿发生在我写毕某篇恋Ai的某年五月。我庸庸碌碌的雇员生活听来十分颓废,实际上我那时身T还很y朗,过去曾有过的肺上的问题已很久未见复发了。一人独处时,我会cH0U上几根烟,用以唤醒匮乏的创作灵感,消磨漫长且孤独的时间。遇上哪日天气不错,我还会出门走走——或者说是出门cH0U烟。我的活动范围一般限定在家附近,这里虽说也是市区,好在并非热门换乘站点,人口流动低缓,人口密度较大的住宅区、小学、中学和其他基础设施也不像现在这样令我神经过敏,周边还有旧时曾是寺院的公园——如今仅存一座佛塔——里面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花木扶疏,水池和广场看来十分爽净。因为有专供儿童活动的场地,平时一到放学或是周末,总能看到小学生结伴而来,抑或由大人领着过来玩的孩子。我固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整日待在家中面对母亲嫌恶的神情尤使我烦闷,更何况我所认为的“天气不错”,指的其实是大部分人都讨厌的雨天。
这天正好下着小雨,在室内看户外雾气腾腾,给人混沌不明的感觉,难见正移动的伞面的各种sE彩,唯有路边的植被在薄雾中闪着绿油油的光。我由此起意出门。今天大概可算作有约,原本就要出门,但若对家里人报备要出门做某事,又势必招徕烦人的盘问。母亲这时不在家,待她回来,即便看到我不在,我也可借口说只是出门散了个步。我这么说,只是预感自己并不会出去太长时间。也源于不是去办什么重要的事——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无关紧要、极其无聊的小事——我今日的装扮与平常别无二致,短袖加单层外衣,再套上一条溅上泥点也无妨的K子,连头发都未扎起,拿着一把花纹已磨损、好像我中学就在用的蓝sE折叠雨伞,下了电梯,穿过小区的院子和大门,晃悠到外面的马路上。直至过街天桥毗邻脑际,我才m0到上衣里侧口袋中没装着之前cH0U剩下的软装香烟。家里人当然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沾染上cH0U烟的恶习,尽管我已不再是孩子,他们仍用管束孩童的方式对待我,而那方式之严厉,大概连成年人也无法想象吧。我不是烟鬼,应当也不是发自内心地喜欢cH0U烟,这发泄式的吞云吐雾多少有种模仿犯罪的意味存在。故而每次买上一包烟,我总能cH0U很久。但每每把cH0U剩下的烟带回家,我都得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也让我不胜其烦。今天我正是懒于寻找之前藏起来的半包烟。没办法,我只好拐到便利店再去买一包新的。
有了烟和火,我便绕回原定的路线。雨很小,连毛毛细雨都算不上。我一手拎着伞把儿上的挂绳,一手伸进衣兜把玩y装烟盒的盒盖。纸盒盖不像蓝牙耳机盒那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仍饶有兴味,偶尔也想来上一段口哨。我并不会吹口哨。似乎很多nVX都不会。我不觉得nVX应该不会,但我这么做一定会被说没教养、不像nV孩儿。我讨厌被人如此评价,哪怕听来早已不痛不痒。唯念及此难免扫人意兴,盒子更经不起一开一合的折腾。我不得不思索起自己马上要见的人。我并不认识对方——或许不能说得如此武断,然而今天的确是我跟此人头次见面。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清楚那人的长相,这么说来确实可以算作陌生人。以此标准来衡量,我对对方而言同样是陌生人,可对方了解我的一些事——我发布在社交网站,以及以自己的经历为原型写在里的一些事。对方是我的读者,与我有过线上的交流。本来没有非得跟读者见面的必要。如前所述,我创作的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网络,不需要像举办签售会的实T书作者那样,打扮得衣冠楚楚,坐在明亮宽敞的厅堂中,面带微笑地把一册册写有自己签名的书交到热心读者手上。没有作者不想出名,更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但这样的境遇似乎不太适合我,甚至会令我感到毛骨悚然。若非必要,我绝对不会跟网上的读者多说一句话。我更讨厌跟非必要范围内的人打交道。我这么说,大概会让各位读者朋友有不近人情之感,仿佛旧时的戏子对捧红自己的票友甩脸子,实在是不知好歹。价格虽低,对方好歹破了费,从她在此人已向我透露真实X别线上谈话的字里行间中,我还意识到她是我的忠实读者,看遍了我登出的所有作品,巴不得我能一直连载。这真是读者不懂作者的苦恼,勤奋者不理解怠惰者,天才与凡人也如隔天渊。
我的写作生涯只有从高中的后半截到如今二十五岁之间的短短几年。真正作为作家活动的时间也就是这眼前的两三年。我不认为自己会永远写下去,首先我的身T会逐渐垮掉,其次我的灵感会慢慢枯竭。在写完前面提到的那篇恋Ai后,我打算暂时封笔。在创作这部作品的后半程,我已明显感觉到生理与JiNg神上的力不从心。曾有作家认为肺结核是创作的催化剂,边咯血边执笔似乎就能写出惊世骇俗的。我的肺病不逊于此,可我从未感觉到肺病予以写作的便利。被普世看作是文人病的JiNg神问题也同样,这二者对我的写作几乎没有任何帮助。我也曾想过,或许自己本来只是一个连成型文章都无法写出的白痴庸才,因为肺病和JiNg神病的襄助,才终于能写出一些稍微像样的作品?其实,我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JiNg神问题。没有确诊的事就是没有,那么就姑且当它没有吧。
话题似乎转到了疾病上,我想说的还是自己的灵感正在逐渐流失这一事实。我的作品以虚构为主,但凭我短暂又贫乏的个人经历,远不足以支撑自己写出能够博取眼球的文章。写的不会编故事又怎么能吃得上饭。但人终究难以写出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艰涩深刻的内容往往不受普世欢迎,大家虽瞧不上腻腻歪歪的恋Ai,可永远有人为这一门类捧场。大凡是人总会为恋Ai苦恼,我则常常为如何编排中的恋Ai情结苦恼。我不过活了二十五年,又是个平淡无奇、乏善可陈的人,以我自己匮乏的感情经历和从各sE影视剧里搜罗来的恋Ai桥段拼凑而成的素材库,到我才思逐渐僵化的今天,终于也要支撑不住了。就在此时,突然冒出一个看似十分热心的忠实读者,不仅热切期待我的下一部连载,还在我流露出毫无灵感之际主动提出:可以为我提供新的写作素材。且不说世间的恋Ai就像sE情片的类型一样,早已被轮番搬上阵,压根儿不存在没被写过的题材了。然而我并没有直接拒绝此人的一番美意,并做好了与她在线上长谈、听取一个故事的准备。谁知,对方却说非线下不可。
前面我说过,不喜欢跟非必要接触的人打交道。这点在现实生活中尤其。我不单单讨厌职场,也讨厌维系本就脆弱不堪的家庭关系,朋友之类的也很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吧。听来大概会惹人发笑,我创作恋Ai——乃至桃sE文章,可在现实中于恋Ai之事不能说是从未有过,究竟没有十分深刻的T验。对于自己这样无趣的人写出的无聊作品居然会有打动人心、使人为文字中的情感所倾倒的力量,在我看来,简直像是在行诓骗之事。我正是怀着诈骗犯一样的心情接受了那位读者的见面邀请。即便我不是个只会Ga0些纸上功夫春秋笔法的诈骗犯,也确信自己是个常常辜负别人期待的家伙。对方无疑不是什么重要人士,但还是为我行了方便,约在我所熟悉的自家附近的公园见面。出于这一点,我多少应抱有尊敬之意,譬如JiNg心打扮,再譬如不要选在这样反复无常的雨天。就在我穿着像是为了出门倒垃圾随便翻出来的衣服,披头散发走在人行道上时,雨又飘起来了。我当然知道下雨不方便cH0U烟,教外人跟着自己x1二手烟也太没素质。其实一到下雨,我的气管总会不太舒服,我潜意识里并不想cH0U烟。且不说我已然清楚自己肺上的问题与x1烟难脱g系,反而变本加厉地b迫自己染上烟瘾。仔细想想,我也从未自x1烟中得到什么灵感或快感,只是耽溺于做使自己痛苦的事。这就像我明明不愿意跟陌生人见面,明明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还是不加掩饰地赶赴那个必然会使自己不快的地界儿。很多人清楚自己身上的恶习,也明白将使自己堕落的由因,但还是难以戒除、无法拔脱。我想这就是人,也是我之所以如此痛苦的缘由之一。
我的思绪像被x1入了马路旁的G0u渠,里面是浑浊的雨水、腐臭的W泥,沾满焦油的浓痰和垃圾,或许还有Si掉的蜗牛黏糊糊的尸T。平常不太能见到的蜗牛和蚯蚓在铺石路上蠕动,有些应当已经变成了尸T。这里没有什么梅雨季,即便是夏秋两季,降水量也并不可观,不下雨的日子漫天尘霾,刮风像用磨砂纸搓脸,日光只能使人联想到晒伤与辐S而非温暖,这样的环境很难称得上宜居。这种外部环境上的不健康本身就bcH0U烟更致命。是否正是环境的恶劣导致了JiNg神上的不健全?我不是此方面的学者,遗憾不能得出答案。雨淋Sh了前额的刘海,我讨厌Sh掉的头发黏在自己皮肤上的肮脏触感,无奈撑起雨伞,一面搜寻目标人物我不知该如何形容,姑且称之为目标人物的身影,一面望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佛塔。我和大多数时常来到这公园、在这塔下逗留的本地人一样,只大致知道这塔建成的历史,勉强视之为文物,而对于其作为古建筑的建筑价值,包括塔上各部分雕刻的名称及其寓意则一概不知。我称之为“佛塔”,实际上对“佛”与“宗教”都没有概念,那是离我和我身边人都很遥远的东西。所以我这里说自己在望着佛塔,也仅仅是望着一个时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塔形的建筑物而已,至于这个塔是信号塔或是发电厂的水塔还是别的什么,根本无关紧要。而我正搜寻的目标是nV是男,是美是丑,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对我来说同样无关紧要。我在对方于线上即坦明自己是nVX——且在本地上大学——的情况下仍旧抱有此种念头,可能源于我已将自己看成是辜负别人期待的骗子。只是辜负别人的期待当然不能说是骗子。我不过是单方面认为,对方b我更期待要约见的是怎样的人,是nV是男,是美是丑,是否符合社交网站甚或是里的形象。在这里我自然并不在意对方究竟如何,我只是重复T验了所有人在线下与线上的“友人”会面时必然要怀揣的心境。想必对方在目睹我吊儿郎当、邋里邋遢、社会边缘人似的形象之后,失望之余,也该坦然接受现实了吧。
读者朋友们,我在这里不写出自己与那位年轻nVX读者初次会面、彼此在雨天的公园里碰面的场景,并不是因为懒惰——也可以说正是如此——只是认为这对接下来的叙述无足轻重。我不在意对方本人,在意的只是她今天一定要与我在线下约见的原因,在意她之前提到的“这件事非当面说不可”。那么亲Ai的读者朋友们,我接下来不会马上就直接引入故事,把“我”这个主人公从这篇已篇幅不短的文章中剔除,换上有名有姓的另几人出场。若要如此为之,又何必使诸位忍受我这假烟枪罗里吧嗦叙说自己是如何意兴阑珊地面见忠实读者的过程呢?各位因此感到厌恶亦无可厚非。有很多读者嘴上说喜欢我的作品,仅仅在社交平台窥见我本人的网络形象之后,却突然表现出抵触与失望。我坚信自己令人失望的地方不过是我窳劣本质的冰山一角。所以至少在此,为了不使这个怀着诚心与敬意与我会面的读者朋友沮丧失望,我不得不选定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b方说饭馆——现在不是饭点,形如饭馆的饮料店、咖啡厅之类的似乎更好。我这不是出于雨天的无奈之举。一方面是考虑到自己得找个能打火的地方cH0U烟,一方面也是为了吞咽什么气味浓厚的东西掩盖自己口腔里的烟味儿。我知道粘在衣服上的烟味儿很难除去,那也没辙儿,只要嘴里没有味道就好了。再则,教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跟着自己淋雨未免太不讲道理。虽说对方也该算本地人,我并不认为她对这一带很熟悉,双方煞有介事的打过招呼、确认对面的人不是冒牌货后,此人果然开口道:“您看怎么样,咱们去哪里避避雨吧?”
这公园作为半个市民活动中心,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避雨的地方。首先不能二人只撑着伞g瞪眼,露天长椅也坐不得,有房檐的凉亭尚可供避雨,联想到坐下后面面相觑的场景,又实在寡趣。两个人似乎都对眼前的状况心领神会,于是双双朝向公园的南门出口,不知不觉又绕到了外面的大路上。铁屑似的雨点飘洒在引水渠上,据说绝大多数市民的生活用水即源于此渠,而其往日的形态尚能令人放心,当下x1入了天空浑浊的颜sE,水面如同脏兮兮的暗蓝sE毛玻璃。我不喜欢它看起来清澈可鉴,那样反使我觉得自己格不相入。下雨天,连白杨树抖擞的声音听来都更添愁恼,也正是因为下雨,辨不清究竟是杨树在簌簌摇动,抑或唯有雨声而已。或许是两种声音彼此重合、不分你我。果真萧萧愁杀人。这也正是我所谙熟的氛围。盖缘天气如此,二人的话题转到了最近的气候上。往年素来少水,这个初夏却频频降水,大伙儿不好把春秋的长袖衣K收起,偶遇不下雨的日子又恨不得马上能吹空调。有关天气的寒暄当然很没意义,好歹缓解掉彼此不发一言的尴尬。待到漫步至这一带我所熟悉的一家咖啡馆,我开口示意,两人便一前一后收起雨伞步入室内。今天其实是工作日,还没到下班时间,即便是此类一到节假日点单就要排号的门店,此刻也稍嫌冷清。这正合我意。无非只介意仅有我一名顾客cH0U烟是否太惹人瞩目。这家店没有禁烟,强制X的禁烟在这个地方完全行不通,哪怕到处张贴禁烟标识,男士们也会忍不住来上几根。我没有男人那么厚的脸皮,只觉得专程买的烟不cH0U太可惜,姑且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抬眼瞥见吧台似的桌面上摆着gg净净的烟灰缸。这个座位实在很不错,若非有意侧身,双方都会面窗而坐,无需直视对方的面容。我自己打娘胎出来的相貌如此,再怎么拾掇也不离此种姿态,也自认为没有什么要紧的缺陷,故而不太介意被人家打量。可我尽量避免盯着别人看,无论对方相貌如何。我害怕稍不注意便由眼神将心绪泄露在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么说或许反而难使人理解,说我腼腆也好,总之我不喜欢在说话时与对方对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下棋叫对弈,边下棋边聊天叫手谈。我与这位读者朋友为了见面聊天各自点了饮料:我与往常一样要了一杯冷饮,对方说什么都不喝,可能是不愿教人请客。我不清楚她能不能喝咖啡,便要了热牛N,点单后才想起还有一种消化疾病叫r糖不耐。我手捧自己的大杯饮料,迫不及待去x1,等混着香草味咖啡的冰碴子流入口腔,才想起这么做仿佛一大群人聚餐时我先动筷,多少有些不礼貌。服务生小姐把盛在杯碟里的热牛N端了上来,对方不知是对我还是对服务生轻轻道过谢,接着小心翼翼地——应当是尽可能做出不使我认为她对这杯牛N感到厌恶的动作——缓缓推开碟子,两臂交叠搭在桌面上,看向我道:“老师,您为什么不出书?您应该出书的呀。”过去在网上,也有人曾问我为什么不转战出版界。我对自己作品的销路没有自信,清楚对方大多是随口一说,或是对出书这件事毫无概念,认为出书就像去打印店打印材料一样简单。这位读者朋友口中的“出书”到底属于哪一种,我认为没有究明的必要,可以仅仅视作一种恭维。
“出书很麻烦,看上去挺不错,其实不赚钱的。”我这么答过,略去了对“老师”这个称呼理当作出的不快反应。我不是什么老师,只是一个可能都不清楚颓废主义到底是什么的颓废主义者,一个在学生看来稍有些年长的普通社会人。我不配为人师表,不该因为自己会写几篇文章就心存傲慢。我在这里完全没有反驳对方对我的称呼,单纯是怕麻烦,亦唯恐“老师”在对方心中压根儿不是什么高尚的称呼。而我以“出书不赚钱”来应答,也不是真的在意钱不钱的问题。我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写的初衷只因所谓的“文以载道”。我宁愿被视为一个功利主义者,一个满脑子装着钞票、不在意作品价值的凡夫俗子。在人前袒露自己卑微的内心,在我看来实在很下贱。如前所述,这也是我窳劣的一角。
“老师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就好了。没必要勉强自己的。”她微笑道,这句看似无懈可击的安慰之辞却让我难以招架。我不明白她所说的“勉强”指的是什么。莫非是窥见我憔悴的面容和Y沉的脸sE,觉察到写书于我早已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吗?我今天打着寻找新素材的旗号与她见面,也想过听完一通话g脆封笔算了。毕竟她不是网站或出版社派来的编辑,听了她的话,写与不写的自由皆在我一人。这才是我的本意。想起了自己的真实意图,我不禁懒于再同此人卖关子,寒暄来寒暄去,大家也只是见一面就散了的关系,无须如此前后铺垫。正在我为此而琢磨回话的当儿,她又说:“您之前说还没想好接下来写什么,其实歇一段时间也没关系。虽然很想看到您的新作,但还是老师您的感受最重要。”
“啊啊,的确。是没想好要写什么。或许歇一歇也不会好,可能真像‘江郎才尽’那个词说的那样,我以后大概也就这样了。”我接下她的敬辞,再g脆顺水推舟,甩出一个符合颓废主义者身份的谦辞。但若果如她所说,我自此暂且封笔,抑或如我所说永远不再写作,今日何必在此见面,又如何引出她接下来要讲的故事呢?这一切对话不过出自基本的人情礼貌,是不得不走的流程。说实在的,我认为大部分家都厌恶此类流程,恨不得直奔主题,无奈现实里并无此类捷径。再则,我说这是人情礼貌,却并不觉得彼此的应答很高明。我相信对方要向我提供写作素材,以此激励我继续创作的意志十之有九,而我也对她后续将摆出的种种说法、甚至对其本人亦怀有兴味。但我们无法在此直抒x臆,只能在瞻前顾后之间,覆上各类虚伪的矫饰。我极度厌恶人的虚伪。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虚伪之至?到这里我难免忆起一些不愉快的事,兀自从衣兜里m0出烟盒,“我能cH0U烟吗?”我确信纵然她同样有着呼x1道疾病,也难以回绝我这半强迫式的请求。
“没关系。”我一面期待她对nV人cH0U烟的反应——是否会因对方是自己欣赏的人姑且予以宽宥,抑或逆转原本的良好印象——却见她把更挨近自己座位的烟灰缸轻轻推了过来,稍事张望,然后平静地说,“这里没贴禁止x1烟的标识。您cH0U吧。”
“不好意思。”我叼住烟PGU,点了火,迅速x1完第一口,“老毛病了,每天都得cH0U,这习惯不好。以后怕是会得癌症吧。”我把烟夹在右手指间,笑着说道。
“那倒也不是。我妈妈以前也cH0U烟。”
“现在呢?戒了吗?”我压着凳子向后挪了几步,错开些距离,又注意不使指间溢出的烟气沾到对方身上。
“不知道,大概偶尔还会cH0U吧。”
“这个东西的确不容易戒掉,也没辙儿。哪怕自己不cH0U,出到公共场合x1别人的二手烟还是一样。想拔除这恶习,非得Ga0什么禁烟令不可。但我看得癌可b什么禁令可怕多了。不怕Si的不是照x1不误嘛。再说了,卷烟厂可乐见其成。有利可图才是最要紧的。”
“是这样。”她面庞微垂,好似陷入沉Y,抑或是厌恶我如此头头是道。我前面一直在说自己不喜社交,又自认为是颓废主义者,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善交际、生来寡言少语。这个社会希求没有个X的个T,JiNg于抹平所有人的棱角,我貌似大隐隐于市,享受被视作异类的孤寂,内心深处未必不是圆滑世故的。我曾经也以一派或曰圆滑或曰乖张的态度度日,以为如此便能被当作“会来事儿”的家伙,足以融入“正常人的生活”。碍于自己也曾为之,时至今日仍不认为迎合别人是十分可耻的事。有时我甚至不惮于袒露自己的弱点,尽管我在前面说这很下贱——这应当源于一种由自nVe引发的快感。此种快感与肺病患者cH0U烟产生的奇异感觉异曲同工。我用另一只手并拢的四指拍了拍x口,“别看我这么个烟枪,这里问题大得很。”
“老师的肺有问题吗?”
“还好,现代医学能治好。放以前应该会Si人吧。”
“记得您在书里说肺结核是作家病。”
“有这回事。但我不是什么作家啊。况且也就那么几个大文豪得了肺病给人铭记,得肺病Si了的无名小辈大有人在。要是哪天我得了什么现代医学都治不好的病,大概也要变成其中之一吧。”多数人当对此类关涉生Si的玩笑无甚忌讳。好b人人都知道念叨“痛得要Si”却并不会Si。轻视生命观,将Si亡视作口头的玩笑,及至垂危又恨不能竭尽全力延长终将消逝的生命,哪怕付出一切代价换来的只是久远痛苦的短暂延续。好Si不如赖活着。结核是不能“好Si”的病。等待对方沉默的时间,我用力吮了两口烟头,烟雾像长条的白sE纱巾一样飘向中空。我把烧剩一半的烟头夹到左手,抚m0起眉骨:“没什么。你要说什么来着?”我是“赖活着”的人,是碌碌无为的家伙,我的时间可有可无,它并不值钱。流逝的时间裹挟着我不断变化的热情,像逐渐放凉的热牛N表面的那层薄膜一样一戳就破。我已经讲了太多自己的事,我本没必要说太多自己的事,这通常只会换来披戴着沉默的羞辱。我不该奢望有人理解自己此刻的心境——此刻换成每一天同样说得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隔着起雾的玻璃听到了下雨的声音,雨声与雾中的景sE忽而变得无b清晰。想起了“雾里看花”这个词,实际如融化的铁水一般模糊混沌的风景,仅仅出自我的想象。城市是钢铁的森林。我躲在森林的烟气中。冷萃咖啡三十元一杯。我将烟蒂按进价目牌下面的烟灰缸里,又从兜里m0出一根。我知道自己意外掐断了谈话。不,或许我是故意为之。我在试探对方会否对我等闲视之的Si亡题旨一笑而过。她理当看出我只是在说笑。我怎么可能不畏惧Si亡?而她似乎没有表以同情之外的选项。尽管这同情在我甚至在她自己看来都显得傲慢。健全人在怜悯残缺者。不曾怀抱怜悯也是种罪恶。她健全得令人乏味。就像所有人最终都会使我感到乏味一样。牛N表面的薄膜越结越厚了。
“老师,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X婚姻吗?”这句话宛如茶匙,终于刮开覆在我大脑上的薄膜。看来她长时间的只是为了酝酿这一句提问——这一句含有“X”的提问!我迷迷糊糊cH0U着第二支烟,摆出好似打盹的姿态,神经却像被针扎过一样幡然跃起。我必须说明自己不是听到“X”或较其更为直白的“xa”就会兴致B0B0的家伙。尽管这是人的本能。没有xa就没有人类。“母亲生下孩子”的另一面是“母亲和男人x1nGjia0ei生下孩子”,而“为什么还不怀孕”的实际含义则是“为什么还不同男人x1nGjia0ei”……抱歉……真的很抱歉,亲Ai的读者朋友们,我终于不得不写出此类伧俗的文辞。我本非高尚之辈,更不必学普通人装作道学家,谈到X则神sE大变。使我如此意外者不外乎是极少听到有人面不改sE地谈及X……无X婚姻……从不x1nGjia0ei的夫妻……这四个字如同可能存在于现实中的那对夫妻一样不含Y1NyU……没有Y1NyU所以无X……可以结婚生子的僧尼……永远没有孩子的夫妻。联想是极其玄妙的能力,如同看到塞满烟蒂的脏烟灰缸就想到发h的牙齿、难闻的T臭、病变的肺叶。有了联想所以不必直言X。就像看到某些水果和海鲜也能自然产生联想。说出“你为什么不结婚”的人不会自觉失礼。联想能力强的人总是被冒犯。她选择了不使我产生其他联想的词语。她为何能面无愧sE地说出这四个字?我不清楚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那样的夫妻。或许她的人格远在我之上,抑或只是无知。
“算我孤陋寡闻吧,没见过。但我认为未必就没有。”我渐渐相信她要带给我的故事涉及无X婚姻。我也的确给出了诚实的回应——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同样没见过自杀的人,但此类事情在社会上早已屡见不鲜。作为素材未免落入俗套。不知苦的蓼虫。某位文豪的大作。我忆起了自己曾看过的某部作品。终归是,现实的无X婚姻大约只是曾经有过xa的恋人步入婚姻后渐感乏味,由因不外乎是生理和情感上的衰颓,孩子也是恋Ai——xa——生活的休止符。曾经的恋人结为法理上的夫妻,他们不再是彼此的恋人,却又各自拥有其他恋人。她要带给我的是这样的故事吗?这实在缺乏新意。俗套到惹人发笑,又教人不得不疑惑为什么要面对面说出这样一个故事。可能的解释只剩下此事关乎她本人。
“的确,像我们这样——”她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朝向自己那面的尚未染上wUhuI的烟灰缸边缘抹了一道。洁净齐整的指尖,理当执起茶匙戳破牛N薄膜的指尖。我吐出肥皂泡一般粘腻的烟圈,咬住透明塑料杯里的x1管,听她接着说,“像我们这样的社会里是很少能见到的。过去我也从未见过。原本连想象都难,现在即便听到这样的事,也会觉得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是这样。”我含着凉丝丝的冰沙,不自觉地闷笑出来。这是低俗又冷酷的幽默,以生理不健全为母题的玩笑。我的窳劣常常让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男人。但男人不会在这种场合发笑,他们会因突然获得推己及人的情感而恼怒,或者想方设法证明自己并不是不行。因此我不相信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无X婚姻。玛丽亚因圣灵而感孕,释迦则切实产自摩耶夫人与净饭王的xa。东方的伪教徒中还是念佛者居多。不健全的男人也不甘接受这如同Si刑的判决。毕竟我们很少听人说起生不出孩子的男人。
“如果没有Ai呢?没有Ai但不得不结合的婚姻。”
我叼着x1管,不咸不淡地听她维系这几近走入Si胡同的对话。并不是我对谈话本身没兴趣。虽然清楚永远不会面对肥皂剧或是自己里呈现的人与人交心的场景,我仍渴望与人对话。不是像走亲戚遇到孩子那样类于刑侦的问东问西。工作怎么样?谈恋Ai了吗?什么时候结婚?或是你为什么感到痛苦……我很想说出口,把能说的都说出口,嘴里却像被塞入一卷g煎饼,我梗着脖子到处找水喝,润泽口唇的只有自己簌簌落下的眼泪。即便如此我也想说话,想要同你交谈,不是每天重复无意义的嗯嗯哈哈,我想同你说的是别的事,是你对我没有Ai却仍要维系这种关系的事,是你是否也曾真心Ai着我这件事。但你要说我没出息。因为我在流泪。你觉得我没有流泪的正当理由,你不理解我为什么感到委屈,就像你从来不会主动走进我的痛苦。但正是你制造了痛苦,你像制造我一样制造了痛苦。有X也有Ai的婚姻……没有X也没有Ai的家庭。我不得不勉强维系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带给我的快感——自nVe般的快感——甚至不如与她在此交谈的十分之一。
“我们这里不遍地都是吗。”我用力咬起x1管,被cH0U空内脏的塑料杯痛苦地SHeNY1N着。
“是的,以前总是这样的。”
“那些相亲没几个月结婚的人也很有趣。这不能说完全不算自由恋Ai,但总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可以说是临时萌发的Ai……人工生成的Ai吧?相亲的目的只是为了结婚,结婚就不得不Ga0一个形式上的宣誓。但相亲所谓的‘合拍’又并非是恋Ai上的合拍。外部条件的契合正像是表盘配表带,不仅要两两登对,还得戴得出手,不然多不T面。”
“T面,是得T面。毕竟我们是面子社会。”她说着把右手的三根手指扣在左腕的表带上,发光的金属表面裹着柔和的淡粉sE。“有一位nV士……”接下去她以此打头儿——这显然是多数故事的开场白——又忽而嗫嚅,“有一个男人正是这样。在相亲结婚这一点上,和老师您说得一样。”男人的故事……必然令我乏味的故事……我不是以写男人故事为生的作家,也尽量不把男人添入自己的故事,甚至看到一般的通俗文学以一个男人作为序章人物,我往往会扭头就走。她不会不清楚我并不创作有关男人的恋Ai故事。然而她还是以“有一个男人”起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个男人……”她虚握住整个表带,像在转动一枚JiNg致的手铐,“他的名字叫袁诚。这不是为了方便称呼临时起的名字。这世上——或者说这城里曾有叫这个名字的男人。”那么读者朋友们,自此而后,我也不会出于方便称呼的意图,给后述出现的每一个人物加上多此一举的化名。我会尽可能地尊重对方的叙述,使这一始于面谈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我与故事的叙述者都使用官话,大家也知道,即便是被视同标准国语的官话,口头与书面两种形式仍存在相当的差异。况且,我既不是新闻记者,亦非在给调查对象做笔录的警察,我是出身文学专业的故事制造者,我清楚文学与现实的不同。即使我真的相信她的话,认为她所说的一切与现实严丝合缝,出于创作上的便宜,我也不得不对她的话进行一定的文学化处理。在这里我要代其复述一句:“可能在您看来,我所说的根本不存在从这里开始,她不再使用‘故事’一词。没有关系,我约您赏脸不是为了当面说服您相信,只要您能听听我的话就好……”如此,对于各位读者朋友们,下面的事真实与否、信与不信,皆随个人心意。我虽说会在谈话的基础上加工创作,但叙述者本人并非文化水平低下者,基于对其谈吐及文化涵养的认可,多数内容我认为原样挪用即可。
“说起来已经是过去的人了,那时他应该还很年轻——可能只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他不是本地人,也没有在这里念书。是的,他是大学毕业生。那个年代大学生常被认为很有出息,这只是物以稀为贵,同样的人越来越多以后,大学生也不吃香了。他应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突然转了脑筋,丢掉了从学校出来后争取到的、本以为能端一辈子的铁饭碗,跑来这里下海经商。说是经商,倒也不像白手起家那样辛苦,而是跟从前学校里富有家资的朋友一起合伙。人家看重他的头脑,认为他做一个小职员太可惜,想要拉他一把。您是问他的家庭吗?他家算是还算T面的人家吧。上面也有兄弟姊妹,但父亲早已经去世了。大哥据说得了很麻烦的病——那时候医疗条件也不发达——年纪轻轻就走了。姊姊没什么学历——不是不上进,碰上特殊时期谁也没办法。之后也没再努力考大学,本来就没了父亲,托遍了人情关系,最后只是做着没什么前途的印刷厂nV工。现在嘛?不,许多年前就自杀了。好像也是婚姻失败。但她原本就是不幸的。世上还是不幸的人多啊。所以他下面只剩一个妹妹,那时候年近三十,也念过大学,在他北上经商又在这里成家以后,马上就跟了过来。她头脑好,还会赶时髦,看不上当时的男人在所难免,挑丈夫挑花了眼,哥哥跟着把关,觉得没有合适的。想到自己如今还算有些资财,就不着急把妹妹嫁出去了。是的,兄妹俩都算模样也T面的人吧。可惜今天没把照片带来。”她说着,拢了拢一直瘫在大腿上的白皮革双肩包,“他对妹妹的婚姻表现得十分热心,当初却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婚姻。即便后来得在外人面前装作T面,也未必有多么努力配合。面对一开始就没有Ai的妻子,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我想他妹妹或许早有所察觉吧。因为连nV方都表现得冷冷淡淡,更不必说两个人结婚四五年还没有孩子了。看商人政客难免想到酒sE,觉得今日的有钱人跟过去的财主没什么两样,有几个情妇实在司空见惯。而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应酬免不了,家里的老婆如此,更难免会有另外的Ai人。可是,他妻子知道他有这么一个Ai人,甚至在结婚以前就接受他的坦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要领证?nV方不是贪图他的财产,对这样的大家闺秀来说,那些钱实在不算什么。他有他的难言之隐。我这么说,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同情这个男人。简单来讲,那个在妻子以外的nVX才是他真正的Ai人。但因为一些原因,他无法跟自己真心相Ai的恋人结婚。他的母亲也旗帜鲜明地反对二人结合。自从他父亲、哥哥和姐姐相继去世,他们母子就成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其实,连他自己也犹豫不决。nV方的——说的是他的Ai人——直系亲属有案底,这势必影响到未来配偶和下一代。听来或许有些刻薄,可以说,这时他的眼中唯有利益与T面吧。就是为了这两样东西,他不得不跟来自T面家庭的现任妻子结婚……老师,方便起见,我们就叫她g0ngnV士吧。”她又告诉我这位nV士的本名,还伸出之前那根摩擦烟灰缸边缘的指头在木桌上g勒那两个字的笔画。但在后来的叙述中,她始终称其为g0ngnV士而未使用本名。
“g0ngnV士是南方人,但她不喜欢颇为传统的大家族氛围,从最顶尖的大学出来后,自然而然就留在了这里。她在这里念书、工作、生活……最后在别人的介绍下选了袁诚作为丈夫。您大概想问她为什么会跟袁诚结婚?明知道对方的情况还同意结婚?哈哈,她就是知道袁诚Ai着别人才同意结婚的呀。”听她猝然发笑,我一直缠绕在她指尖的视线上滑,迅速瞄了一眼她的脸。不应叫皮笑r0U不笑,而是只闻其声不见其笑。我从方才起就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但绝对不能放在她脸上。于是我装作只是对她穿在马甲背心下的衬衫最上端的雕花扣粒感兴趣,瞥过后赶忙收回视线,又盯起她隔着y纸杯垫轻敲桌面的手指。“对方不Ai自己,也省去了自己装模做样回应的力气。g0ngnV士不愿意回南方,却同样摆脱不了传统社会的束缚。她的婚是为了家人的T面,还是为她自己的T面才结的?”
“这俩东西根本是同一个吧。”她甩出的问题未必是在等我作答。我像是看破魔术师把戏并自作聪明地在人前炫耀的观众。这样的观众固然惹人嗤笑,有时却正是魔术师本人安cHa好的枪手。谁与谁的T面没有太明显的界限,我是为自己的T面才打断她的叙述,她也需要借由我的回应落实自我的T面。仿佛陷入独角戏的魔术师……的确为独角戏所打动的造势者……
“她自己分得清吗?又有谁能分得清呢……自己和他人。”她貌似要遵循我开拓的幽径引出一段哲思,我的脚踏入了雨后的泥沼,沦落到下陷的边缘。我仍想看独角戏,属于nV人的独角戏。“结婚的步骤很多,缩小到狭义的结婚这个词上,其实只需要两步。领证是法理上的结合,办婚宴是世俗上的结合。g0ngnV士认为后者更麻烦。后者不仅仅是几天或一瞬间的事,是持续很久的吵闹的酒席,是从看到喜宴的礼花开始就无法从里面破开的皮囊。她在婚宴上吻了她的丈夫,这应当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身T接触。从这个吻开始,此后就要同那人扮起恩Ai夫妇的游戏。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出两个人之间只有那么一个提前商榷好的吻。这实在b苍蝇蛾子或是蜻蜓一类昆虫的翅膀还要脆弱。可它实际上没有那么脆弱,g0ngnV士的聪明远胜他人,在外人看来她就是完美的妻子。还没有当母亲?那又有什么关系。连她自己都没想过要作母亲,她真的适合当妈妈吗……”桌子上有我的手机、亚克力价目牌、瘪进去一角的大号塑料杯、g净且盛满牛N的白瓷杯套组、肮脏又塞遍烟头的烟灰缸——我想着至少压抑住点烟的频率,结果还是在饮料见底后一根接一根cH0U得没完没了。x1一根烟概率会Si,x1一百根也概率会Si。无关是否致Si,只是概率问题。你厌恶别人cH0U烟,但往往只是在训责过后无止境地包容。你极少包容我。不知你会不会像包容其他x1烟者一样包容嘬着烟的我,包容重病在床连呼x1都困难的我,包容把血吐得满身都是的我。为了你的怜悯我可以再人为加大那致Si的概率。还是说你只会如你所说那样打断我的腿,抑或赋予我更甚于此的痛苦。我没有庆幸无动于衷目睹我x1烟的她并非是你。她身上没有你的幻影。我望着她像捕捉魔术道具的幻影一样在桌子上m0索,那也是她为了缓解手足无措的把戏。最后她不过把手放在膝上,继续说:
“没有X或许还会有Ai,但一定不会有孩子。所以就需要更高超的技巧粉饰太平。人们对夫妇和家庭的看法总是不同的。袁诚曾提出秘密分居的办法,很明显,他想要住到自己Ai人那里。g0ngnV士却不同意。分居太容易暴露。传出去流言怎么收得回来。所以我说g0ngnV士在努力维系这种关系,至少要做看起来十分真实的假夫妻。男人是很危险的,他们是会把Ai与X自然分离的动物。大多时候又像受制于发情期的家畜。g0ngnV士把自己置入了险境。尽管他们从来都是分房睡。她这么做或许真有她的道理。总之,我太能不明白。
“袁诚的营生很忙,g0ngnV士也有自己的工作。可以说他们真实的生活在出了共同的房子以后没有交点。真夫妻尚且有自负开销的例子。当然,怎么说也不是陌生人,不可能连坐下一起吃饭的情面都不给。在g0ngnV士看来,这就像成年以后还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兄妹——她的年纪其实是b袁诚要大的。尽可能避免外出露面,即便被质疑为什么不一起出游,搪塞的理由也有各种各样。反正外人几乎不可能进到这个连结婚照都不挂起的家来。只有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位跟哥哥关系很好的袁nV士。g0ngnV士无须讨好虚假的丈夫,却必须跟这个因为婚姻得来的妹妹打好关系。其实以袁家兄妹俩的关系,让袁nV士知道婚姻的真相也没什么不妥。袁诚选择了把风险降到最小的办法,不会让第四个人了解到事实的真相。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应该在g0ngnV士婚后的三四年,她本身不是抗拒户外社交的人,只是有着安静的Ai好。像她这样的人,却能跟上大学就朋友遍天下的袁nV士处成真正的姐妹。她们身上理当有什么共同点,我说不上来,可能是智慧吧。袁nV士年近三十,在当时看来简直就是‘老姑娘’,这称呼相当难听。一般来说,没结婚的人不喜欢cHa入已婚者的圈子,不过袁nV士总是喜欢参加朋友的婚礼,礼钱也给得很慷慨。她是那种Ai热闹的X格,后来g脆把嫂子也拉上。是认为自己的圈子里会有嫂子能够结交的友伴吗?估计在外人看来,她们该是同一个阶级的人。在这期间有段时间,袁nV士的好友里多了一位叫柏瑜的小姐。据说这人儿过去跟袁nV士没有交集,也有说她认识袁nV士朋友的朋友。抛开这些一听就是套近乎的说法,柏小姐也属于人家眼里的‘老姑娘’,也许是曾有人拿她俩做过b较,教当事人自己听到了吧。柏小姐是地道的本地人,g部子弟,家里人脉很广,可她自己不大喜欢交际。认识袁nV士的机缘只是被亲戚里表姐妹一类的人拉着去参加别人的婚礼——这是柏小姐本人的说法。那么她是什么时候结识了g0ngnV士,并获悉她的秘密,最终发展出那种关系的?因为跟袁nV士的交情,从而把其嫂子g0ngnV士也视作朋友,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袁nV士甚至主动将柏瑜介绍给嫂子认识,可能是想结成一个特别的圈子。一个中产阶级nVX知识分子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表面上已婚的只有g0ngnV士,但真正没有经历过恋Ai的也只有g0ngnV士。您觉得很奇怪?在过去很常见,很多nVX的经验对象只有自己丈夫。至于男人就很难说了。袁nV士据说在大学有过男朋友,而在大约已过去将近二十年的今天,她一定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又或者甚至跟丈夫分了手吧。哈哈,我不大清楚。而这位跟g0ngnV士姊妹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柏小姐,她的感情经历到底是个谜,没有人敢站出来打保票。找认识她的人问一问或许可以,但这不是保媒拉纤,两位nV士更无意m0清对方的底细。难道交朋友还要看成分如何吗?这又不是六十年前。再者,既然知道对方的基本家庭情况,单凭她的外表也足以使人信服。我没有拿来袁nV士的照片,真不好意思。剩下两位nV士嘛……也就只能空口白牙地同您说上一说了。这三位nVX里单看外貌,最出挑的应该是柏小姐吧。这是我的个人意见,每个人的意见当然不一样。当时的社会不看好那种类型也说不定。我只觉得她身上有些东西很特别,站在人群里也会成为特例,即便身边有更漂亮的人在,大伙儿还是不由自主被最特别的那个x1引。您问我是不是亲眼所见……哈哈,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按理说有这种家世和样貌,不应该迟迟没结婚。尤其过不去家里人那一关。但柏小姐的家人似乎也不怎么着急,据说很少在她面前催b。不知情的人感到疑惑,以为她有什么家族病史。如今从结果上来看,这点好像也没错。还有人觉得是她X格有问题。X格这个范围往大了说简直是个筐,具T有什么问题,根本没人说得清楚。不过,Ai嚼舌根的人才不会认真追溯真相。对于这点我倒有些想法——也只是个人意见,我没跟别人讲过,那些人也不会懂。我觉得老师您一定能理解。”
“没事儿,你说吧——”她的口气显出犹豫,我以为此处正是cHa话的时机。cHa嘴讨打,但完全不回应又让人觉得心不在焉。我不得不坦白,这里我没能将她的话全盘x1入脑际,倒也不是视同耳边风,只是散发着焦油臭味的烟幕拢住了脑膜,恰到好处的温度又使我感到发昏——我有些累了。我还年轻,亦早已恢复健康,不该这么T力不支。我的左手cHa在外套的外兜里,右肘撑着桌沿,回忆五到十分钟前她说过的话,像在满是雪花屏的电视里寻找仍播放的节目。手里的遥控器——那不是遥控器,而是几乎要烧到滤嘴的香烟,化成灰的部分如同斑甲罗蛞蝓一样渐次低垂,即将用g燥的软TT1aN舐我的手机。她敏锐地发现这一点,遂盯起我的指间,我慌忙将烟灰弹掉,又g脆把孤零零的烟蒂摁进缸底。“你太抬举我了,说不定我也不懂,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重新点起一根烟,却不着急把它送入唇间。
人与人不需要互相理解,也没有人会希求旁人平白无故理解自己。期望获得朋友、恋人与亲属间的理解无可厚非,这种理解往往强求人格上的连通,远甚于基于某种观点的思维融汇。我相信人格有高下之分,尽管这听来像有产阶级的傲慢,但不同阶级对于人格低下者的叹息又是相通的。丑陋的面庞令人嗤笑,低俗的教养招人轻蔑,有人生来就是人格低下者,也有自认为高尚者不吝搜寻他人之长——是金子总会发光。或是你看,那人的内心多么美丽。像夏天捉住西瓜虫放在凸透镜下灼烤,看着轻轻一捏便会流出恶臭汁水的虫壳被烙上绚烂的光斑。凸透镜是虫子无法穿过的屏,阶级则是人类永远无法打破的壁。打破壁不会通向Si亡,但所有被壁隔开的生物都通向Si亡。人与虫子不同,雌虫与雄虫不同,雌雄同T与雌雄异T的虫子不同,nV人与男人不同,年轻人与老年人不同,有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不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即便人格之间只差之毫厘,哪怕所有人都只是磨损程度不同的机器。从全翼机的飞翼上拆下来的钢板……报废的钢材分割成的机器……本为一T的机翼……我认为我们最初是相同的。相同定能互相理解。我渴望你理解我,理解我在即将报废之前发出的痛苦SHeNY1N。因为理解而萌生Ai,理解却并非萌生Ai的前提。无法理解亦能相Ai。没有X的伴侣们,没有Ai的恋人们。
“您先听听好了,这话我也不方便跟别人说。所谓的X格问题,有没有可能是X倾向——或者说x1nyU上的问题呢?您看……”你也曾说我“有问题”。你像她口中囊括的“别人”一样不能坦率直言。X倾向是看似陌生的禁忌词汇,x1nyU是被同样视为禁忌的必需品。
“是同X恋?施nVe或被nVe倾向?这次从结果上看是什么?”我抿起唇,让烟从鼻孔间喷出。我从不认为那个词是禁忌,它与所有最终通过联想指向自己的词汇一样皆非禁忌。x1nyU当然也不是禁忌,但未必是所有人都应藏入腹中的必需品。玻璃窗外雾涌云蒸,室内人造的烟雾流动不止,我像是最靠近舞台的特别嘉宾。nV人的独角戏仍在继续。
“呵呵,您等等……”不知是抠还是挠,她抬手抓了抓脸颊,“人与人交往最重要的是什么?嗯,应该说的是维系人际关系的关键是什么。家人当然是血缘、法律上的扶养赡养义务,非直系亲属或许是T面?我的看法b较肤浅,大概还是透过血缘衍生出的种种链条吧。恋人是Ai,Ai包括X,所以夫妻未必是恋人。这点不必再多说。普通朋友讲求一个志趣相投,得能‘玩到一起’,要有共同话题。b如现在的我跟您。说回g0ngnV士三人的圈子,那应该也算是临时的姐妹淘,没有先天的血缘,也没有后天的姻亲,临时加入的柏瑜连同学、邻居都算不上,合理的解释可能只剩利益。对,就是利益。但也不是经济往来,不是一定要跟钱扯上关系。您觉得我说得不对?是,我是说了‘志趣相投’,可从过程上看绝不是这样,柏榆与g0ngnV士原本的生活缺乏交点。但她很狡猾……狡诈地投其所好,营造出了志趣相投的假象。”至此她突然口气丕变——这么说容易使读者朋友们误解,我在此简单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若是从始至终留心她神情作态的读者,多少对她平和的状态、流利而谨慎的言辞存有印象。那敬意也包含在谨慎里,不单是对我个人表现出的稳重,对袁家兄妹与g0ngnV士这样的不在场人物,也保持着略有距离感的恭谨。我一直认为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是人情之常,毕竟几乎不可能当面说人坏话。当然,我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就像是看书只看已故作者的作品,方便我能几无顾虑地审视批评。在世的作者固然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一想到自己的评价或许会穿透铅字飞到活人眼前,我总觉得放不开手脚。至于演员——演员是抛头露面的职业,与作家不是一码事。我尚不清楚袁家兄妹、g0ngnV士与她又是什么关系,他们不仅是活人,还是这个社会里众多的普通人之一。我能读出她谈话间有所保留的部分,那太半由她撕破矫饰后显露出的作为社会分子所必要的恭谨构成。但对柏榆,她突然作出了不留情面的评价——如同利箭一般的人格指摘。我想起你某一次cH0U冷子说我“恶毒”。对于你一贯的贬损、冷热兼施的暴力,我像是世代生在雨林的国民,连洪水似的创痍都能视若寻常。可你却用了“恶毒”,这个从未出现在你口中也几乎未曾闪现在我耳际的词语。莎乐美想要约翰的头。莎乐美平静地说出自己想要约翰的头。她的神情与莎乐美一样平静……说出这个词的你又是多么平静啊!我憎恶这个词,我憎恶这两个字,我要编一册不存在这两个字的字典!
我不再把烟蒂cHa入唇瓣,只像用手指夹笔一样衔着一根一根接连烧断的香烟。“她接近g0ngnV士有什么目的?像你说的投其所好——理解成谄媚好了——总得有个目的驱使她这么做。难道是发觉了g0ngnV士和袁诚婚姻的破绽,想要深入其中,把这事儿抖露出来?这么做貌似对她没有一丁点儿好处。我知道,世上有很多以他人苦难为乐的家伙。这种人往往是借由别人的苦闷填补自己的焦虑。b如你表现出辛苦,却非要你看看b你更辛苦的人。吃苦JiNg神……强者崇拜……Ai国主义……被nVex1nyU和X焦虑。你说的X方面的问题不会是这个吧?她可是中产阶级的蕾蒂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