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阿犁飞开在两丈之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下来。
乐队停止了演奏,人们停止了欢呼,现场登时鸦雀无声,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那名可怜的乞丐身上。
阿犁强撑着身子爬动起来,他向着远处那名威风凛凛的新任盟主,伸出虚弱的手,嘶声力竭地发出一声:「三郎……」
那名踢中他的护卫本以为阿犁是刺客,想不到对方竟半点武功都不会,而今被自己踢得如此严重,他不禁犹豫地后退一步。阿犁又往前爬了几步,他猛然咳出一口血,接着浑身抽搐起来,渐渐昏了过去。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身劲装的安长均驾着骏马奔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翻身下马,皱眉看着倒在地上的乞丐。
「是他自己忽然跑出来的……」护卫见他脸色微愠。忙解释道:「小人以为他想对盟主不利,所以才出手的……」
两旁的民众开始议论纷纷,安长均将阿犁抱起来,阿犁嘴边沾着血丝,惨白干裂的嘴唇在凌乱的发丝底下发出一声嗫嚅:「三……郎……」
安长均一怔,抬头看了看阴沉着脸色骑马而来的贺景齐。
贺景齐尽量隐藏着自己眼底的慌张,在刚才一阵兵荒马乱之际,他已经想到了完全的对策。贺景齐故意无措地问:「师父……他是……?」
「把他带回去再说吧。」安长均冷静地将阿犁放到马背上,接着翻身上马。
大夫将阿犁瘦削的手放回被子里,低叹着摇摇头,围在床边的贺景齐率先紧张地询问道:「大夫,他伤得如何?」
大夫沉声道:「脉象微弱,血气不恒,寒气攻心,加上心肺被踢伤,恐怕不好医治。」
虽然他说得如此不乐观,但并没有说救不回来,表示还是有希望的。贺景齐恳切地道:「大夫,请你一定要治好他。」
「老夫一定尽力而为。」
安长均让仆人跟大夫去取药,他拍拍满脸忧伤的贺景齐,道:「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谢谢师父……」贺景齐用内疚的语气道:「都怪我一时没有认出他来,才让他遭受到无妄之灾……」
「你们已经多年不见了,你认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安长均安慰道。
贺景齐看着床上的阿犁,对方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清洗干净,露出那张依旧印满灰斑的丑陋孔。九年时间过去了,阿犁除了比过去更加消瘦更加憔悴以外。面貌并无太大的变化。
贺景齐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低声说着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以为他在乡下好好生活着,所以一直没想到去找他……想不到他千辛万苦地跑到这儿来了……我实在是对不起他……」
安长均从来都不会怀疑他的话,他深信不疑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自责下去也没用……你日后就好好待他,作为补偿吧。」
「是的,师父。」
「你今天刚刚成为盟主,应该打起精神来。」
「嗯。」
「宾客们还在外面,我先去看看,你留下来照顾他吧。」安长均道。
「好的,师父,我待会就来。」贺景齐微笑着,目送安长均离开。
他走后,贺景齐脸上的忧伤神色立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阴沉的寒气。他转头盯着床上的阿犁,眼内翻滚着滚滚怒涛。
贺景齐踱回床边,一手轻轻抚着阿犁的咽喉。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他以近乎耳语的声音说着:「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长眼……休怪我无情无义……」
贺景齐眼里闪着杀意,喃喃道: 「我不会让你破坏我的……我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你休想扯我后腿……」
他正要在指头上运气,门外蓦地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贺景齐立即把手收回来,换上沉重的表情。
「相公……」一身紫衣的杨悦心在丫环的陪伴下,轻步走进房中。
贺景齐对她微微一笑。 「你来啦?」
「嗯……我听师父说,你遇上你失散多年的好友了,所以过来看看……」杨悦心探头看向床上的阿犁,登时被他丑陋的面貌吓得花容失色:「呀……他……他的脸……」
贺景齐以壮硕的身形挡住她的视线,柔声道:「没事,他脸上的只是胎记。」
「这样啊……」杨悦心抚着自己犹在乱跳的胸口。
「我会照顾他的了,你先去休息吧。」贺景齐以轻柔的口吻说着驱逐的话。杨悦心不得要领,兀自摇头。
「不必了,我在这儿陪着你吧……」
「你不怕他的脸吗?」贺景齐笑问。
「不……不要紧的……」杨悦心逞强地说:「看习惯了就好……」
贺景齐不好太过明显地驱赶她,只好让她留下。有个碍事的人在,贺景齐无法动手,坐了一会儿之后,他也觉得没意思了,便让一名仆役过来照看阿犁,自己领着杨悦心离开。
阿犁昏迷了两天后,终于醒来。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贺景齐。
「你醒了?」贺景齐对他露出深不可测的微笑,问道:「肚子饿吗?」
阿犁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看到的,他呆愣地望着那张朝思梦想的俊美面孔,心中盈满激动。贺景齐让仆人煮了一碗小米瘦肉粥,亲自拿着碗喂阿犁吃。
阿犁眼里含着泪花,一口一口地吃下。贺景齐经过两天的思量,最终还是放弃了要将阿犁灭口的打算。心底里幸存的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他,阿犁毕竟是他的恩人,他还没赶尽杀绝到这个地步,之前想痛下杀手也是出于冲动。
其实,以对方懦弱的性情来看,就算自己不杀他,也有足够的把握能让他替自己掩藏过去。
一碗粥很快便吃得见底,贺景齐用手帕擦拭着阿犁的嘴角,问道:「还要吃吗?」
阿犁摇摇头,痴痴地看着他。贺景齐把碗放下,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他目光阴沉地打量着阿犁全身上下,阿犁被看得羞赧地低下头。
贺景齐顿了顿,问:「你不是留在庆州吗?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阿犁眼里泛着哀伤,细声软气地道:
「你走了之后……钟舵主很生气,就把我赶出来了……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所以到处打听,去找姓贺的人家……来到这里之后,有人告诉我,武林盟主安长均的徒弟姓贺……我就来看看了……」
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是被钟权命人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