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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2 / 2)

「雪舟君,晚点会有人送药过来……你若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就直说,千万别客气。」

「多谢平先生的好意,我还应付得来。」

少年一路相送到门口,嘴角的微薄笑意反而教人看了难受,她听说他也才比自己大上两岁而已,到底是经历过什麽让他看起来如此悲伤?

待平子陵一行人离去之後,少年沿著墙面瘫了下来。

「要我一直等下去吗?我是答应过不回武田家,但这并不表示我有这麽好的耐心成天守著一个活死人!」

他瞪著那张依然毫无动静的脸庞,掩在衣袖底下的拳头早已绞得泛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麽愤怒,他只是觉得他再也不想踏进这间房间了!

他费尽了力气才忍住眼底的酸楚,正想走开,衣角却被勾了住,不…是被人抓住了。

是错觉吗?回过头去男人依然处於昏睡状态,他蹲下身去将露出来的手重新置入棉被底下,再一次起身时,那只手又碰上了脚跟。

他怔怔望著那手指,有些颤动的手指,男人呻吟著,尽管听起来微弱,却让他千辛万苦才筑起的堤防在那一瞬间被洪水溃决了一切。

「别走……」男人弯曲的手指根本挡不住他的脚步,但他却动弹不得。明明天还没黑,他却已经觉得自己什麽都看不见了。

「睡饱了吗?」他过了许久才发出声音,尽管听起来很陌生、尽管维持著一贯的冷静,音节在消失之前还是透出了一丝沙哑。

男人又闭上眼睛像是很疲倦,直到他再度张开之前,停留的时间长到让少年以为他似乎又陷入了昏睡。

「赤染?」他赶到他面前想碰他又担心触痛他,他看著他的脸,泪水悄悄湿了眼角。

男人半掀著眼,才抬起手立刻被主动握住,他凝视了他好久好久,唇形微动。

少年摇摇头,举起手背擦了擦眼睛,可是低下去的头却再也没抬起来过。

注①:直线剪裁衣袖宽阔,原为沐浴後吸水性强的轻便和服,後发展为平民喜好的衣著之一。

☆、第十一章 京都梦魇

揣摩著父亲唇边那点宠溺的意味,我摸摸自己的脸,不由得羡慕起琉光那张暖如春阳的笑靥。我曾经期盼那双牵著他的手有朝一日也能温暖我,然而直到我踏出北条家大门为止,我始终只能恪守本分,看著这个本该属於我的舞台上演另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满弓。

瞄准红心的眼在箭矢贯穿树干的刹那,掠过了一丝解放的快意。他趋前数了数藤树上残留的箭孔,认出了每一个深深浅浅的伤痕。

每一个箭孔都埋葬了他的委屈,他的怒意,他的不满以及他的嫉妒。他只要不开心就会带著弓箭往这儿跑,因为他记得这是那个女人最喜欢的树。

有时候那个女人的气焰嚣张到了让人忍无可忍的地步,可是他父亲的肩膀依然宽厚得足以承受一切,好几次,他都看见男人的尊严被狠狠踩碎在那叠叠层层令人眼花撩乱的衣襬底下,也许是因为戴起「北条」这顶帽子的时候脖子总是沉重得抬不起来,因此他选择了沉默好节省一些体力。

他从父亲身上感觉到藤原一族过去不可一世的光辉已然黯淡甚至於消失,那样的唯唯诺诺只让他间接明了到一个人为了追求生存,其实并没有所谓不可牺牲的东西。比方说母亲,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那年他连六岁都不到,童智未开的年纪哪里懂得什麽叫做背叛?他只记得一进门便看见殷红的液体流了到处都是,母亲那雪白的身子软倒在地,就连敞开的衣襟也顾不及拉上。

他想走过去搂母亲,可是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他的父亲摸了摸他的头发,那是第一次同时也是唯一一次他对他有过的亲密举动。他当时还傻呼呼地伸出手去抚平他唇边的痕迹,事後回想起来才理解到那是多麽残忍的一张笑容。

当年的他,还不明白何谓死亡,他天真地相信了父亲所编造出来的谎言,他同意他的说法,他们必须离开母亲才能够得到充分的休息。

几天後,父亲牵著他的手走出了家门,一路上,他心里很挂念母亲可又不敢开口,就这样,他怀著心事来到了京都。

下车时,率先入眼的是一道高耸的朱漆大门,他记得那门槛之高,他得费力抬高脚根才跨得过。待走进那座筑有绵长围墙的府邸,群芳争豔的景致让他眼前为之一亮,不管是绿池春泉还是白石樱木,清爽的空气中都飘散著不同於南国的内敛风雅。

突然间,有几名额头点著蛾眉的侍女朝他们走来,她们在经过父亲时虽然低著头,可唇边轻掩的笑意却有些暧昧不明。父亲不发一语,牵著他走上回廊,过没多久,刚才与他们擦身而过的侍女们正簇拥著一名身著十二单衣①的豔丽夫人走进凉亭。

他怕生,躲到了父亲身後却又被推至跟前,「昭雅,记住在这儿你只能喊我伯父,千万别说溜嘴。」他蹲下来在他耳边说道。

「为什麽?」

「听话就是了,别问那麽多。」

「可是——」正当他想再问清楚一点之时,亭内大腹便便容貌却不改娇豔的夫人已在侍女的搀扶下朝他们走来。

「政辅,你怎麽离我这麽远?」夫人笑了笑,声音有些慵懒,美丽的笑容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我带了个孩子来见你。」

父亲执过他的手硬是把他送到了夫人面前,「他是我某个远房亲戚的遗腹子,我瞧他无依无靠便把他接过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听到这句话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扯住他的衣袖难掩慌张,但父亲从头到尾却只是挂著微笑,没有给他任何解释。

「昭雅,这是姨,快喊人。」

女人细细打量起自己,瞅人的眼神教他感到害怕,他的头越来越低,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这孩子的眼睛…怎麽不是黑的?」女人举起手扇优雅地遮去了嘴里的惊呼,在那当下他瞧见了她眼底的轻蔑。

「我那远房亲戚生性荒唐,他妻在他死後也不知所踪了……京子,我知道此事对你有点为难,不过於情於理,总不能教我坐视不管吧?」

「你都这麽说了,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女人又笑了,她微微贴近身去,毫不避嫌地拉过父亲的手放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不久之後女人生了个孩子,他没见过父亲那样欣喜若狂,那一天晚上他握著他小小的肩膀,掩不住激动地对他说,他有了个「弟弟」。

※        ※        ※

曾几何时,他开始习惯与孤独作伴。

他总喜欢一个人走过幽暗的长廊,一个人眺望整天的绿泉流水,一个人在毫无生气的假山假水之间散步。环境的加成提前了懂事的年纪,转眼间,距离加元服的仪式就只剩下几个月了。

每到了傍晚,他都会跑去查看栽种在水池旁边那株乏人照料的白梅树。以为它枯死之际,偶尔又见它枝枒上叼著几片稀疏的叶子,尽管刚到这儿的第三年他还在树下拾过花瓣,但他已有好些年都不曾见过它著花。

他有时候会想,梅树大概也拥有著七情六欲,没有人欣赏的花,不开也罢。

「雅哥哥!」

光听声音,用不著回头也知道是谁。他落了落眉头,口气有些意兴阑珊。「你干嘛老跟著我?」

「我做了新的沙包,你能陪我玩吗?」

「我没空。」

看见男孩那张兴冲冲的表情瞬间黯淡了下来,即便觉得於心不忍,但又有谁来管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不否认每次见到他心里总有一股甜甜的暖意流过,可是那又怎样?比起他所失去的,男孩只是把他所得到的施舍一点点给自己罢了。

姑且不论男孩原本就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他至少因为那双黑眼睛独占了整个北条家的恩宠,尤其是父亲,当他感受到那样显而易见的冷落与忽视之时,他忍不住憎恶起自己的蓝眼睛。或许自己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或许他如果没有被生下来的话,母亲也用不著一个人守在遥远的南国了。

「你自己去玩啦!要不然待会姨又有话说了。」他东张西望极力想找个藉口甩开男孩,他恨死了他的天真单纯,他难道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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