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凭他这样?”
“文不行,兴许能考个武状元。即便落第,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没什么失望的。虽不比当年,多一个人上京应酬,也不至于不支。
三哥不能在这里厮混一辈子,趁着年轻,输得起,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与大哥他们一起进京,也好顾着他些。
多结交些朋友,见识见识志气高洁之士的谈吐品性。第一、两次落第,随他以不学之过推脱,我们更关怀他便是,这之后再不中,我们仍不怪他,只更体贴他。人争一口气,三哥岂会不明白这道理。”
毓老爷迟疑道,“只是怕京城繁华,这逆子更耽于游戏,沉溺花酒……”
“所以更不能日后让三哥单独上路了。小厮们大多贪玩爱闹,只怕火山加油,教唆着三哥胡闹,一两个懂事的,三哥倒厌烦他们唠叨,不愿亲近,唯有两位长兄的话,他还听得进些。且钱由二哥管着也妥帖些。”
大哥清高,这钱财从没有个记账,不比二哥。杨氏商贾出身,二哥自小便比其他兄弟富裕些,也喜欢收集些金银珍宝,用钱上颇有心得。
毓老爷连连点头。内心不由喟叹,越来越像了。
连年战败,先帝不得不签下一堆战败赔款,欠下天债。陛下又性喜热闹,花在游园嬉戏上的银两数以万计,大婚时,更是花费奢靡,全不顾国库空露,向外举债。
大贞皇后曾言,她宁愿这钱花在军饷上。哎,可叹如此涵养的皇后竟不得陛下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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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景与昱晟年岁最近,自然比其他兄弟更亲近些。昱晟没记事时,昱景便被送到毓家,故昱晟对昱景的身世全无所知,因昱景的病弱,即使生性莽撞,也极细心呵护昱景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三哥竟然如此正经的在读书。”
冷不丁听到戏谑声从身后传来,昱晟急忙将手中的书塞进胡乱摆着的书堆中。心里暗骂自己的小厮,竟然不通报一声。
只因他们混在一起,也常干些淘气事,望风的小厮们自然未加阻拦。
昱景留下昇屏、笙姒与昱晟的丫鬟明月、彩霞在回廊里斗草簪花,自己便进去了。此番光景,他心知肚明,昱晟不知又在看些什么坊间杂记,市井戏本了。
“藏什么,还怕我向父亲告密不成?”
原不觉什么,昱晟的慌张反倒让人起疑。
“怎么,又弄了什么野史外传,我不能看?”
见昱景向书堆伸出手,昱晟急得满头大汗,急忙出手阻拦,嘴里不住求饶。
“好妹妹,我在学习呢,也就是一些假道学,你看了一定会觉得无趣的。”
这东西可看不得呀,看不得,否则父亲非剥了他的皮,挂在祠堂风干不可。
昱晟一再保证,反而更可疑了。
“真的,真在学习,尽是一些无趣的东西……”
“你觉得无趣,怎知我也觉得无趣?”
话虽如此,昱晟身强力壮,他执意拦着,昱景定抢不过他的。
昱景轻笑,“三哥,你也太不尊重先哲们了。即便他们所言果然无趣,好歹人家也在油灯下,呕心沥血才写出一本书。你即便看不懂,嗅嗅墨香也算粗通文墨了,偏如此糟蹋。”
昱晟的注意力果被分散,又见昱景只是随意拿起一本《中庸》取笑他,想到那书已塞到书堆里,放下心来。
修长手指状似不经意的滑过一本本书,昱景并未低头。
昱晟见他未留意书名,便不甚在意,又急于转移话题,自然努力陪笑配合。
“待我告诉父亲,等着一顿好打。”
“好妹妹,这不全怪我太发奋了,也怪明月她们偷懒……”
突然,昱景从书堆里抽出一本书,从昱晟臂旁窜了出去。
昱晟尚未反应过来,昱景已经找到了那本书。
原来,昱晟看书时将书捂暖了,而昱景身子虚寒,体温本就偏低,手脚更较常人冰冷,自然容易找到。
站在书房另一头,昱景取笑他,“这本子怪烫手的,想来三哥真真一心向学了。瞧这儿松垮垮的册子,书页竟无破损,三哥倒爱惜它……”
一翻开书,昱景愣住了。这不是书,而是画册,还是没穿衣服的两人抱在一起的画册。
“别看——”
昱晟急忙冲过来,一把将书抢了回去。
昱景双眸漆黑如子夜,“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坊间,也值得你如此防着我?素日里一起玩闹,我可曾告诉过父亲?日后你便是请我来你这里,我也断不会来了。”
他拂袖欲走。
听他这么说,昱晟当他并未看到什么,又恐他向父亲告状,急忙拉住他,更卖力地求饶。
昱景心里好笑,面上却无表情。
“素日你只顾自己外出玩耍,今日镇上有圩日,正巧我的身体大好,择日不如撞日,你带我去吧。”
一则昱景身体不好,二则毓老爷怕外面坏人多,若有个万一,故昱景离开毓府的次数屈指可数,罕有的几次还是与毓夫人她们到庙里上香。
昱晟认为昱景是姑娘家,随意带她出去玩,回头定免不了一顿骂。不过比起让父亲知道自己在看春宫图,还险些让妹妹看到这等混账东西……
终于,昱晟悲壮地点头同意,但附带一个条件,昱景必须女扮男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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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穿越中最经典的场景之一的集市,因为地理环境的局限性,带给千夏全然陌生的‘新奇’。
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群的窄小街道,久不洗澡的各种体味扑鼻而来,鸡鸭禽类粪便、马粪遍地,隔壁正挨着一地的冬瓜,南瓜。
烧饼、油条,糖葫芦等景点道具也是有的,但千夏是绝不敢吃的。
小贩手一抓,木棍上立刻出现一道黑痕——现代吃消毒食品还有一堆肠胃病毒肆虐,天晓得她打的乙肝疫苗在这里还管不管用。
头上艳阳高照,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躲进一处屋檐下,千夏已是一身薄汗。
忽然,头顶有人唤她。
“林兄,这么巧,也出来逛集市?”
千夏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同居人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下楼告诉她,一群朋友约他在这本地唯一一家星级酒楼‘天香阁’聚会,大家都是读书人,问她是否要加入蹭饭行列。
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不乐意?千夏自然点头答应,整整衣衫,欣然与账房先生一块进了‘天香阁’。
才子聚会,原本千夏还有些担心,席间旁人会不会要她吟诗作对,已在悄悄搜刮肠子,努力回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前面是什么,后面是什么了,谁知,他们这桌反常的安静,低语声还不若酒盏撞击声响亮。
咬着猪蹄从碗中抬头,千夏狐疑看看面前不太自在的新朋友们,再环顾四周……
千夏不解,她没见到什么特别的,客人们容貌普通,衣着也普通。
努力不露痕迹地回头看看自己这桌,再转头看看旁的客人,回头看看,再转头看看……
来回数次,因行迹诡异引人注意时,千夏终于【炫】恍【书】然【网】大悟。
望着面前一张张眼袋浮肿,青须微蓄,皮粗肉燥,沮丧颓废的面孔,她不由叹息,唏嘘不已。
原来,他们的隔壁的隔壁一桌正坐着一群衣衫统一的青少年——白鹭书院的学生们——还有什么比青春正茂,正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花季少年更引人注目,更……让人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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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夏的频频关注,让旁人看得云里雾里,隔壁的隔壁桌的学子察觉到她的注视,急忙差人过来问话。
三言两语下来,大家套了个近乎,原来账房先生及一个朋友也是白鹭书院出身,这关系辈分排下来,两桌并一桌,坐到了一处儿。
但无形的楚河汉界仍旧存在。一边是屡试屡败的失落书生,一边是意气风发,未曾受过大挫折的莘莘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