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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说得口干了,扬手叫来侍应生,慈建议道喝晴天,贤没异议。客人少的关系酒保很空闲,两杯晴天很快就端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我这人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给人的感觉都是老老实实,所以提到借这样一大笔钱别人都感到很惊讶。我把我的想法和希望从头到尾讲一遍,朋友听了都很感动,觉得我很诚恳,都尽量把钱借给我,还说好好好干,以后他们就有长期酒票了。倒是亲戚一方面不大看好,有几个还给脸色我看,觉得我做不成大事。”对于个别的亲戚贤似乎不太在意,倒好像回想起了朋友们当时开的玩笑,嘴边一丝笑意。慈看着看着,忽然发觉自己对这个朋友原来认识的是这么少。
“但毕竟是杯水车薪啊,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家里。当初父亲很反对我休学,说什么去酒吧那种地方混,看你还像人不像人。他是一个很守旧的人,对酒吧这一类娱乐场所很是嗤之以鼻的。我那次回去,本以为会被他狠狠骂一顿,就算他要打我一顿我都可以,只要钱能够借到。可是当他见到我却什么都没说就回房间去了。钱很容易就从母亲手中取到了,后来她才告诉我,父亲早就从亲戚口中知道我想要一笔钱开酒吧,也知道我和她已经在一起四年了。父亲还说,钱要还的,省着点用,在外面要当心不要上当受骗,还有就是,多点回家。我听到这里,哭得好凶,很惭愧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明白父亲的爱原来可以如此深沉。”
“接下来就是好好的干了。搜集资料,跑部门,跑批发商,请这个官员那个领导吃饭什么的,实在是累啊。但一切进展还算顺利,酒吧的开张日期已经越来越近了。”
“真的是忙过头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重涛她家里当年的覆辙。很多时候深夜回去就倒头呼呼大睡,白天很早就出门,越来越少时间陪她聊天。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几乎每一个晚上写下一封信,收信人都是我,但却没有给我。一直到她走了,我才看到那一封封比让我死更难受的信……”
贤眯缝起了眼睛,嘴唇紧闭着,隐约之间仿佛看到有一丝泪光的迹象……
酒吧比以往要晚一点打烊,是贤的意思。他想在周围多少带点嘈杂的环境里把他想说的话说完。慈理解不好他这么做的用意,但是打烊后分别时的话里慈即刻明白过来了。
“好久都没这么跟人说过话了,舒服啊。”
“不至于吧?”
“至于啊。”
两个人默默地走到贤的车子旁边。两点将至,风冷得很彻底。漆黑爬满了建筑物的外墙,黑森森的怪吓人。贤想送慈一程,但慈想走走,吹吹冷风。
“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酒吧那样的地方跟你说那些吗?”
“不知道。”
“平时都没什么机会啊,今晚客人少。虽然是难受了点,毕竟那是心里最痛的地方。”
贤正准备加油门的时候沉默的慈开口问。
“既然难受,何苦这么做呢?”
“公众场合不至于哭出来嘛!呵……”贤是笑着,但荡漾在他脸上的却是惆怅,望断秋水的眼神。
“忽然觉得也许我的经历对你有用,所以就讲了。真的,不要等到过去了才会去悔恨。”
那天晚上贤又是拖着一副疲惫的身躯回到家的夜深。灯没有开,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虫子的鸣叫回响着。贤把灯打开,发现她没有在。当时也没太在意,因为她有时会回家看看爸妈。贤也没洗澡就倒头睡了。快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听到电话在响,很艰难地找到电话接起一听,猛的一下弹起身子夺门而出……
她爸妈深夜回到家时发现门口多了双鞋子,是女儿的,他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餐桌上摆着几碟小菜,是姐姐生前最喜欢吃的。爸妈没想太多,以为是弄给他们吃的,就吃了一些,完了还到女儿房间门口偷偷看了眼。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泻在床上,勾勒出女儿安躺着的身影。
那天是姐姐的死忌。墓园在另外一个城市里,很远,车程的颠簸已经让两老很疲累,但是妈妈怎么都无法入睡,心里一股莫名的不安让她辗转反侧。她叫醒爸爸一起到女儿房间再看看女儿。进得房里走到床边,看到原是纯白色的被子红了一片,一掀开,整张床已经红得很刺眼了……
贤:
我真没用,刚提笔就哭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一直都是个孩子。要你照顾的孩子。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晚上我抱着你的时候,你的身体抖了一下。你呀,就是单纯。我最喜欢你的,也是你的单纯,还有你执着时候的眼神。那眼神真的很帅,帅得让我可以暂时忘记心里面的痛苦,让我相信事情总会有好起来的一天。只是很对不起,我始终还是做不到。我忘不了,怎么都忘不了。
这段日子你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真的,真的,很谢谢你。你让我感受到了爱情的幸福,这对于我空白的人生是一段莫大的幸福。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要爱你,赖着你。虽然你从来没有对我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但这才是你,腼腆,就像个小孩子。我知道你也一样这么爱我的,是么?
十年了。姐就是在十年前的这天晚上走的,我选在这天是不想爸妈每一年都要痛两次,和姐同一天死忌那么就可以减少他们痛苦的日子,可惜的是我和姐不是同一天出生。可痛苦的又岂止他们。十年来姐姐那可怜的身子在空中划出的弧度和那淌了一地的血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的梦境,十年来爸妈不在家时漫漫长夜里的空虚和恐惧时刻怀绕着我。我害怕,无法自拔的害怕。真的受不了,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好吗,让我走,不要哭。你不是一直说要把我想要的都给我吗,这就是我想要的,求你不要哭,不然我会内疚得哭。
不要责怪自己这段时间没有陪着我,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啊,我都不晓得有多幸福,比到游乐场里玩还要幸福上一百倍呢!好好干,我看得到的,看到你幸福我在天国也会感到幸福的,一定,相信我好吗?
后面那几页纸写满了我爱你,虽然是染红了一点,但是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写哦,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心里面想着此时我吻了你,然后躺在你胸膛里说:“我爱你。”
落落
1998。4。17
回到家时时针已经过了两点。淋浴罢,慈点上烟。香烟微微发出红光的一头吐出淡青色的香气,轻丝一般弥漫在电脑屏幕和慈的脸庞之间,几许化白了的烟气成雾状缠绵在他嘴角,但很快就随着他的呼吸迅速消失殆尽,然后以更虚无的状态被呼出。
慈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之中。当初发疯似的找寻时的忘乎所以,现在恐惧摆在面前的畏缩。是因为寂寞才想她,还是想她才寂寞。我把步子迈出去,那么她很可能从此就成为我生命里唯一的甚至不可或缺的所有,我输得起吗?一切都犹如平静的湖面上升起的雾霭,前方被重重遮掩,甚至自己是否身处一条完好无缺的船上都无从知晓,也许再前行不久就能看到出路,也有可能自己是在时刻下沉着,然而自己又是那么清楚,不想就这么完结。
“失去的只是牵手时的实感,我爱她的心从来没有失去,从来,”贤右手按着左心房,“都没有改变。每个人的命里都有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她的死是命,对于我的命这是痛,但是我们被安排在一起相守相爱四年,这就是我们莫大的幸福,足够了。慈,你认为呢?”
慈回想着贤说这番话时的眼神,混乱的思绪终于划下休止符。“去吧。”慈把杯里最后的一口水喝完,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见面之前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慈会口吃。这当然与他的职业不符,所以那是有别与日常交际的口吃,而是面对镜子时的口吃。记不得多久之前看到过的电视剧情节,男主角第一次和女生单独见面前都会对着镜子练习一番想说的话。男主角的模样在慈的记忆里只留下“滑稽”的印象,可现在他也跑去滑稽滑稽。
镜子前,慈的眉宇间紧锁着。看样子似乎在深思着什么。事实当然不然,他甚至无端端的觉得这块镜子无端端的看着不爽。想笑,可嘴角一点都无动于衷,极其固执地紧紧闭合着,非常别扭;想说点什么,可嘴巴闭合着怎么说呢;好歹张开了——可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吐出来的却是极度郁闷的心情……完全想不到说什么,洗手池里还有滴水声呢,他的脑袋却空空如也。“唉!”洗了把脸,把手里仅存的水狠狠摔到洗手池,“走啦,真够婆妈。”
天空蓝得透彻,云絮跑得无影无踪的,惟有阳光如水波一般泛满整片天,亮度由近及远地逐点逐点淡去,不着丝毫的痕迹。面对镜子的试演丝毫无损慈的心情,心情和阳光一样的好。正午刚过,超市里人不太多。蔬果那一区里,水果的种类多得让慈膛舌。他不怎么吃水果,所以这一区没怎么走过,应该说除了要买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他都不怎么来商场。店里的水果是贤负责的,用他的话说就是“让你去我怕你连火红果和菠萝都分不清”。“怎么会呢?”慈自语道。“火红果的肉是白的带黑籽嘛。”他很快又想起当时自己也是这么对慈说的。“人家还会让你把果给切开?”贤是这么反问的。慈自嘲般笑笑,然后抱着看看也无妨的心情走到“火红果”和“菠萝”两栏里分别确认一下两果的长相。
“红苹果,进口的那种红红的,不怎么大的,来看我姐的话记得带来,她很喜欢吃哦。”莎像是嘱咐一样这么说道的时候脸上绽开了灵动的笑脸,纯纯的快乐。慈也正是由于这个笑容好好记下了带上水果这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