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小弦撇开嘴角一笑,浮起的讥讽纹路很清晰地传到韩之凝眼里:“我再表述一次。你们爱怎么笼络杨散我不管,但别扯我下水。要不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笑容渗着毛毛的寒意。韩之凝摸摸手臂:“……”
“韩小姐没见过流氓?”
“……”
“我就是。”
“……”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就不送了。”
沙小弦随手捞起一个抱枕,遮住了脑袋,倒头睡。韩之凝叹口气离开,小皮进来,首先说了句:“姐,你说过什么了?韩小姐脸色很白。”
沙小弦保持后背不动,睡意两次被打扰,她正努力地进入休眠期。小皮又问了一次,她突然抓起枕头,狠狠地砸了过去:“杨散都不敢给韩之凝好脸色看,你们敢放她进来唧唧歪歪?皮痒了是吧?”
小皮聪明地闭上了嘴。他突然明白了国美广场的事。——杨哥平时涵养较深,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改文雅谦和的一面,那天却不惜对韩之凝恶语相向。他当时以为是受到了沙宝姐的什么刺激,现在看来,应该是杨哥在沙宝姐强大的气场干扰之下,在早期的潜移默化之中,被驯服得服服帖帖。
他生怕她误会。
小皮忍不住吐出一句:“你不在他身边,还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报纸上说哥‘二十四孝’一点没错。”
夏夜清凉,房间里留了盏柔和的灯。沙小弦清醒后就一直就着灯光看书,小皮有时候凑过去,好奇地问:“这些书你看得懂?”
没人回答。
“姐的智商很高吧?”
她勉为其难应了一句“有用”,除此之外,再也不解释什么。
橘红色的灯辉撒满沙小弦周身,未经修饰的眉冷而修长,聚集起一层淡淡的阴影。从她额头看下去,整个面目仿若一幅雕塑画,立体深邃。
她突然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她,抬头看向病床。
杨散居然醒了,没说一句话,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眼里的光始终温和平稳。
沙小弦阖上书,施施然走出去,叫进来了一干人等。小皮小心翼翼地扑在床边嘘寒问暖,她默然等了一会,然后不耐烦地问:“店长,我可以走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白寒甚至剜了她一眼。
沙小弦尚不自觉,单手拉起双肩包,背好,就要往外走。小皮突然着急地叫:“姐,你过来下,哥好像有话要说。”
众人都站直了身子,让开了道路,店长虎视眈眈:“沙宝!过来!”一边用眼神加强了语气。
沙小弦几步走到病床前,垂眼看着杨散,用怜悯的语气:“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杨散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多大声音。店长一掌拍下来,将她按低腰,凑近那张苍白的嘴。
“不准骗我。”
别人听不见,沙小弦听得很清楚这几个字,她明白是关于那个嫁人的话,却直腰冷笑:“哦,忘了告诉你,下次别在我面前死,要不我逃脱不了嫌疑。”
这话一落地,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沙小弦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满含冷厉。于是,背后拉她的手都慢慢放下了。
杨散闭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在说:“你过来,我还有话说。”声音照样没传出来,小皮猜测着他的唇意,催促沙小弦配合。
沙小弦垂下眼睛又冷淡地看了会,眼光将信将疑。杨散努力抬起手臂,手指摸索着搭上她的袖口,胸腔隐隐抽动。白寒急得一声暴喝:“沙小弦!”她才慢吞吞地俯下身。
刚接触到一点冰冷的唇瓣,突然就传来一阵热辣辣的痛感,像火在燃烧。同时,一股大力牢牢拽住了沙小弦的手腕,杨散的两边嘴唇还咬在她的耳廓上。
沙小弦大怒,一拳捶了过去,小皮站得最近,眼疾手快拉住她,又一手去分开突袭者:“哥!哥!你疯了吗?”
杨散吐出耳朵,沙哑地发出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让人听得清:“我没疯,我试试这女人的血是不是冷的。”
一道细细的血迹沿沙小弦俊秀的脸蜿蜒而下。她默不作声站了几秒钟,突然爆发起来,合身就要扑上去。白寒早有预见,还不等她完全行动开来,就死死地板住她身子:“我靠,这都是什么事?”
“白寒,你放手。”杨散平躺着不动,抽气说道,“就让她打死我。”
白寒当然不敢放手,沙小弦愤怒地伸脚去踢,他吓不过,干脆把她拖远了。
“沙小弦,听好了。”杨散脸色苍白地说,“你身上带了这牙齿印,我要你走到哪里都记得我。”
距写好给冷双成的邮件第十一天,沙小弦顶着个牙印伤回到了大王村。
大王村是名副其实的流民村,落后、混杂、破烂。隔着一条河和一条公路,中间圈出来一块地就用来安置这批穷人。破烂王邬金路单独住在大桥底,河岸边,最偏僻寒酸的地方。
沙小弦一周前来过一次,细心观察了老邬的生活规律和习惯,也顺便躲过了第一轮杨散派来的暗探。她始终不现身,杨散就打定不了主意她是否在这里,运气好的话,只要他不再派人来,她还能一直蒙混过去。
现在,杨散要彻底修养身体,沙小弦即刻背着包飞奔而来。
老邬坐在门口晒太阳。她走过去说明来意,想拜师。老邬啐了一口:“哪来的小丫头片子?”
沙小弦蹲下身,与他平视:“邬王,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沙小弦。”
老邬两眼一翻:“管你什么弦,老子不吹拉弹唱。”
听他这吐词,原来还是个读书人,沙小弦笑了起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交锋,随后几天进入持久拉锯战。沙小弦敢断定老邬记得她,可他偏偏不承认,更不承七年前对他网开一面的恩情。每天晚上露宿在窝棚外,河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邬王!”沙小弦紧挨着门大叫。里面没人应声,她默默数了600秒,又开始嚷叫。老邬死不吭声,她每隔十分钟就“准点播报”,一晚上吵得他睡不着觉。
白天沙小弦就撤了,找地方补眠,她知道老邬要出门捡废纸,这个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如此,抗战了五天。
第五天夜里,老邬实在是被她沙哑的嗓音寒得耍鹌宄宓乩让牛骸澳愕降紫敫闶裁脆#俊?br />
沙小弦缩着身子,冷得在门外跳:“给床毯子我。”
一条破毛毡丢了出来,过了半小时,门外又在叫:“邬王!”
老邬不应,鬼哭狼嚎的声音持续。他忍无可忍,再次冲出来:“又想干什么?”
“哦,叫习惯了,不好意思。”沙小弦笑着说。
“老子打死你!”老邬一手抄起打狗棒,噼里啪啦追了上来。沙小弦一溜烟跑了。
……
不答应她,这样的日子还要反复。老邬从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小辈,仗着手脚灵活,去撩拨一个收破烂的老人。老邬败下阵来,收她为徒时说得很感慨:“国党要是有你这样的人才,打到外国去都不成问题。”
沙小弦依循他的意思,把他请上床板坐好,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师父。”
“慢。”
“师父有什么指示?”
“三条规则。”
“师父您吩咐。”
“拜一次师,要听一辈子的话;师父的话都是对的;不准用赌来的钱。能做到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