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慌张,就随身带了个黑色的旧背包, 夹层放着所有重要的证件,还有一张存着他这些年打工兼职、奖学金赚来的钱的银行卡。
除此之外, 也有几件贴身的换洗衣物, 像八爪鱼般混乱无章地揉成一团。
抵达谷溪镇已是傍晚, 这片地方过了晚上七点街面便静悄悄没什么人了,宛如被沉睡魔咒笼罩,只偶尔听到一两声鸟叫。
狄琛在路边随便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旅馆,前台是个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男人, 吊梢眼,看不出年龄, 收了钱贼兮兮一笑:“外地的?从哪来啊?”
谷溪镇向来只出人不进人,当前台的男人眼睛缝一提溜, 心想农民工怎么跑这来了, 这里可没砖头搬。
“吴江过来的。”狄琛沉着眉,惟妙惟肖地仿着某个人冷脸的神态,说的是夹杂着吴江口音的普通话。
那男人看他凶巴巴的气质相貌, 顿时没了八卦的心, 悻悻呸出一小块碎瓜子皮。
狄琛的房间在三楼, 经过一条灯光幽暗的走廊, 最末尾那间就是他的。
齐山是南方城市,多雨,气候潮湿, 因此泛黄墙壁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霉斑。被褥枕头倒是干净的,就是房间自带的烧水壶有一股怪味,不像能用的样子。
他脱掉湿冷的外套长裤,拉开背包拉链,想找出一套衣物去洗漱。将每件衣服抻平铺在床上,抖开第三件时,狄琛忽而愣住了。
长袖,摸着很顺滑柔软的材质,不是他的尺寸。
这是岑宴秋的衬衫,可能当时收衣服收得慌乱,被他一不小心塞进去了……毕竟他和岑宴秋共用同一个衣柜,拿错衣服不稀奇。
狄琛垂着脑袋怔怔看了一会儿,随后抓过衬衫,下定决心朝垃圾桶走去,拿东西的那只胳膊高高举起,臂膀的肌肉紧张地蹦起来,下一秒却又漏气似的松懈下来,呆呆垂在身侧。
不丢了,以后可以裁了当抹布。
狄琛心想,对,物尽其用。
他心不在焉地把衬衫正正方方地叠好,搁在床尾。
浴室的水温时热时不热,狄琛怕冻感冒,草草冲洗几分钟就把自己擦干缩进被窝里了。他穿着棉麻的睡衣睡裤,佝着背,却还是觉得很冷。
他从前适应能力是很好的,跟着狄书惠几番周转,比这旅馆还差的环境都住过,一沾枕头立马有了睡意,从没像今天这样,仿佛要睁着眼睛到天明。
就像有很多人在他耳边说话,狄琛捂着耳朵,想到连告别也没说的冯康,想到严向灯,想到动协里好不容易相熟起来的人,和那个没落网的虐猫变态。
他什么也没带走,但好像把什么都带走了,玉临市的一滴水、一粒灰尘都能轻而易举地成为他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