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夏没好气地撇撇嘴,“动不动便生气,这还不娇气?”
且不说她容貌如何,体态如何,光着举止脾性便十足女儿家的娇态——人比人气死人,男人最爱这调调,倘若有这女学生一半的风流妩媚,她也知足了。
“你……”昱景正待辩驳,千夏却头一歪,压着他倒在了石凳上。昱晟正巧赶上这一幕,呀呲欲裂,他揪着千夏衣襟一把提起她猛烈摇晃,拳头堪堪击到千夏脸上时,昱景阻止了他。
“三哥,别……”
昱景一顿,微微蹙眉。
……太女气了?
素日与昇屏、笙姒她们混在一起,长辈,哥哥们因他身体不好,护着他些,他原未察觉,脂粉气竟很浓吗?
与昱晟一道赶回的同学终于反应过来,努力从他手中救出千夏。
原来,饭后账房先生本欲带千夏一道返回毓府的,谁知千夏发酒疯,死活不回去。
正值爱玩爱闹年岁的学子们立即敲定了下一站行程,与她一道上山了。却不想一不留神,被她跑掉,惹出这等麻烦事来。
“昱晟,此乃误会,误会……”
“林兄定是喝多了酒,一时不稳才跌倒了……”
“还是我们搀着他上山的呢……”
“毓兄,他绝无轻薄你……”少年白净的面皮泛红,偷瞄一眼昱景,语调更体贴缠绵。
昱晟怕坏了妹妹名节,只说是自己的远房表弟。一番解释下来,他急在心里,苦于无法发作,忍得十分辛苦。
且不提别的,但昱景这体貌,无人不愿与他亲近的。他却不大搭理人,难得应几声。只旁观众人相互追捧,豪情万丈的融情于景,大谈理想抱负。众人见他眉目倦怠,便知其身上不足,也不曾介意。
“毓兄过谦了,你这等才识,将来必不可限量。至于我,此番上京不过为全老父心意,愚弟不才,亦知古人曾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青年爽朗的一饮而尽。
昱晟素来欣赏他的潇洒,以拳轻击青年肩膀,陪饮了一杯。两人相视而笑。
脸色一变,昱景猛地弯腰,呕吐起来。
他终于抬起头,越过昱晟担忧的脸,以及周围的声声关怀,对上了一双令他永生难忘的眼眸。
千夏不知何时已醒来,氤氲的黑眸注视着他,黑眸中星光闪烁,似未酒醒的迷蒙,又似看透一切的深沉。
————————————
昱景这一病,病的不轻,淤积攻心,来势如山,竟然卧床近余月,身体越来越差,眼看便不行了。
毓夫人守在床头以泪洗脸,毓老爷也顾不上责怪三子闯祸,差人将周边的名医全请了来,可惜无济于事。
医师望着神情郁郁的毓老爷,忍不住摇头叹息,“老夫恐无能为力了。毓老爷,你准备一下吧,终究还是要舍得的。”
闻言,房里众人皆脸色一白,毓夫人失声大哭,悲催不已。她如何对得起冤死的钟氏一门,如何对得起小姐……
昇屏、笙姒等奴婢亦声嘶力竭的哭喊。
毓老爷抖着手拈须,颤声问,“真……果真……不行了?”
“哎,有事尽早交代吧。”医师拱手告辞,提着药箱离去。
毓老爷头晕目眩,一个踉跄,管家急忙扶住他。
“老爷,奴才倒有一个想法。”
千夏不大记得酒醉后发生了何事,似乎遇上了她的女学生,还做出了些唐突之事。醒来后便听说她的女学生病了,一连卧床至今。
被毓老爷叫到书房,看他面色阴沉,便知其意不善。果然……
原来心情不佳的毓老爷终于想到还有一个出气筒,便到祠堂狠狠教训了昱晟一顿。
昱晟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怒火,立刻将自己所见原原本本的说了。咬定必是千夏吓坏了妹妹,还指不定干了什么龌龊事,才闹得昱景病重。
毓老爷一番抑扬顿挫的厉声斥责,终于让千夏摸索出当日原委了。眼见毓老爷要唤下人拉自己去衙门办了,千夏急忙原原本本将老底摊出去,澄清误会。
“毓老爷,您误会了,其实,我也是女儿身……又怎会轻薄小姐?”
她的酒品不佳,有没有做过什么荒唐事,千夏也不敢肯定,但这关头拼死也不能承认了。
毓老爷惊愕,初初还不信,毕竟千夏全无女儿家的娇态,良久才被千夏的信誓旦旦说服。
“既然你是女儿身,又怎可以男子自居,还与男子同住在一处……”
毓老爷非常反对,认为千夏有失妇德。
“毓老爷,林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也门第青白,我也素来娇生惯养的,夏日里从未受过暑气蒸熏,冬日里新鲜瓜果不缺,且不提反季蔬果,便是那远渡重洋的食品物件,我也是常吃到得到的。是以,家里不分男女族人皆读过几年书,知些道理,识些大体。
该怨我贪恋安逸,隐瞒了身份,但我敢指天立誓,自己清清白白的,家风严谨,那些偷鸡摸狗,不干不净之事我断不敢做的。只因我并非本朝之人,家乡的风俗习惯不同,原在我们那里,心正不怕影子斜,并不忌讳男女共事,才坏了您家的规矩。
事到如今,我走便是,但毓老爷,您也是个读书人,请不要随便诋毁我的名节。”
毓老爷听千夏之言,心中骇然。什么叫不是本朝中人?
但观其谈吐,形态,确有大家风范,平日衣冠整洁,仪表堂堂,听下人说,她每日清洁数次,连喝水亦须层层净化,饮食卫生要求甚高。非条件极其优越的家庭,断培育不出这样的人物的。
思及此,虽不知千夏家乡何处,但应非敌国人,毓老爷已有几分敬重。毓家亦有种种难言之隐,毓老爷便揣测,千夏乃同道中人,感同身受,不再多问。望着千夏的眼神倒越发复杂起来。
“既是如此……”毓老爷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才慢吞吞的继续道,“即便如此,我儿却不知你身世,此番被你惊吓,可怜他素来体弱,眼看竟快不行了。”
毓老爷真情流露,真真切切的哽咽起来。
千夏又悔又怕,什么叫快不行了?竟然如此严重吗?
抹抹泪,毓老爷清清喉咙,“事以至此,我们也无他法,医师们都撒手不管了……”
千夏不敢置信地反问,“医生不管了?”
“老人家倒有一个办法,冲喜、冲喜,林姑娘,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儿冲喜,我们毓家的品行,我儿的人品你也是清楚的。倘若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姐妹相称。我们必会待你如亲生女儿,可能不及你在家时的境况,但决不会亏待于你。”
千夏未听出毓老爷的话中之话,只琢磨着,这冲喜能有什么用?不过……
望着面色灰白,满眼哀求无助的毓老爷,千夏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这一丝虚渺的希望对他而言已是救命稻草。
“……我可是女儿身……”冲喜不该是阴阳调和吗?
毓老爷轻咳数声,“正因为你是女儿身,我才放心,断不能找名男子误了我儿名声。”
————————————
千夏应该负起这个责任,也很愿意帮忙,却听说昱景死活不答应。
也难怪,少女情怀总是诗,何况古人将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
戏本子里小姐莫名其妙就看上一个落魄书生,然后跟着他私奔的桥段只是男子自己的YY罢了。
千夏也是女人,怎会不明白,哪个女人不希望嫁个有钱有势,才华洋溢并且专情挚爱自己的俊美男子。即便随着年龄的增大,筛选条件不断缩小,也看不上她这种长得不咋样,不够油嘴滑舌,没房没轿子,寄人篱下的穷教书匠的。
更何况,少女还未及笄,她这个老男人都大她一轮了。简直是美女与野兽的搭配。
千夏汗颜,左思右想,甚觉不妥。
万一又因为自己,让这女学生更心灰意冷,宁愿一死以图个干净,她岂不罪过。
不行,得在昱景断气前跟她解释清楚,不然人家做鬼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千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