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喝着茶,默不作声。
不要说蔡襄的儿子,就是蔡襄本人在这里,他也不会谄媚,更不会去巴结,与风骨无关,都是老家伙了,倒是他们老蔡家的另一位会让王巨以后头痛。
王巨不吭声,章楶只好说话:“王小郎约我出来,正好惜民贤弟来访,于是一道来了。”
信你才怪,不过王巨继续喝茶。
赵顼玩味地看着这一幕,蔡襄的事他也知道了,但不知道这个章家人杰,为什么将蔡襄三儿子带出来与王巨相见。
“蔡公发生了一些事。”章楶先让几个妓子退到另一边,说道。
“质夫兄,恕我说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蔡公他们乃是朝廷大臣,与我们不相干。”
“王巨,就听一听,无妨。”
章楶不由好奇地又看了赵顼一眼,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赵顼的身份。
“赵大郎说得对,听听又有什么呢。”
然后将蔡襄的事说了出来。
赵曙继位,开始滚,对曹老太太又极不恭敬。
因此曹太太有次在帘后对中书几个大佬说:“仁宗既立皇子,因追思鄂王等,悲伤涕泣,宦官宫妾,又争相荧惑,近臣中也有异议,我还知道其中一二人名字,近臣文字原先在先帝卧榻上,我将它烧于钱炉中。”
鄂王就是苗贵妃的儿子,活得最久,两年多,但也莫明其妙死了。
其实也不怪王巨怀疑,包括坊间在传闻一件事,张贵妃得宠时,看到有怀孕的人,便胁迫其堕胎。
但张氏能有多少动机,她多少还替赵祯生下三个女儿,若是有鬼,曹老太太嫌弃才最大。包括赵祯那次发疯,大喊皇后要害我。
这个样了,她与赵祯关系能好到哪儿去?
可能赵祯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如果那个赵昕不死,从小时教导,赵祯手把手教导,未必是英主,但最少比赵曙强吧。三个儿子都死了,不得不立赵曙为太子,赵祯能不难过?可这话儿对谁说呢,只好背下里偷偷地哭泣,若无这个心结,死得也没那么快。
而且凭借立赵曙时,赵曙的表现,必然有大臣们看不习惯。
只不过韩琦与欧阳修在外,曹太后与高滔滔在内,一手遮天,拦了下来。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又将这件事翻出来了,中书几个大佬谁敢接话头,一个个唯唯而退。
赵曙亲政了,无意中听到这条消息,便派人打听,老太太肯定不会说是那个写这个文字的,然而有怀疑的对象,那就是蔡襄。
第一三七章快意恩仇(下)
蔡襄也算是半个君子吧,隐隐察觉到这个皇嗣不是好东西,蔡襄有了一些异议,可赵曙找不到证据,也不便明查。但赵曙也有理由,便对韩琦说:“三司掌天下钱谷,事务繁多,可是蔡襄这十天内请了四五天假,为何不用别人?”
都是君子党,都是老朋友,韩琦便率君子们共奏:“三司事无过失,罢之无名,今再求一个材识胜过蔡襄的,恐怕也找不到。”
赵曙乃本着脸。
欧阳修只好又劝说:“蔡襄老母八十多岁了,近来多病,不得不照顾,这是人子之孝,况且蔡襄只是请朝假,不误起居,公事更没有耽搁,不当罢免。”
赵曙不听。
韩琦与欧阳修只好退下去,问蔡襄,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皇上不高兴了?
蔡襄努力想,可就是想不起来。
韩琦无奈,君谟,你就不要想了,让我来查一查,便查到这件事上。这是一个**烦,搞不好是大家的麻烦,不能凭借一些空穴来风就任罢官员,那以后大家还能做事么?
于是一道进宫,韩琦就直接问,陛下你看到过这个文字么?
赵曙来了精神,立即说:“朕虽未看到文字,但在庆宁宫就听过了,就是蔡襄写的。”
韩琦松了口气说:“事出**,倒底如何,得查清楚才能确定,不能凭借谣传就定案,那么以后小人动辄造谣,正经人没法活了。”
曾公亮也补充一句:“京城从来就喜欢造谤议八卦,一人造虚,众人传之,便以为实,前世就有疑似之言而陷害忠良,不但是替臣下被祸,也是为国家带来后患。”
赵曙就是不相信他们的话,于是欧阳修又从另一个角度说事:“陛下,那么这件事倒底有没有呢?”
赵曙回答那才叫绝:“虽不见文字,但也不能保证没有吧。”
欧阳修就耐心地劝:“陛下,无迹可寻的事不可信,就是有凭据也未必可信。当年夏竦便是让丫环摸仿石介笔迹陷害了富弼,所以不说没文字,就是有,也可能另有隐情,陛下还是算了吧。”
赵曙答了一句:“造谣者因何不及他人?”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出事,为什么,一定是你的原因!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语言大师欧阳修遇到滚肉刀赵曙,更是有理讲不清。九个字,让欧阳修怂了。
随后将蔡襄贬到了杭州任知府,以吕公弼为三司使,据传赵曙在藩邸时求马,王府小吏以马不好,求换好马,吕公弼出面,给换了好马,因此上位了……
快意恩仇哪。
当然,章楶不可能说得这么直接了当,但大约的过程说了出来。
可能与事实略有失误,不过王巨同样也不清楚真正的真相。然而那也不行哪,人家儿子还坐在这里呢,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老子坏话,还是天下第一字号的老子。
于是王巨想打断,却被赵顼在桌子底下用手按住他的腿阻止了。
赵顼听他们说完,便问:“就算官家处理不当,你们说给王巨又有何用?”
“蔡公遇到了难题,王小郎足智多谋,我想请王小郎能不能献出一个计策。”
“你们都是福建人吧。”
“虽是福建人,离得远,一个是建州浦城人氏,一个与官家生母同是仙游人氏,”王巨立即在边上插言道。
“还是福建人,于是你们相互交流,是不是?”
“你是……”章楶感到不对劲了。
“不管我是谁,我问你,我猜得对不对?”
这是事实,章楶一边在猜测着赵顼的身份一边说道:“请这位大郎莫要误会啊,这与同乡无关,真说起来,蔡公知泉州时,还曾严惩过我的族叔。”
“哦,说来听听。”
“我那个族叔叫章依,曾仗着我的叔父章相公与从叔父章望之的势力,在家乡为非作歹,但让蔡公侦查其罪状后,送于京师法办,家乡父老无一不拍手称快。公是公,私是私。”
实际还是老乡的原因。
虽然蔡襄是惩办了章依,终是福建人是么?况且章家与蔡家在福建影响很大的,出了许多人才,族人也很多,那可能个个买账,那还了得。
赵顼又补问了一句:“公在何处?”
“蔡公乃是君子,名臣。”
“就算如此,也是出任杭州,乃是大府,天下重府富州,朝廷用人,上上下下,难道委屈吗?”
“出任杭州也不委屈,主要官家恨上了蔡公,这才让人担心哪。”
说得似乎有道理,不过管王巨什么事啊,就算王巨足智多谋吧,这牵扯到什么人了,皇上哪,连韩琦曾公亮两大首相,欧阳修这个语言大师都没办法化解的,王巨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然而赵顼又玩味地说:“也有理,王小郎,你就替他们出一个主意吧。”
“我……”王巨满脸黑线。
“质夫乃是会元,又是你唯一真正看中的举子,连他都推崇你了,你就不用拒绝了。”
“我要倒掉了。”王巨忍不住吐槽。
“我也看好你哦。”
王巨如同中了雷劫一般,大半天才愁肠百结地看着大家。
有没有办法,说不定还真的有办法,可就有办法,王巨也不能说,更不能在赵顼面前说。无他,阳谋不行,只有阴谋了。
他硬着头皮说道:“蔡三郎,有两策。”
“哦,说来。”
“我先说竹纸,可能你也听说了,它真正问世还得有几个月,但为何去年就闹得纷纷扬扬?”
蔡旻摇头。
“这叫扬名,官场也是如此,论名臣大家都可能只说出来十几人罢了,实际我朝几万大臣,有许多官员做得不错的,比如我恩师。然而为何在官场不显,因为他们默默无闻地做事。所以我曾劝过恩师,你时不时来一个上书言事,让中书宰执记住你,升起来就会快。恩师说孽徒找打,又说,君子立德求道,岂能用旁门歪道求富贵,存吾顺也,没,吾宁也。”
“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