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侍卫心道,刀俎为鱼肉操心,你才危险。
司徒雅温和道:“其实,我和乌衣卫的指挥使夜玛颐,是千金难买的好朋友。听闻今夜有武当派刺客来袭,我是看在指挥使面子上前来保护圣驾的。你猜那刺客是从东门入,还是从西门入?”
侍卫听是乌衣卫指挥使的江湖朋友,半信半疑,心道,要我猜,得解开我哑穴啊哥们。
“那刺客很厉害,”司徒雅气定神闲道,“纵横江湖数十载,威加海内,串通塞外金帐汗国。”
侍卫一听串通金帐汗国,霎时脸色大变。
司徒雅道:“本来,刺杀昏君,是替天行道。他作为武林正派的泰山北斗,此举应令人肃然起敬。但是,中原事中原了,通敌卖国就是他的不对了。你说对不对?”
侍卫听这来者温言软语,好像是不会杀他,心里稍宽,开始仔细听他讲话。
司徒雅道:“皇帝死了,再换个皇帝便是,对你这侍卫而言,没甚要紧。但要是突厥人当了中原皇帝,不但你要死,你全家乃至九族也要死,你的妻妾会惨遭凌虐,你的子孙永远抬不起头。”
“……”侍卫干瞪眼,却还是不怎相信,一个武当派的刺客,会搞得天下大乱。
司徒雅叹息一声:“因此,为了你我全家安康,昏君还是暂且活着好。为了让昏君活着,你就该去通风报信,让南北门杂七杂八的什么卫,在戒备疏忽的东西两道宫门布下天罗地网。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想做大事,为家为国要抓住机会放手一搏。擒获刺客,无边福禄,你便唾手可得。”
侍卫咽了咽唾沫,突然发觉自己能出声了:“……怎向乌衣卫指挥使讲你这位朋友?”
“姓魔教名教主,” 司徒雅拂袖而去,“借朝廷之手铲除正派这回事,本教主最喜欢干了。”
70、第七十章 。。。
数盏纱灯梭过宫墙之间漆黑的窄巷。韩寐停下脚步:“几位公公怕是带错了路;西六宫乃是嫔妃住处。”打头的太监细声细气道:“岂敢。皇上正在西六宫等着王爷。”
韩寐留心左右;这六名太监行步如风,将他团团围拥;均是造诣深厚的练家子。
顷刻穿过六宫,韩寐按捺道:“再往前;过了内花园便是宫墙,公公莫非是想撵本王出宫?”
太监头也不回:“王爷有所不知。这几年;皇上对王爷思念甚切,在内花园之侧;新起了一处宫殿。其中一阁,专为王爷回京所用。”
韩寐眼皮直跳,现下国库空虚边疆未平;韩璿哪来的财力大兴土木。他想起不久之前;朝廷派发代北侯的粮饷,半途遇劫,武当派掌门张鹤心和丐帮帮主齐心夺回,才发现银两均是以次充好,远不及应拨数目。难道军饷竟挪用至此?
绕过阴森的内花园,太监骤然止步:“王爷请看。”
檀木浓厚的涩香弥漫四野。韩寐心不在焉抬眼睇去,果然是一座崭新的宫殿,雕梁画栋滚龙抱柱,漆金檐瓦宛如火凤展翼,自是金碧辉煌,极尽奢靡。中间牌匾以鎏金大字镌刻神仙宫三字。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他兄弟散落江湖受苦,鸠占鹊巢的这厮却过的好逍遥。
“二弟何故发笑?”殿前有人尖刻道。
韩寐展颜拜道:“臣弟观此宝殿,有龙攀凤附之相,乃国运昌盛之吉兆。故而喜不自胜。”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轻辇在韩寐面前砸地,扛车的力士气喘如牛。辇中人勃然大怒,斥责了力士一阵,才转向韩寐道:“朕的天下繁荣昌盛,与你何干,你欢喜个什么劲?”
韩寐见惯不惊:“臣弟之于皇上,犹如鸡犬。天子仁德,鸡犬不惊,自是感恩戴德欢喜备至。”
韩璿怪笑几声:“二弟自比鸡犬,岂不是连朕也一并骂了!起来让朕瞧瞧,长成什么模样了?”
韩寐伏跪不起:“臣有一物,愿献与皇上,以表臣心。”说罢拿过旁边锦盒,双手奉呈。
“既然要献,”韩璿的声音霎时亵狎至极,“到了阁中,再献不迟。”
韩寐依言谢恩起身,往辇中看去,只见撑得圆滚滚的龙袍上面,好大一团肉,几乎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他忍不住又想笑。但这一笑便有断头之险,他勉强敛起眼角,将目光移至那龙袍胸前正龙处,似笑非笑扶辇入宫。
司徒雅踞坐在不思蜀阁下,灵璧假山之中,动用九如神功谛听两人讲话。没想到韩寐平日飞扬跋扈,在这昏君面前却如此忍气吞声,他不由得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还坐着作甚,快随何副指挥使见驾。”一名乌衣卫催促道。
“是。”司徒雅拉低黑色锦披的兜帽,将垫坐的尸骸一脚踹进假山里,随乌衣卫拾阶进阁。
阁内果然如绸庄庄主所言,满是稀奇古怪的器具和助兴的刑架,还有许多不知用途的药瓶,司徒雅逡巡一番,有些玩意竟是他见所未见,他伸手抚摸一尊雕成荷花花苞的尖锐铁器,不料这花苞霎时迸开,又旋出数枚带倒钩和细刺的铁瓣,中心却是空的,像是奇门暗器,也不知如何使用。
再看室内正中央,铺着一方软毯,软毯上悬着一根横木,两副铁环。司徒雅抬头看了半晌。不觉韩璿韩寐已先后入阁,负责护驾的乌衣卫一齐见礼。司徒雅混在其中,留意韩寐神色——韩寐对满室刑具安之若素,负手而立任由乌衣卫搜身,封去他任督二脉,又点了他几处麻筋。
韩璿在众人搀扶下,费劲挪动臃肿身躯,往榻上一压,抬手示意乌衣卫打开韩寐献上的锦盒。
司徒雅离韩寐最近,便将锦盒对着无人之处揭开,确认没有机关,才转过身欺近韩璿。满室光明如织的灯檠,刹那将盒中九龙杯照得金光灿烂。韩璿大喜过望,当下忘乎所以劈手夺过。
司徒雅觑着面前这颤巍巍油腻腻的肉山,即便是要杀,也只怕找不准穴位。他真不明白,人怎么可以横着长这么高,即便是一天吃个十七八顿山珍海味,也未必能如此蔚为可观。但他能理解韩璿后宫为何都是壮汉了,若非如此,欢好之际必定为韩璿活活压死。
韩璿把玩了九龙杯片刻,突然没了兴致:“不过就是个金杯,值得你掖藏如此之久,不惜与朕的乌衣卫对抗?”
乌衣卫正欲上前进言,韩寐抢道:“不仅如此。这九条龙,象征先皇九子。”
韩璿抬起头:“朕听乌衣卫指挥使讲,它会威胁到朕的帝位。”
“皇上,先皇铸造此杯,是望皇上顾念手足之情,臣弟与诸侯为皇上镇守四方,上下齐心,江山就如同此杯,固若金汤。乌衣卫妄自揣测圣意,谗言诋毁,实在用心险恶。”韩寐满脸诚挚。
韩璿问:“那之前让你献你不献,和父皇一般,称此杯在常锐手中。事到如今献上来,何意?”
“父皇送皇上江山,送臣九龙杯,”韩寐不答反道,“臣没想到,皇上不爱江山更爱此杯。”
乌衣卫齐齐喝道:“放肆!”司徒雅也跟着有模有样斥了一声,心道,方才不是装得挺像忠臣么,怎就沉不住气了。
韩寐抱拳续道:“皇上喜爱九龙杯,想必已先臣弟领悟先皇深意,实乃臣弟之福,百姓之福!先皇将此杯交予臣弟之时,就已叮嘱臣弟,待时机成熟,再将此杯交还皇上。”
韩璿挠挠鼻子:“何为时机成熟?”
韩寐抬起凤眼:“皇上想杀臣弟,便是时机成熟。先帝在世时对臣弟百般宠爱,不忍看皇上与臣弟手足相残,因此将九龙杯暂寄臣手中,待皇上动了杀心,便拿出此物,求皇上网开一面。”
韩璿气极:“你敢拿先皇来压朕?你……岂有此理,朕要杀你就杀你,易如反掌!”
“臣不敢。臣藏九龙杯,是为保护皇上和皇上的江山,”韩寐无所畏惧,敛衽而拜,“臣一生,已耽搁于此。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因此臣明知皇上要借故杀臣,还是孤身前来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