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爸妈妈在她离家的前一天晚上从她书包里搜出了一张";出门在外安排表";。徐小小在表上将她离家期间要做的事做了详尽的安排,包括什么时间听随身听什么时间背英语单词。这一行动是在徐小小熟睡之后进行的,其实她父母的本意是想搜出一两份周鸣写给女儿的情书,看看他们";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却没想到有这一份意外的收获。
受到严密监控万般沮丧的徐小小只好站在讲台上做检查。检查稿是在我的协助下完成的,最后我还替她抄了一遍。";看着我的字你也许会好受一些,";我说,";就当是替我检讨。";那时电视里正在放《水浒》,徐小小感激地说:";阿萱,你真是比及时雨宋公明还要宋公明。"; ";可是,";我说,";你得答应我以后再不胡来。"; ";好哩,好哩。";徐小小发嗲地应允我。
几天后,徐小小申请离开了校文艺部,她强做欢颜地对我说:";等我念高中时再卷土重来,那时,我可是要做部长的。";我喜欢英语里";明天";这个词的发音:";TOMORROW";,读起来琅琅上口,让人充满瑕想。明天啊明天,有谁知道我的明天该会是什么样,都会做些什么,会不会长得更漂亮,是不是有钱,有没有人喜欢,敢不敢大声地歌唱?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怕吃饭。
因为一吃饭爸爸妈妈就会讨论我毕业后何去何从的问题。爸爸希望我继续念普高,他说现在只要有钱,谁都能上大学,小孩还是多念点书好,大人苦一辈子做什么,还不都是为小孩?妈妈却希望我念职高,她认为现在这么多人下岗,将来找工作是越来越不容易,不如快刀斩乱麻。两人就这样争过来争过去,害得我心烦意乱,每顿饭都吃不饱,晚上不到十点就到处找零食。偏偏妈妈还说:";瞧瞧这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喂也喂不够。";说得我脸红脖子粗。
我也知道我的父母并没有对我抱多大的希望。不像许扬的爸妈想她上北大,徐小小她妈指望她出国留学,张园原他爸爸渴望他成为计算机博士,金铃她妈妈巴不得她考上中央戏剧学院……而我只要平平安安长大,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好像就应该很不错。
我蛮伤心的,是我的平庸让他们忘记";望女成凤";这个成语。
抽空把上次借的钱还给梅子,梅子问我说:";初三很苦吧?";我摇摇头说:";说不上来,我又不是好学生。"; ";小萱,";梅子鼓励我说,";你得拿点精神出来,你们学校是有名的重点,要能留在你们学校念高中,什么大学考不上?"; ";家里可能要我念职高。"; ";你自己呢?"; ";说不上来。";梅子温和地说:";还是多念点书好,要不像我,拿起笔来写封信都开不了头,寒酸。"; ";可是,";我望着梅子,";你歌唱得那么好。"; ";那有什么用,总不能唱到八十岁。";梅子拉过我的手,";好了,好了,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听你唱过歌,来,我替你伴奏,你唱首歌给我听。";说话间就将我拉到了台前。
";都不会唱歌。";我说。
梅子不高兴了:";不够意思哦。";
按时长大(11)
";真不会。";我诅咒发誓,脸憋得通红。
";念书念迂的。";梅子笑着,一把推开我,给吉它手一示意,歌声倾刻而起:再为我歌一曲吧再笑一个凄绝美绝的笑吧等待你去踏着踏一个软而湿的金缕鞋月亮已沉下去了露珠儿挂在发梢小雨点在等待……
我在梅子的歌声中走出";红房子";,真怕有那么一天,梅子和梅子的歌就突然地消失了,像童年时有过的那些五彩斑斓的梦幻,红色的蜻蜓和黄色的气球,也像我曾经动人的歌喉,只因一次小小的不测,走了,飞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杳无音讯。
梅子追出来,对着我做一个佻皮的飞吻:";小萱,加油干,考不到好成绩,你可别来见我。";然而,我就真没见过梅子。
不是我考不了好成绩,而是:梅子失踪了。
梅子的失踪让我初中最后一个寒假过得魂不守舍。那个长发的吉它手不肯告诉我梅子去了哪里,只是说,梅子留下话来,不管何时回来,一定会去我们学校找我的。
徐小小分析说:";梅子一定是被唱片公司看中了,正在接受培训,唱片公司在培养一个新人之前,是要绝对保密的,这叫'提防挖角'。"; ";有那么严重吗,";我不信,";总不能说走就走吧。"; ";为什么不能,你没见那些歌星,说出名就出名,谁知道她前一天在做什么?";徐小小的话让我的心里稍稍放心了一点,要是真的梅子成了著名的歌星,我可就是歌星的好朋友了,哇,那可不得了。
";所以你一定要考上我们学校的高中,要不梅子将来到哪里找你才好。";徐小小提醒我。
";这倒是。";我说。
";你也别得意,";她又打击我说:";到时候梅子不一定记得你。";这我倒是不担心,因为我清楚,梅子不是那种轻飘飘的人。
春天来了。这个春天我的身体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我为它恐惧,也它为欣喜。满心满怀的对未知的渴盼和追求里,我开始体验到";少女";这个词的甜蜜意味所在。看寒冷的外衣在城市轻轻飘落,贮存了一冬的压抑也烟一样的散去。我感觉自己象羽翼正丰的鸟,渴望着飞翔的日子早日来临。
初三复习得最昏天黑地的时候,仇老师突然回来看望我们,仇老师毕业后并没有做老师,而是去一家大企业做了秘书。她的头发烫过了,衣着也比从前光鲜了许多。但人还是像从前一样的亲切。大伙儿见了她都很高兴,特别是一些脸皮厚的男生,拼命地往仇老师身边蹭,问长问短,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名存实亡。仇老师说她是来鼓舞军心的,希望我们班能打个大胜仗,最好全都留在本校高中部,实在留不下来的,也能上二类重点。考完了她带我们全班去爬山,包客车的钱由她出。很多人激动地大叫,又有不少人拿出毕业留言册请仇老师也写上几句话。徐小小拉我说:";走,我们也去。";我有些不好意思,徐小小就拉下脸来批评我说:";你这人就是这样,一点台面也上不了!";哪知这话竟被仇老师听见了,她喊过来说:";谁说的,谢萱的巫婆演得棒极了。";仇老师的大眼睛笑笑地看着我,我就愈发思念起梅子来,我真想对她说,上次摸拟考,我的数学破天荒地上了95分,连肖老师都表扬我了。可是梅子,你在哪里呢,你会不会也象仇老师这样";哗";地一下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有一些小小的变化也不要紧,关键是我们依然那么熟悉,就像从来不曾分离。
那天回家,仇老师还和我们同行了一段不短的路。仇老师说真的很想念我们班,真有些后悔毕业后没有选择教师这个职业。
徐小小老道地说:";这是个经济决定一切的社会,您现在一个月挣的钱比做老师多得多,就比做老师更能体会到自身的价值,有什么后悔的。";我说:";仇老师您要是做老师一定是个好老师,要是愿意,再回来教我们,谁敢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