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如果妈妈知道我考了第二名,成绩跟第一名拉开了10多分。妈妈会不会不跟自己讲话?”滕俊川走在街道上,听着穿梭而去的车流声,觉得那些笨重的车子正在碾着自己瘦削的身子,把自己压成了肉浆,然后它们狂笑着绝尘而去。滕俊川被自己的幻觉吓住了,他紧紧地抱住头,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灰尘,随风飘浮。
“我的鸽子呢?怎么还不变成青鸟?如果我的鸽子变成了青鸟,我的愿意就可以实现。我的幸福就可以找到。我要的幸福是什么?很简单,有爸爸有妈妈,像别的人一样有一个家就行了。”
“街边有一家药店,我是不是可以进去买到足够的安眠药,找个地方偷偷把它全吃了,然后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悄悄地离开世间?如果我在那个世界可以见到乔治特·莱勃伦克,我要告诉她,我很喜欢很喜欢她的青鸟,可是,我没有找到属于我的青鸟……”
滕俊川麻木地走着,眼睛不时回头望着药店。
任老师又忙乎了大半个小时才离开办公室,准备去华润商场买几个菜打发晚餐。
去到华润商场二楼,任老师竟然看到滕俊川那瘦小的身子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前踱来踱去,左看看右看看,左摸摸右摸摸。
任老师悄悄地走近他,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滕俊川吓得半死,回过头张着嘴巴愣愣地望着任老师,半晌才迸出一句话:“任老师,你来了。”
“你要买什么东西吗?”任老师问。
“没有。”滕俊川说。
“那你怎么还不回家?”任老师问。
“嗯……”滕俊川把一个词拖了老久,怯懦地说:“我现在就回家。”掉头闷闷地走了。
“不对。”任老师警觉了起来,追上滕俊川,问:“你因为没考到第一不敢回家?”
滕俊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跟你回家去。我要告诉你家长,你非常得不错。”任老师说。
滕俊川站着不动。
28、家家都有难念的经(3)
任老师坚持着。
滕俊川不能再坚持。
坐在车上,滕俊川显得很不安,很被动,任老师问一句他答一句。
在留医部站,滕俊川带着任老师下了车,穿过天桥底下,拐过几条小巷。越往里走见到的楼房越破旧,环境也越肮脏。那麻辣烫的刺鼻香味,理发屋的回旋灯,穿着高统靴子露出白皙大腿的摩登女郎,组成一幅真实的、质量粗糙的生活场景。
任老师吃惊地问滕俊川:“你们家来深圳多久啦?一直在这一带住吗?”
滕俊川又点了点大眼镜,用双手托了托沉重的书包,说:“来了八年,都在这里住。”
任老师不敢再问了,对这位瘦弱的成绩优秀的男孩子有了一种新看法,这看法让他立即挨近滕俊川,把手搭在他细细的肩膀上。
来到一幢民宅,滕俊川在智能门上按了504,再按了喇叭键钮,喇叭里很快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川川吗?”
“妈,是我。”
“今天怎么这么晚?”滕俊川的妈妈焦虑地问。
“班主任老师来家访。”
“是吗?快请上楼。”滕俊川的妈妈一下子显得很紧张。
滕俊川走在前面,慢得像蜗牛。
上到五楼,滕俊川似乎很不情愿地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位比滕俊川还瘦的妇女,一看就知道是滕俊川的妈妈。任老师在家长会上是见过她的,只是那时因为家长多根本没有好好注意她的样子,现在才发觉她那穿着褐色衬衣的身子是佝偻的,脸色带着贫血的苍白。在高大的任老师面前,滕俊川的妈妈显得很拘谨,仰着头望着老师,局促不安地说:“快请进来。我家川川怎么啦?”
“屋里小,又简陋,实在是不好意思。”滕俊川的妈妈把任老师让进屋,用手使劲地拍了拍藤椅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把它恭敬地搬到任老师面前,请任老师坐下。
任老师连声道着谢坐下了,并打量了一下这个一房一厅的家,确实简陋,十平方米左右的客厅里摆设着最昂贵的物品是一部十八寸的电视,另外,厅里还摆着一张小床。
“滕俊川在这里睡?”任老师疑惑地问。
“是我在这里睡,川川睡里面。”滕俊川的妈妈一边手忙脚乱地泡茶,一边指指里屋。
任老师顺着她的手势往里望,里面倒是一个很舒适又现代的空间,一张宽大的学习台,上面放着一部液晶电脑、一部复读机,旁边是一架胡桃木书柜,柜里放满了书籍,墙上张贴着一幅书法,上面赫然写着:“天道酬勤”。
任老师心里顿生疑窦,不禁问道:“请问滕俊川的父亲呢?”
“他死了。”这位瘦弱的女人很干脆地说,任老师留意到滕俊川的脸上肌肉抽了一下,任老师感到惭愧极了,责怪自己工作太粗心,总以为这位品行兼优的学生没什么烦恼,丝毫没了解到在滕俊川好学、乖巧、沉默的背后竟埋藏着这样的不幸和辛酸的家境。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任老师嚅嚅地说,“俊川是一位很懂事,学习成绩很优异,工作负责的好学生,你有这样的孩子应该感到自豪。”
这位掩饰不住倦态的妈妈的脸上立即焕发神异的光彩,高兴地说:“多谢老师的教育。”
“俊川很自觉好学。”任老师说,“他的成绩很好。”
“我家川川自读书以来,在学习上就没让我操心过。”滕俊川的妈妈谦虚地说,却掩盖不住自豪。
任老师表示同意,说:“俊川的学习确实很棒。他这次期中考成绩位居年级第二。”
“什么?”滕俊川的妈妈吃惊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问,“我家川川这次考试没拿到第一?”
“第二这个名次已经非常不错。第一名是一位插班生,她的基础很不错,我相信俊川完全具备拿第一的竞争力,只要努力就可以超越……”任老师在使劲地解释,滕俊川的妈妈脸色却越来越黑,滕俊川坐在那里拼命地把手指拗得哒哒响。
28、家家都有难念的经(4)
“读书那么多年,这是他第二次拿第二名。”滕俊川的妈妈像喃喃自语地说,看她的表情,失意到了低谷。
“第一第二差别不大,以后的成绩要按等级计算,况且考试成绩有进有退很正常,你孩子很聪明又好学,下次一定能考好,”任老师又转向滕俊川,对他说,“俊川,你以后在学习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要立即问老师。我跟其他科任教师说说,尽量找多一些题目给你训练。你在其它方面有什么困难,要随时来找我。”
“谢谢老师。“滕俊川说。
妈妈看了一眼滕俊川那憋着一股劲的脸,又看了任老师诚挚的脸,点点头,说:“谢谢老师。川川,你下次一定要第一,知道吗?”
滕俊川用力地点头,弄得大眼镜差点掉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走了。”任老师说。
滕俊川的妈妈热情地挽留任老师吃晚饭,任老师拼命地推辞掉了。
离开滕俊川家,任老师觉得心里的压抑感久久难以消除,惶恐和失落像夜色一样越袭越浓,自责“太偏心”,总以为差生才会有家庭问题,没想到优秀生也会有难念的经。
第四部分
29、天使也会咬人?(1)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任老师被姚校长找去了。
“校长从来没找过我,这次为什么事找我?”任老师边走边想。
五十多岁的姚校长看上去很平易近人,他一见到任老师进来,就笑容可掬地叫道:“小任,坐到我对面。”
任老师诚惶诚恐地坐下了。
“小任,工作感觉怎么样?”姚校长问。
“这挺像老师做学生的思想工作时的前奏。”任老师心想,回答道:“感觉还比较适应。”
姚校长频频点头说:“你是一位优秀的老师。你带的初二(10)班,这次期中考的的成绩位居年级第一。”
“原来校长找我是为了表扬我。”任老师心里甜滋滋的,连忙谦虚地说:“不是我的成绩,是所有科任老师的成绩。”
“你是不错的,这个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