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了目光,仲逸风好像是笑了一声,淡淡地道:“咱们也走罢。”
那一刻,雪绯红却看到,无波的眼眸尚在望着琅珂和韦渡江离去的方向,纵然那两抹身形已经消失在雪和天笼出的一片苍茫之中,一种可称之为执拗的目光,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无悲亦无喜的女孩子眸间。
风势渐渐止住,纷洒的雪粒也霁了下去,嵯峨山的轮廓渐渐显现在众人背后,莽莽苍苍地,因着层叠的雪线而冷寂了起来。
仲逸风伸手接过澄碧递来的裘袍,抖开裹在身上,迈步往外走去,“无波去联系赤骏,让他回兖州分坛等我,处理一下漕运那边的事宜。”他话音将落,惊风却跳了出去,“楼主,论速度也是我快些,这事就交给我吧。”
含笑瞥了他一眼,仲逸风径直往前走去,“留着你还有别用的,急什么。”
无波默默地领命而去,几个起伏,便迅速融入了茫茫雪色中。
澄碧浅笑了一下,放慢了脚步,同雪绯红并肩而行,低声说了句,“止水神功破去虽然可惜,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吧,以无波的性子,依旧是沉稳多于灵动呢。”
雪绯红吸口气,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是夜,惊风颓丧地坐在一边,眼神里透着一股埋怨,看到澄碧抱着一堆干柴从身旁过去,哀哀叫道:“澄碧姊姊,明明再多赶十几里就会有客栈,楼主怎么那么愿意露宿野外呢?”
澄碧笑了笑,径自点着一堆火,瞧着火焰燃烧得欢快,方抬手揉了揉惊风的脑袋,“让你取天地之灵气,吸万物之精华,多好的美事呀。”
惊风嘟着嘴唇,看样子很不敢苟同澄碧的话,从褡裢里拿出两个硬邦邦的馒头,穿在树枝上架上火堆烤了起来。
漠北的冬夜,似乎总是伴随着萧索和苍凉,稀疏的星子散淡地在彤云缝隙里发出微芒,寒山起伏,却又有着鲜明的棱角和突兀的轮廓,那山白日里看着就在地平线的边沿,夜雾里却骤然变得遥不可及,连带足下的空阔也近似于旷野般寂寞。
仲逸风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匕首,远处的温暖的火焰映在上面,折射到他眸中的,却俨然成了泠然的寒芒,远处传来凄厉的嚎叫声,似乎于转瞬间便走入了茹毛饮血的上古蛮荒,有着难以克制的悚然,雪绯红静静地听着,那是苍狼啸夜的孤独和寂寞。
屈起中指在匕首的侧面弹了一下,那兵器发出“铮”地一声轻响,在这冷夜里听来,和着远处的狼啸嘶声,却显得极其诡谲。
“很熟悉的感觉。”仲逸风突然说,雪绯红正站在他身后。
身后的人不语,仲逸风知道这意味着默认,于是他继续说:“怕么?”
“怕。”
“敢杀么?”
“敢,只要你答应收我为徒。”
两人的唇角同时出现一弯默契的弧度,弥补了今夜无月的缺憾。
“六七年了吧,”仲逸风抚平了衣服上的一处褶皱,“第一次见到你,我们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他又笑了笑,眼睛里看不出情绪,“那时候我想,好久没遇到过眼睛里这样认真的女孩子了,我真的相信,只要我让你去杀,你会毫不犹豫地冲进狼群。”
“反正你也没有收我为徒,”雪绯红淡淡地道,“遗憾的话,我现在去杀。”
“哈哈,你不必总这么认真。”仲逸风又拿起匕首端详着,末了突然说道:“你以前的那个手下祝桐,让你送回家了?”
雪绯红一怔,那时她闯药医阁和澄碧救出祝桐,此事仲逸风应该早就知道了,如今方才提起,却不知是何用意,她只点了点头,“是的,他恐怕武功都废了,仇阁主大约是制药心急了些,以为我手下的人都像我一样,便借来用了。”
仲逸风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炫)意(书)思(网),颔首,“也只有你百毒不侵的雪阁主敢那么闯进药医阁,说起来,我目前也没有什么需要你去完成的任务,你其实不必跟着我。”他把匕首放进怀中,想了想,又道:“那次你当着不少属下发难,没给仇阁主留点面子,他心里可不大舒服呢,有时间上门陪个礼吧。”他站起来,嗅了嗅,笑着说:“惊风真厉害,出门在外怀里却少不了调料,几个馒头也能烤出这般香味。”说毕,径自往澄碧和惊风处去了。
雪绯红独自立在远处,细思仲逸风方才的几句话,他说此时无任务不须自己随同,怕是看出自己挂念琅珂,她面颊微微红了红,却又思量,仲逸风后来提及仇枫远是何用意?他要自己上门拜访,难道仇枫远暗自做了什么令仲逸风不喜的事,而自己要去加以调查么?
她看着三人围坐在火旁,背后则是茫茫雪野和凄厉狼啸,仲逸风的侧脸在火光下颇显冷毅,澄碧似乎像自己这边望了一眼,微微颔首,雪绯红也点点头,不再犹疑,迅速钻入了夜幕之中。
她内力并不深厚,在雪地里一路狂奔,黎明将至时,气力便已然不足,而眼前依旧未出现可以购买马匹的镇子,想来以韦渡江的轻功,此时怕早已带着琅珂走出不知多少里,一想到琅珂腰胁处的伤口,心下着实忐忑不安。
好在又走了约莫有数里,就看到官道边上停着一辆马车,车子很是陈旧,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拉车的马儿似乎是琅珂骑着去宇极堡寻她时的那匹,雪绯红见马车并不行走,便也放慢了步子,悄悄蹭上去,轻功不成,对于隐匿这般功夫,她自认却还凑合。
距车子还有数步远,就听到里面传来琅珂的声音,自从幽冥谷见到他之后,雪绯红还从未听过他用这般高而严厉的语气说话。
又往前挪了两尺,韦渡江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而琅珂好像更加生气,蓦地怒道:“混账!”他的喘息变得异常急促。
车外的雪绯红同车里的韦渡江都愣了,琅珂这声怒斥似乎并没有针对任何人,正因为如此,他的语气里除了悲愤,还多了少见的一抹无措。
池杳冥试图撑一下车壁,手指却绵软无力,胳膊一弯,就势撞上了木板,发出“咚”的一声,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不料刚一启唇,却喷出一口凄红的鲜血来。
韦渡江有些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自谷里带来的药,塞了两粒到他嘴中,池杳冥似乎是想去咽下'③üww。сōm',第二口血涌出,却连带药丸也一起吐了出来。这下韦渡江也免不了一怔,他正要想法子再喂池杳冥两颗药,却陡然感到背后“呼”地一声,一股冷气打着旋子冲进车里,同时也伴随着一抹怡然的馨香,他猛地回首瞧去,朝阳将满眼银光投入他的眸中,银衣银袂立在车前的,正是雪绯红。
35
牵挂情
像是了然了一切似的,韦渡江十分自觉地退了出来,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雪绯红似乎看见韦渡江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她不敢这样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