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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2 / 2)

仲逸风幽幽地道,“让帝一心要置琅温靖于死地,但碍于他的长子未曾捉获,故暂且留着那一家子性命,只是暗地里不知采取了点什么手段,得让琅温靖父子画了造反的押才成,这也算是掩人口实。只是那广成王性子太急,乔装改扮到了北地,汇集自己部下,按兵不动,要让帝交出家人来才罢,谁知那让帝也不是受威胁的人,一怒之下,嘁哩喀喳,把琅温靖连同家小全斩在菜市口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北地的风颇为凛冽,仲逸风低沉的嗓音在此时听来,隐隐竟暗含了苍凉凄冷,他挥一挥手,随从过来笼上一堆火,火舌哔哔啵啵的,明灭不定地照在对面池杳冥波澜也无的双眸里。

“后来广成王一路势如破竹,一径打到京都最后一重防卫苏阳城,他安抚了百姓,却蓦地停兵不动,传书皇城,要拿让帝家小的命,来换他的弟弟、琅三公子的性命。”

“那时我才知道,三公子性命尤存,可惜也算是奄奄一息了。一开始刑部审问琅珂,是要他说出广成王的所在,他自然不能说,否则也不会在当日舍命相救,但是等到广成王现身北疆,按兵威胁,让帝杀了琅温靖全家,却依旧留下了琅珂,这其中着实令人难猜。只听闻,琅三公子在广成王宣布叛变之后待遇更为凄惨,几乎身无完肤,骨碎筋折,而当时的刑部大捕头——听说他颇谙于刑讯一道——似乎依然没有问出他想知道的东西。再后来,便是三公子于狱中听闻狱卒说起他兄长按兵欲保住他性命之事,据那狱卒后来说起,三公子只是一笑,数月来首次开口说话,言道尊兄瞧小弟这副模样我兄长还认得出来么,再之后便含着笑意道既然知晓他已无恙我又何须恋世,话音过后,竟再无声息。”仲逸风长叹一声,“他倒也算是个汉子,只是未免忒婆妈了一些。”

他又言道:“那些狱卒看他走得凄凉,便禀明了上司后悄悄聚众商议着买匹上好素帛,至少可以让这个世家公子走得不那样难堪,然而在脱掉他身上破碎衫子的时候,却在乱草卧榻处翻出一块布帛,其上血迹斑驳,”这时他顿住了,却抬头看着池杳冥,淡淡地问道,“池公子可知上面写了什么?”

“哦?”像是刚刚被打断了聆听的兴致,池杳冥缓了缓神,才道,“楼主就别卖关子,在下长居于幽冥谷那般闭塞之地,楼主方才这些话都当成是轶闻来听,又岂能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

仲逸风的笑意里有些审度,“池公子又自谦了,何况如今昔日的广成王早已君临天下,追封三公子为沁岚王,功德远近皆知,那布帛上的内容也常被拿来于茶肆酒馆里评说诵念,端的是泣血之言。”他见池杳冥依旧不语,只是盯着他,便挑了挑嘴角,“既如此,池兄且听我念来。”

火光微微抖动了几下,青烟缭绕在其上,宛如世事朦胧,异常魅惑凄清,仲逸风的嗓音低缓沉慢,池杳冥端坐在轮椅上,眼眸凝视着夜色里的一点苍茫虚空,天际遮掩上了阴霾,些微布着彤云层层。

“天地不仁尚怜生,人臣尽忠刃加顶

汀寰殿外艾草处,汀兰池水奈河行

画栋雕梁繁华盛,千年沧桑大梦中

怜我众生蝼蚁命,刀下皆为觳觫材

忠者,魂飞;义者,魄散

仁义礼智道诚信,俱作无常鬼魅冤!

荒冢野寂魂归所,太阴惨淡荧惑冥

赤血漂杵怨难诉,此魄不过森罗府!

破军贪狼紫薇道,百缕遗恨怎能平?

但信举头三尺神明醒,涤荡这污浊十丈软红明!”

当最后一声顿住,余音仿佛仍在回荡,千里之外的茶肆里,似乎是同一时刻,同样的词句从说书人口中澎湃激昂地诵出,雪绯红慢慢将额头埋进袖口,闭上了双眸。

那时听父亲说过,由于时日过长,血迹早已黯淡,但那字里倾泻出的满腔悲恨俱化作暗红涌动的浪潮喷薄,让人不禁想到那铁锈斑驳、暗无天日的囹圄之中,在那残肢断臂的破败身躯之后,究竟还隐藏着怎样的不甘和压抑。义旗飒飒,满目悲愤的是今昔孤身只影的广成王,身后的皇城城墙,在清晨凄迷的雾霭中显得消颓破败,一扫整个光皓王朝昔年的雄风,破军临世,帝星飘摇。

琅珂死了,钟家没了,她幼年视为珍藏于心底的两样东西,同时离她而去,没有丝毫遗存。那个少年的遗体被狱卒掩埋在京郊乱葬岗上,几年后她折返回去,但见累丘层层,那些生前落魄无依或是罪行深重之人,无论曾经历过怎样的世事,最终都化作那一抔抔黄土,琅珂魂归何处,早就不可知悉;而钟家旧宅,与广成府同样,早于烈火间化作一片焦土,徒剩叹息。

时至今日,那野径芳郊里的少年,竟连面目也模糊在一切的沧桑之中了。

雪绯红付了茶资,抖抖衣襟,不理会堂下说书人继续招揽看客,使足了气力讲得唾沫横飞,她举步迈出屋门,眉目间重新笼上一层冷淡,望玄天楼所在走去。

“池公子以为如何?”讲毕那段琅三公子的遗言,仲逸风将目光投向池杳冥,唇边隐约含了一丝笑意。

“不过如此罢了,”池杳冥淡笑回道,“无甚韵脚,也不够激昂澎湃,许是在那黑暗的牢房里寂寞了随意胡诌的。”他瞥了一眼仲逸风身后的马车,车帘低垂,遮掩得甚为严实,又重新转回了眼眸。

察觉到了池杳冥目光所及,仲逸风低笑一声,亲自站起来,钻进马车,自里面拎出一个被点了穴道的少年出来,推到身前,“咱们明人也莫说暗话,池公子此次前来,多半是为了这孩子吧?”

那少年正是琅衍,他被银魄押到玄天楼,仲逸风也不过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嘱咐属下将他关起来,倒也不是多难受的牢房,很整洁的一个屋子,还特意笼了炉火,但屋外两名看守却是耳目极其敏锐的江湖人,他在屋中一举一动都被听得分明。过了一段时候,琅衍已是焦急不安,这时才真正认识了玄天楼的厉害,他被关在这里那样长时间,父皇的手下侍卫竟无一人查知,也可能是明明知晓他被困何处,却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

之后仲逸风再次出现,一语不发地命人带了他塞进马车里,在路上行了十数天,外边显是愈发寒冷,竟是望北地去,琅衍心下计较,想到北地是漠国所在,这仲逸风莫不是要将自己送到漠国人手中?这样的怀疑似乎也被仲逸风一路不停歇地行走所证实,琅衍愈发着急,怎奈全身数处穴道被封,根本是毫无逃跑之力,何况车周人俱是仲逸风手下得力之人,兼之玄天楼楼主亲身押送,就算是江湖上最擅轻功的韦氏门人,此时恐怕也插翅难飞了。

池杳冥看到琅衍,眸中亮了一下,颔首道:“在下两次冒昧出手阻挠,不过就是想请楼主高抬贵手。”

“没有好处的事,我仲逸风一向不做。”仲逸风道,“更何况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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