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很对,我确实只想到自己而已。」少年拨开他的手,冷淡的口气毫无一丝起伏,「本来就不打算拖你下水的,既然话都讲开来了,不妨就趁这个机会做个了结吧?」
「了结?你要了结什麽?」又来了…又回到当初那个封闭自己的雪舟了。
「跟你的约定我守住了,当初,我们只说好了在黑部川碰面,至於之後,各走各的也没关系。」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我不知道……要是知道就不会这麽难受了……」少年避开他的援手迳自踏出了脚步,「背负了十几年的东西,我没有办法说放就放……幕府、北条家……我跟他们,只能有一者幸存。」
「昭雅……都怪我说话不经大脑……我没别的意思……」赤染跟上他寻觅著挽回的空隙,少年是什麽人他还会不清楚吗?为了他,他把自己卖给武田永宗,他是多麽努力在付出他所不擅长的感情,但自己却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给他。
「用不著跟我道歉,连家人都难以完全互相了解了,更何况是素昧平生的两个人——」
「昭雅……」
「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回程路上,他们再也没有过交谈。尽管走到伤口发疼,少年也只是咬牙忍了下来。赤染跟在身後望见那样一张蹒跚的背影,心中宛若刀割。
※ ※ ※
这世上所有的如果不过是人们为了逃避现实而编造出的藉口,所以像那样子的话,他不会说。
他只信奉事在人为,他想用自己的双手给心爱的人幸福,他想证明他对少年的承诺,绝不只是挂在嘴边而已。
听说武田永宗麾下右军师雪舟弑上未遂叛逃在外,至今行踪成谜。
听说加贺城小泽景树跟幕府之间互动频频,和深受清原良基重用却反对与幕府往来的参谋平子陵一触即发。
最近的风吹来有些燥热,窒闷的天气是梅雨季来临的前兆,打从那次河边的口角之後,少年没有再提及任何要重返武田家的话题,而赤染也像是刻意避开似的,在他面前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带他离开这里,但绝对不是为了扳倒北条家而是为了让他们父子俩重修旧好。亲人之间会有解不开的误会吗?他才不相信。
「想什麽这麽出神?」
看著赤染在身旁坐下来,少年摇了摇头。
「雨季快来了,趁还没变天之前我再下山多带消炎药回来。」
「不用了,已经好多了,接下来会慢慢复原吧!」少年凭树而坐兀自眺望著远方,听似淡然的口吻,让另一个人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昭雅,那件事可以请你不要往心里去吗?那天晚上我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你,就担心你不告而别。」赤染试著去握他的手,见他没有闪避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我不回武田家了。」
「诶?」
「我考虑过了。橘香川那麽讨厌我绝对不会再给我踏入大营的机会,天底下看不惯幕府的大名那麽多,总是会有人愿意收容我的。」
「是我们。」
赤染毫无犹豫的笃定让少年愣了愣,「好不容易才可以摆脱军旅生涯,你不回家去吗?」
「家里早没人啦!我现在跟你一样都是无家可归啊!看来只好相依为命了。」
少年试著抽回被握住的手,但却被抓得紧紧的,他瞅了赤染一眼,对方却只是回以笑脸,爽朗而清澈的,就好像当下的这片晴空。
不出几天,豪雨不歇,赤染趁著雨势稍缓时出外察看,尽管下游的断崖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危险,他都没放弃过行舟的念头。
只要雨量不变,暴涨的河面肯定可以降低高低差的风险,比起有去无回的下山之路,他还是宁可跟老天爷赌一赌,於是他找了少年商议这件事。
「亏你想得出来……」
「怎麽连你也觉得不妥吗?」赤染契挠挠头,心想这个提议是不是太莽撞了。
雪舟摇摇头,苍冰色的眼眸真挚地望著他,「如果是赤染的话一定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提出来的,所以我相信你。」
不知道为什麽,他突然有股亲吻少年的冲动,最後,他终於也这麽做了。
等到河水满位的那一天,赤染再三确认了状况才让少年上了船。
「有没有什麽东西忘了拿?」
「你以为会有人放著安稳的大营不坐,特地跑到这种荒郊野外避暑吗?」
「轻松一下嘛!干嘛这麽严肃?」接下少年横来的白眼,赤染乾笑了几声。
当小舟开始划动的时候,说不怕是骗人的。虽然距离出口还有好长一段航程,但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後将要面临的关卡,少年也不禁感到沉重起来。
如果能够幸存下来,是否意味著连上苍都是支持他的?这条他替自己决定下的道路,真的可以再继续坚持下去吧?他坐在船尾望著男人潇洒而宽阔的背影,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胸口那份苦楚。
赤染好几次都当著他的面说喜欢自己,可他真的清楚他的为人吗?假如有天他发现原来自己没有想像中完美,他是否还会坚守住他的诺言对他不离不弃?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在他还来不及拴住理智的时候情感便已经溃堤,他曾经想过要一个人走完一生,可如今被握住双手的感觉太过美好,竟让他有些沉溺了。
「昭雅。」少年怔然回神,赤染正站在船头对他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好久没出来透透气了,沿岸的风光很不错,别错过了。」
也许是因为阳光太过於刺眼教他不自觉眯起了眼睛,他扶著船身跟著前方的男人一起,望穿了蔚蓝的穹空。
「你一个人坐在这儿不会无聊吗?」不知道为什麽,赤染突然搁下木桨坐到他对面。
「怎麽会,你不是要我不要错过沿岸的风光?」
「说的也是。」他托著腮,惬意地欣赏起他眼中的风景,运气不好的话,这大概是此生最後一段珍贵的时光了吧?
自始至终,他都没後悔上这条船,更让他觉得庆幸的是他还带著少年一起。
虽然这个作法有点卑鄙,可那份不想把他让给别人的心情,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强烈。
一个突如其来的颠簸,让赤染整个人扑倒在少年身上,被压在身下的人还来不及会意过来,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已把他整个人搂进怀里,那力道之强,彷佛要将他嵌入体内一般。「赤染!」
「别说话,抓紧我就是了!」
「什麽意思?」才开口,忽然翻覆的小舟已经淹了他满口鼻的水,他挣扎著,好不容易冒出水面,却见另一波白花花的水浪侵袭而来。
「说什麽都不要放开我!」
明明就靠著这麽近,赤染的声音却大得像是嘶吼一般,少年搂住他的腰,但过於湍急的水流却让他行动无法自主。
他们在激浪中浮沉,而赤染始终都没有松开过他。有好几次他们被冲到岩石上,他在白色的水花中看见了飘散的血痕,殷红的颜色就像是随时会被吹散的云朵一般,对於外来的攻击毫无招架之力。
「赤染?」这是第一次男人没有回他话,他不死心又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