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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听到这话,安娅慌忙开口,“三姐你们可错怪他了。其实都怪我,不过那天从杭州回来后,随口提了一句说北京的水泡这龙井茶,滋味怎么都不如虎跑泉,他就真的找人从杭州往北京运水。”提到这话题,安娅有些担心地回首望着谭易江,“我这几天吓得半死,唯恐被爹爹知道这件事。三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谭易澜一听乐了,“瞧把你吓的,他自己还不怕,你怕什么。没事的。前个儿奶奶听说此事,还只夸他有心,说他会心疼媳妇呢!再说这不是因为你过生日,他就为图你一乐吗?”她的话恰恰说道谭易江心坎上,自然大笑举杯饮了一口,杏绿明亮的茶汤在口中荡漾出甘醇的清香。
“果然是一漱如饮甘露液。不过我再奢靡,也抵不过人家萧二少呀。人家多大的手笔呀,起手就是送个大活人。只可惜,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都送到床上了,秋子还不领情。”谭易江忍不住拿一直坐在那里的萧墨迪调侃,但后者今天却出奇地沉默。
谭易澜听到他们的对话,猛地耳中嗡嗡作响。怕别人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因此低头呆呆喝着杯中的茶。滚烫的茶落入喉中,却怎么也品不出滋味来,一杯茶不知不觉喝完了,最后只得拿着那空玻璃杯来回把玩,心里却乱成一团。
“我去厨房看看李姨准备的如何了?”安娅笑着站起来,等走了两步,才转头叫道,“三姐过来帮我看看吧。上次在奶奶家,吴妈教我那个芙蓉鸡片的作法,我记得不全了,你快来再教教我吧。”谭易澜听到,自然起身去帮她的忙。
等进了厨房,安娅使了个眼色,李姨瞧见不落痕迹地走到一旁,远远地做自己的事情。谭易澜漫不经心地帮忙伸手掰着豌豆苗,安娅立在她身旁,斟酌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三姐,之秋他……。”
易澜的声音更低了:“我心里明白。”再抬起头,目光中却闪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安娅,你可愿意帮我?”
门铃一响,李姨忙丢下手里的活儿要去开门,安娅摆摆手示意自己去开门。陆之秋沉着脸立在门口,见是安娅来开门有点愕然但旋即开怀一笑,忙递上礼物,“安,生日快乐!”
安娅忙接过礼物,然后笑嘻嘻地说,“又老了一岁,那里还敢快乐?”
“当着我的面这样说,不是摆明讽刺我老人家。”
“所以呀,你要快点讨老婆。不然你这钻石王老五,惹得那么多人惦记,多麻烦呀。”安娅故意调笑他,说完侧身迎着他进来。陆之秋无奈一笑,快步走进来。转过玄关时,安娅忍不住从后面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陆之秋脚步一滞转过头,安娅颇有些为难地说,“易江和青岚姐刚才都已经骂过萧大哥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今天是我生日,我只希望大家和和气气地吃这段饭,好吗?”她央求的口气轻软如云,让人如坠云中,轻飘飘地不知如何是好。
陆之秋低下头,玄关很高,因此灯光从安娅头顶直直洒下来,使她整个人都沐在柔光中,笑盈盈的眸子里满是喜悦的幸福,加上她系着围裙的小妇人模样,使她焕发出一种明亮的光彩,珠晖流转,好像一颗蒙尘的明珠终于重见光日。触到陆之秋心头一软,他叹了口气,“他认了错就算了。那女孩子还不到20岁。一辈子难道就这样被他毁了?”他这么一说,安娅哑口无言了,手自然就松开,垂头立在一旁有些黯然。终归是陆之秋不忍心,抬脚走进屋时转头说了句,“我保证,今天不会和他打架。那天也的确是我太冲动了。”
原来,3月份时陆之秋的律师事务所开业,萧二等几个发小闹着要他请客。正巧那晚安娅有点低烧,谭易江不放心她倒是没有去掺和。其他几个人早就知道陆之秋能喝,但究竟能喝多少,却从来没人见过底,因此暗地里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借机把他灌晕。
于是六七个人七嘴八舌,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目标全盯着陆之秋一个人。陆之秋不是不知道众人的鬼把戏,但这晚他是主人自然不能不尽兴地喝。最后实在喝高了,这才半推半就地装醉逃了过去。
他原本要回家,但喝成这样自然不能再开车,萧墨迪就扶着他到楼上的酒店。可等陆之秋洗完澡出来,却发现床上竟多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他虽然醉得离开,可也猜到这是萧二等人搞得鬼,气得操起电话就打过去。等骂痛快问清楚了,头却更疼了。他历来不是冷面的人,但这样的尴尬场景,却不得不板着面孔叫那女孩子立即走人。
那知听说要赶她走人,少女竟哭得厉害,哭哭啼啼地诉说自己母亲正躺在医院等着换肾,她走投无路出此下策。但她已经收了萧二的10万块钱,如今钱已经花了,无论如何今晚是不能走的。听着她一边哭一边讲,陆之秋的火更大了。如果说萧墨迪的玩笑可笑,那这少女的无知就更可恨。但看着她低垂饮泣的侧影,有几分熟悉,又觉得模糊,心却是软了。最后,陆之秋气恼地甩给她一张银行卡,“这卡里还有几万块钱,密码是******,你要用钱就拿去吧。”
然后他拿起衣服到浴室穿好准备走人,走到房门口时终究忍不住回头。晕黄的灯影下,少女小小的人影蜷坐在床头正抱着膝盖嘤嘤哭泣,听到开门声不觉抬起头来。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那个人,但那妙目微红尤带泪痕的眸子望过来,一脸的茫然无助。只这么一想,陆之秋心里最深藏的一个角落蓦然一恸。他在门口立了很久,时光仿佛凝滞了,一点点旧的记忆泛上来,虽满是尘埃,却永志难忘。最后他鬼使神差地留下自己的名片,“如果钱不够,再来找我。”走出酒店被冷风一吹,酒意也就散了些,眼前却萦绕着那双颦眉而泣的眸子,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一晚之后,女孩子并没有真的来找陆之秋,他一忙也就很快把这事忘了。但前几天,那女孩子却哭着打电话来,陆之秋最初一时都想不起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自称叫宋云晓的女子时谁,直到她提到萧墨迪,他才多少想起她来。但却越听越糊涂,他不知道那女孩子怎么又和萧二走到了一起,更不明白她怎么怀上了萧二的孩子却反过来找自己帮忙。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该蹚这浑水,但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却止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钻,心马上就乱了。下午约了那女孩子见面,麦当劳餐厅里人声鼎沸,他故意选了这么一个人多的地方,宋云晓先认出他来,踯躅了一会儿才走近,低低唤了一声,“陆先生。”
陆之秋抬头,那一晚醉醺醺的其实他已经不记得她长成什么模样。不过现在的她整个人瘦得害,脸色苍白,越发像个纸片人,但那双泪眼空濛的眼睛却是熟悉的。宋云晓怯生生地坐在他面前,一直低声讲着。其实很多话,陆之秋并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直到现在才惊觉,自己内心里有个角落此前一直不愿去承认,去正视的,这会儿不知怎么就被摊开来摆在自己面前。他拼命地喝着面前的冻可乐,才能压抑住心底那种急躁的冲动。他虽然是急公好义的性格,可也隐隐明白不该管这档子闲事。可再抬头瞧时,撞见那双黑水晶般的眼底荡漾着的一片迷茫泪光,心又动摇了。
“我只想把孩子生下来。陆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求求你,帮我去跟他说说吧。我没有打算缠着他赖着他,我只想生下这个孩子。”宋云晓见他侧着脸目光飘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得咬着嘴唇支吾了半天,才鼓出勇气说出心底盘桓了很久的话。
陆之秋的目光早飘到了窗外,靠着他们坐的桌边是大片的落地玻璃,清楚地将脚下川流不息的街道览入眼中。此刻正是黄昏,乱云逐霞,夕阳下的城市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闲散气息。他想起那一天陪安娅到山上看日落,山路崎岖并不好走,等爬上那个不高的山顶时,她已是气喘吁吁。山里风很冲,她小小的巴掌大的面孔瘦得可怜,整个人缩在他宽大的冲锋衣里,转过头望向他,一双眸子里却尽是让人不敢直视的纯净,“阿sam,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天长地久永远不变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