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池杳冥托在手中,“这里面的药楼主也是熟悉的,还需要在下让楼主重新尝试一次么?”
“没这个必要了,我愿赌服输。”仲逸风微微一笑,“这个小公子,还给你就是。”他的属下默默地退了开去,仲逸风亲自解开了琅衍的穴道,将全身还酸软酥麻的少年推到了池杳冥身边,“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会再为难于他。”
“如此多谢楼主。”池杳冥受了仲逸风一掌,虽然已不是很凌厉,于他来说,终究不甚好承受,他看了看身边刚刚脱离的牢笼却依旧有些瑟瑟发抖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甚至于连先前的苍白都不那么明显了。
抱了抱拳,仲逸风将身上的蓑衣掀去,露出其下颀长矫健的身形,“那么,幽冥谷池公子,”他刻意加重了这一句称呼,“我们后会有期吧。”
池杳冥一手揽住了少年的肩膀,也不答言,望着仲逸风一行消失在苍茫夜色中,一口气却终于缓缓吐出,面对江湖人中之龙的仲逸风,他着实感到了疲乏无力,好在总算救出了琅衍,或者说,救出了他的侄儿,这一次交锋,也算是自己赢了罢。
一片晶莹落在衣襟上,那积蓄了半时的雪花终于洋洋洒洒地在这北疆落下,像是久违了的亲朋,颜色如旧,却多了不可言明的意味深长,池杳冥伸手接过一片莹白,唇边多了一抹笑意,他转过了头,正想对琅衍说几句安慰的言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陡然间凉得彻骨,所有的气力,在瞬间从身子里抽出,宛若有什么极轻极薄的东西无声地楔入身体,受不到一丝拦阻。他不由得低了低头,腰胁的地方,露出一截乌黑的匕首柄,并且,还握在身旁少年的手中。
一股殷红从他口中涌出,接着又是另一股,血像是泄了闸般地无休止静静流淌着,落在他伸出去接揽雪花的手上,他垂着头,似乎是带着一抹茫然的神色低头看着满手的鲜血,仿佛浑然不知那凄艳的色彩是什么,又从何处而来。
27
宇极堡
一阵无端的心悸,雪绯红身形一颤,旋即勒紧了马缰,骏马感受到劲力,四蹄奔行得更急,朔风自身旁掠过,她伏在马背上,一任乌发毫无遮掩地在空中飞舞。
有什么从眼前打着小小的旋子飘飞而去,细细的、毫无瑕疵的,随即到来的另一抹莹白贴在了她的睫毛上,反射出一点润泽的微芒,竟像极了盈盈的泪滴。
那是北地飘来的雪花,越过数重山水,摇曳到她的身旁,仿佛在为她指引通往往昔的方向。
何来如悉熟稔的触动,连那飞扬的精灵,都带上了一丝灵动;却又怎会有一种漫漫的恐惧,在其间闪动空虚的惆怅?
嵯峨山的形状,已经显露在地平线上方,棱角鲜明而又狰狞的山岩,从远处看去,犹如嗜血的洪荒巨兽。
越过嵯峨山,就是漠国的境地了,虽然昔年广成王琅珃曾率兵收复了嵯峨山以北数百里的土地,却因为日后的内乱之因,琅珃将北地驻防军队调去攻打国都,北漠趁乱出手,又夺回了嵯峨以北的地界。
坐下千里骏骑踏上了地上的积雪,嵯峨山路狭窄难行,雪绯红亦放慢了马速,缓缓行去,头顶盘山的道路上却坠下一块碎小的落石,隐隐有马车和人的脚步声响,许从漠国过来的小部分商旅,正在沿山路而下。
然而雪绯红的目光,却在转过这侧山峰之后,顿住了。
她认出了仲逸风颀长的身影,而澄碧一身浅碧宫装,虽然遮掩于硕大的蓑衣之下,依旧在他身后隐隐可见。
仲逸风眼中并未对雪绯红的突然出现表现出惊讶,她伫立在雪中,一身渲红的银衣折射出雪色的莹华,一时间,仲逸风漆黑的眼眸也有些难以直视。
“你,”她淡淡地问道,“将琅衍送到了宇极堡?”
“是的。”
“你知晓宇极堡是漠国人建的?”
“没错。”
“而宇极堡中人已经知道琅衍的身份?”
“我想这正是他们同意开出我要价码的缘由所在。”
“那么,楼主要了什么?”
“一些好处,”仲逸风微笑道,“玄天楼总要着眼于往后。”
“楼主可还记得,”雪绯红的语气波澜不惊,眼中的寒冰却渐渐凝结了起来,“当日我入玄天楼,所和楼主谈好的条件?”
仲逸风叹口气,“我谈过很多条件。”
雪绯红凝视着对面的轩昂男子,良久,她的唇角竟然出现了一抹笑意,趁着那冰雪,却显不出任何女子应有的妩媚,“那便好了。”她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四蹄陡然收缩,随即就要从仲逸风身旁掠过,仲逸风却蓦然涌身上前,伸手扣住了马缰,也不见他如何使力,那匹矫健的大漠良驹竟再也难动一步。
“绯红,”仲逸风叹道,“你便不能随我先离开这郊野,寻到一处客栈,再听我解释了么?”
“奇怪,”雪绯红望着远处,“楼主做事,何时需要过解释?”
仲逸风眼中流过数种神色,最终缓缓放下了手,苦笑道,“若是他的解释,你会听么?”
“谁?”
“自然是池杳冥,”仲逸风凝视着她,“莫告诉我你没去过幽冥谷,否则琅衍身上的一灯孤从何而来。”
“我不明白楼主的(炫)意(书)思(网)。”
“这句话是逃避时最经常被用到的,不是么?”仲逸风叹口气,却见雪绯红没有丝毫要折回的(炫)意(书)思(网),续道,“你知道,这一去,便算是和玄天楼作对了。”
“你见过池杳冥。”雪绯红却不回答他的话,“他也知道你的动向,所以前来阻挠楼主了是么?”她想起那日村头小柳递给池杳冥的信笺,其中写得许是这个情报。
“哦,”仲逸风的眼中有苦笑的意味,他打量着雪绯红面上的神情,十分专注地,仿佛要看清她心中的想法,最终,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地道,“他死了。”
一阵凌厉的朔风将那三个轻而缓的字席卷到极远的地方,雪绯红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的身周,完全定格在仲逸风启唇的那一刻,所有的感知在刹那间变得恍惚而不可捉摸,当最后,她确定自己听到了三个简单的音节,却发现没有任何的能力将这些音节拼接成句子,再找出它们的含义,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被残酷而痛苦地挖掘出来,她像是站立在另一个端口,麻木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在风雪间茫惑。
仲逸风的薄唇在瞬间变得残酷有如利刃,雪绯红觉得那锋锐的刃口间又吐出了一些词句,她却已经没入了茫茫雪岭间,厉风刀割般自面颊上划过,不知是丈许还是里许之后,那些单薄的词语才追赶上她刹那间变得极其懵懂的思维,拼接组合,那最后一句话,隔着风雪传来,消散得比什么都快。
素手将一袭貂裘披覆在仲逸风的身上,澄碧轻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带着一缕不可察觉的唏嘘,“楼主,你太骄傲了。”
仿佛是回应她这一动作,仲逸风回手按住了貂裘的襟口,唇边的笑意是苍凉而无奈的,“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