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陡然一惊,明白自己还活着,又一摸脸,面罩早已揭去,连衣衫都换成极考究的布料,于是尽力作出一副笑容:“多谢你家主人,也多谢姑娘。”
那丫环笑道:“好歹救了个知恩图报的人。不必谢了,你又非头一个——”说罢自觉漏了嘴,吐了吐舌头。
少年继续漫不经心道:“那敢问姑娘,是你为我换的衣衫吗?”
那丫环早已飞红扑面,背过脸去声若细蚊:“这是主人的命令,做下人的岂可违命?在敝谷中,救得人命便好,男女之嫌……只好不避了——”
少年的眼睛扑朔迷离,淡淡地问:“这么说姑娘和贵谷主人都见过在下了?”
“正是。”丫环道:“总不能救一个连相貌都不知的人吧?”
那少年笑道:“如此甚好。”右手作拳,在此之前早已凝气于上,怎柰身体受创太多,真气总也走岔,不能挥放自如,因此蓄养多时。本拟先一掌打死丫环,再出门来寻找此间主人,一并杀掉,但气刚聚,拳头却又酥软抬不起来,尴尬非常。
那丫环奇道:“这是作什么?”
少年胡道:“在下深蒙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可最少也得出去参拜一下贵谷主,也好聊表谢意。不知贵谷主可肯拨冗一见?”
丫环道:“你这副身子骨还是养两天的好。不必去找主人,主人自会找你的。”
少年道:“据在下所知,锦绣谷属庐山内一部分,怎会脱离庐山派管辖?”
丫环忽然怒道:“你倒真不知足,白捡了一条命还嫌不够,更想打探谷中机密吗?这分明是苦肉计!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指使你来的?说!”
少年转头不答。丫环忽然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剑,抵住他,喝道:“快说!如有半句虚言。”忽然见那少年静若秋水凛傲不群的目光,一时间竟没敢把话续下去。
少年冷言道:“我上山来寻物,被人发现,然后给打进谷里来。”
丫环冷哼一声道:“分明是偷东西,说什么寻物!”心下释了一口气,但凡坠入谷中者一概问他们如何进来,而他们若真是来偷“沉碧”的,多半因自重身份而不肯轻易说出。适才若少年立即回答,她定会毫不留情地下手杀掉他,因为谷主曾言庐山派近年来似乎已发现锦绣谷的秘密,恐怕会故意差人来探。然而似此人这般冷静,却是头一遭见。
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少年问道:“是贵谷主来了么?”
丫环妙目流韵,眉梢生春,掩口笑道:“我家主人才不会这么大吵大嚷呢。都是你的同行,听说又进来一个,特来看看。”
话音甫毕,已涌进八九个人,高矮胖瘦,形貌各异,亦算是品种齐全。只见其中一个方面大汉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也和咱们一样的有胆色,佩服啊佩服!”
少年冷冷道:“诸位是——”
那大汉道:“好说,在下云罗窟盗怪何其方!”
少年瞧那大汉方方正正的脸,此名倒也贴切。然后那大汉一一介绍,什么胡广双煞海鸣、海辉,“两袖清风”程旭如,法相宗叛徒心望,七星老人华希普,“魅影”韩兆灵,“恶童子”胡介,“火罗刹”江月白等等。
少年从未听说过这些人,料来不是名门正派,心下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们同样上山想取‘沉碧’,而被打进谷中。
丫环道:“该你了,总得留个名字吧!”
少年环视众人,眼光过处谁都被他看得发毛,缓缓道:“卓酒寒。”
丫环不以为然地道:“如果这是真名字,那真是太相配了。”
何其方倒也爽快,直言道:“江湖上从未听过姓卓的大侠,那小兄弟是哪位高人门下的弟子?”
卓酒寒暗想:自己拜了十九个师父,都是武林中的三流角色,不值一提。只好道:“在下无门无派。”
何其方叫道:“无门无派,还敢上山盗剑?”
卓酒寒毫无表情地道:“尊驾不敢,未必在下不敢。”
依何其方脾气,有人惹他必定暴跳如雷,但他很喜欢这种耿直性情,非但不怒,反抚掌大笑道:“不错,小兄弟楚楚不凡,豪气干云,这份胆色,何其方是万万不及的了。”
卓酒寒眼向窗外,但见衔华佩实,恨紫怨红,一言不发,又似有诸多心事,眼神冷峻而孤傲。
众人本以为他会大加询问此间之事,怎料他是个如此冷漠之人。恶童子胡介道:“小兄弟,既来之则安之,和大家伙儿住在一起,志同道合,举斛畅饮,岂不痛快?”卓洒寒心中微微一惊,问道:“你们在这儿住了多久?”胡介道:“我恐怕是除你以外最晚来这儿的。大约七年吧。华老爷子都住了将近二十年啦。”
“什么?”卓酒寒按捺不住:“难道你们不想出去?”
众人一阵沉默。火罗刹江月白道:“小兄弟,这儿风景旖旎,有吃有喝,江湖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腥风血雨,恩恩怨怨全都一笔勾销。神仙一般的桃源日子,有何不妥?”
卓酒寒沉思一会儿,道:“我要出去。”
胡介冷笑道:“咱们虽然都是武林中的末流人物,可自忖论武功只怕还是比你老弟要强上那么一点点儿,若能出去,那早出去了。要知道我们这些邪魔歪道,过不惯安逸自在的日子,不杀个把人,不逛逛窑子,只怕是要淡出鸟来,憋得难受。”
丫环俏脸一板,佯怒道:“小恶童,你敢嘴里不干不净?看来我是太过放纵你们了,若给主人听见这话,你有几个脑袋?”
胡介一吐舌头,嬉皮笑脸地道:“不敢!再不敢了!”
卓酒寒舌绽春雷,吼道:“我要出去!”他身体强健异常,亦不乏韧性,虽然没学到过什么上乘武功,但由于所学太杂,竟因自身悟性高而勉强汇融一团,组成了破绽百出的疗法,此刻体力恢复了六七成,尽管有其间一些无法连通的方法遗症作崇,却凭借着惊人的坚强意志予以克服。
外面忽然传来丫环们惊慌的声音:“奴婢参见主人!”屋内这一干江湖豪客也尽皆脸色大变,恭恭敬敬地分两排站立。
卓酒寒暗自忖度,这山谷女多男少,主人必定是位女子。怎料那主人竟是一四十左右的中年汉子,丰神俊朗,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身量极大,只是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