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关系(2 / 2)

管事的在旁边向天福使眼色,意思是不叫他插嘴。天福也确实没其他话可说了。要是那人再问,哑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或者,谁让他变成这样的,那要怎么回答呢?

好在那人终究没再问什么。天福低着头,看到那人的手搁在床边,有两次往上抬了抬,像是要去碰哑子,但还是放下了没碰。最后他站起来,对管事的说,劳你跑了这趟,这几天还请多照看些。

管事的忙不迭地说,是,是。还请您老给龙将军,梁将军两位带好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人笑了笑,自管走了。天福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跟出去,看到外面站着的几个已经在那人身前身后。天福离得远,只听有人说,“主上要是想知道,属下这就去查”,又见那人摇了摇头,说,“要是查出来了,未免……”,接下来的话听不清了,就看到另一个退了下去。

那人转身看到天福,向他招手。天福走过去。那人说,这位大哥,劳你一向费心。他看起来比天福还大着几岁,讲话却很客气。他说了这句,也不见示意,旁边就有人掏出块银子给天福。

天福见这银子总有十两,怎么也想不到会飞来这样一笔横财。那人见他接了银子,却又不走,就很温和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天福从没见过这样温和可亲,没一点骄矜的人物,就像什么都可以跟他说,什么事他都能办到,支吾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你……那个哑巴……他,他,你会不会赎他出去?”

那人有些讶异,像是没想到天福会这样问。天福想替哑子说几句好话,但又不好撒谎,绞尽脑汁,结结巴巴地说,“他已经改好了,不干坏,坏事了。你要他做啥,不管说啥,他都听的。真的。他,他以前还给我治好了腿哩……”哑巴并没真的给他治好了腿,不过天福想,他给自己开过方子,所以这样说也不算扯谎。

那人的目光在天福脸上停了一会儿,轻声说,难为你好心,这般顾着他。

那几个人已经走远了,天福还呆呆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那人是谁呢?他认得哑子,这是肯定的。他还认得龙将军,有那么多手下,又那么和气,想必是个很有身份,很尊贵的人物。要是他早点知道哑巴在这里就好了。最后问到会不会赎哑巴出去时,那人虽然没说会,但也没说不会,所以这事还是大有希望的。

天福正想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问,那人是谁啊?!他吓了一跳,转头见是管事的,就摇摇头,意思是不知道,然后看着对方,心想难道你不知道?

管事的说我咋会知道,又说,是梁将军带来的人,说龙将军吩咐了,人家让做啥做啥,不叫耽误事儿。

天福听了这话,虽然照旧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觉得希望又多了一些。

管事的因为那人走前的关照,不让再锁着哑子,但又怕他跑,只好叫人昼夜守在门口。那些人叫苦连天,因为没钱可拿,反多了值夜的活儿。但哑子看来并没跑的意思,他原先叫链子锁着,要是起得来,就常坐在床上或椅子上,现在没了链子,他也还只坐在那两个地方,一动不动地坐一天,连门口都不近。

营里不少人知道了这事,都说哑巴走了运,这就要被赎出去了。也有人抱着怀疑,说那可是宫里发送过来的,要是大赦,那或者能出去,不然,凭他有钱的做官的,也没赎身的道理。还有人想得多,说那人要真有那么大来头,晓得了哑子在这里的情形,会不会怪罪?有心大的就说怪罪个屁,没听说过嫖个官家的婊子,还要被事后追究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福是相信哑子会被赎出去的。他记得那人对哑子很柔和地说话,也记得当时自己结结巴巴地求情,那人一点也没不耐烦,更没出声打断,而是一直很耐心地听自己讲完。

不过,如果要赎人的话,天福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以为是没几天的事儿,但一直过了半个月也不见动静,后一种说法就占了优势。有人猜那人只是从前认识哑子,知道他被送到这里,就过来瞧瞧,叫人照顾着些,再没其他的。

又过了一个月,连天福也无暇顾及这事了。宫里下了旨,把眼下的募兵制改成府兵制,冗余兵力解甲为农,保有军籍,以后边境有事,就在当地应召入伍。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费功夫。营里的兵都是四面八方招募来的,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留在驻地附近,也不是每个人回去了都有地可种。于是又要征集意愿,又要登记祖籍,愿意留在当地的,就给分配合适的田地,想回老家的,就分发最后一笔饷银,很是忙乱了一阵。

天福是早想好了,他攒了贰两银子,上次拿到了十两,这次又能发五两,一共十七两,刨去回乡的路费,要想买田置房子,还是缺着不少。但不管怎么说,他是准备回去了。

走前他又去了趟白房子,也没别的要做,就是过去看一眼,好记着哑子穿着齐整,安静坐在桌边的样子,就像这样一来,就可以不去记得对方曾遇到过的事,也不去想他可能再遇到的事。

不过他到那里的时候,只看到院里空落落的,坐着三两个闲散的老兵。那一溜屋子房门大开,里面都没了人。一个老兵见他发呆,懒洋洋地说,赦啦,都赦啦。

天福傻傻地问,那人呢?

那兵嗤地一笑,说都赦了,还不都走了。也有自己走的,也有家人接走的。哪儿还有人。天福呆了会儿,快步走到哑子的住处。那里的门也是开着的,他朝里头一看,人不在了,床上的被褥,桌上的油灯也都收了起来。屋里空荡荡的,就像从没人住过一样。

天福怏怏地转身,没精打采回了营。不过他想自己总是要走的,哑子不管是留下还是被放了,也总是要自寻活路的,那有没有见着最后一次,似乎也没多大区别。他这么想着,闷闷地坐了会儿,就又打起精神来收拾行李。

他当兵两年,脱下这身皮,也没剩什么东西。最要紧的当然是攒下来那些银钱,整锭的十两,零碎的七两,他从枕头里摸出只粗陋的银耳环,抬了手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踌躇了半天,还是没扔,和其他银子铜钱包在了一起。

才收拾到一半,忽然外头有人嚷嚷,“天福呢?天福哪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福听出是管事的声音,正要答应,一抬头,就见那人急火火地冲进来,一照面就说,哟,还在啊?

天福说,在呢,明儿才走,又问,咋了?

那人来得急,这会儿一屁股做到凳子上,甩着手扇风,扇了会儿,说小子,你走狗屎运了!

天福不明白。

管事的说,刚京城来人了,说有个差事,说到这里就住了口。

天福更不明白了,瞪眼不说话。

管事的本想卖个关子,见天福一副呆样,只好自己把话说完,“傻小子,人家点名要你呢”,跟着问他,

“你去不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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