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甚至有一个以色列同学和一个巴勒斯坦同学,而且都来自耶路撒冷。”师第方诡谲地眨着小眼睛,调侃说。
“希望他们在给彼此的学习小组放置炸弹以前至少1分钟,在学校Intra上给大家发个E…mail。那样我们起码可以有50%的逃生率。”亚历山大也很兴高采烈。
“你是说有一半以上的MBA是从不下线的吗?”狄罗又开心又有点害羞地说。
上海学生陈香墨不知道该怎样加入陌生的同学们,他端着一杯红酒,讪讪地一个人站着。
别以为他是个内向的人,事实上他过去是一家大报纸的经贸记者,平时的工作就是和各式各样的人交往。但关键是他不知道怎样主动去和陌生人打交道!
他是被自己的工作宠坏了,作为中国发行量第一的报纸的记者,几乎每天他都被一群“新闻掮客”或公关公司包围着。他们投其所好地恭维他的报道,为他联络安排好采访对象,使他处处被当成重要的媒体人物,受到欢迎和殷勤款待。日复一日,他免不了养成了孤芳自赏、自视甚高的傲气。
可是,这里,没有人来为他引见新同学。他发觉自己怎么也没法像个正常人那样,先站在大家面前,礼貌地等待,等别人说完话,转过脸来,才笑眯眯介绍自己是谁。他习惯性地期盼别人会来照顾他,把他接引到圈子里去,而且,大家还应该久仰一下他的报纸和他的记者身份。
这是做梦。这些全球选拔的工商管理硕士生们都是清高的人,甚至没人朝孤独局促的陈香墨看上一眼。
更多的新同学推门而入,他们总是有点羞涩地在门口迟疑一会儿,然后才挑一堆人前去自我介绍。
这时进来的是个打扮随意的男子,长着典型的法国面孔,一头鬈发不太得体地趴在头上,睡意矇眬的眼睛无神地打量着四周。身上除了一条好久没洗的长围巾,就一件旧式套头运动衫。他进了门,直奔冷餐桌而去,往碟子里扒拉鹅肝酱小三明治。
跟着进门的是个瘦小的男子。他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Hello,guys。”很女性化地扭了一下腰肢。有零星几个注意他的人,嘿嘿笑出了声。瘦小的男子拿了一杯橙汁,便向身边那孤身嚼三明治的人伸出手去。
“我是美国人杰森,很高兴认识你。”
“哦,”那个自顾自吃得高兴的家伙含混地咕哝了一声,“我是比尔赫。您不来点红葡萄酒吗?”
“你是做什么行业的?”杰森不依不饶地问。
比尔赫顾自喝了一大口红葡萄酒,咂了咂嘴回味一下,“依我看,这瓶2001年的罗纳河谷酒市场价格不会超过4欧元。至少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已经交付了昂贵的学费,这样的招待对法国人来说,算不上体面。”
杰森有些尴尬地看着比尔赫:“可以请教你是干哪一行的吗?”
“我已经回答过您了。如果您没注意的话,我再说一遍好了。”比尔赫惫懒地笑笑,“我是葡萄酒销售商。”
“哦——”杰森夸张地向后做了个仰身动作,“我真笨。”
“不,笨的人来不了这儿。您只是一个美国人而已。”比尔赫眉开眼笑。
MBA楼的大厅,此刻已成为嗡嗡不休的大蜂窝。
新生已到了100多位。围成10多个圆圈热烈交谈。
加拿大女生杰妮·尤带着她的先生卡斯加入一群女生握手交谈。卡斯顿时成了明星,不因为他长相迷人,只为他是巴黎东南郊枫丹白露镇那所欧洲商学院(INSEAD)的新生。
第一章 小镇夜会(3)
尽管有人讳莫如深,但巴黎元一商学院和欧洲商学院之间的争风吃醋由来已久,早已成了圈内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巴黎一商原是大名鼎鼎的拿破仑创立的法国五所大学校之一。几百年来风云际会,是法国商业精英丰满羽翼、形成各类小圈子的圣地。在法国大企业中,很难找到高级经理层中没有巴黎一商校友的公司。1964年,戴高乐总统亲自为新校舍剪彩祝贺,更使巴黎一商成为全球法语国家显贵家族子女趋之若鹜的名校。
曾几何时,正如美国人在其他各个领域搞得法国人毛痒一身那样,3个哈佛商学院的毕业生于1957年跑回法国成立了美国式教学的欧洲商学院。40多年一晃而过,法国教授们原本不屑一顾的美国式商学院竟然在世界上闹出了好大一片声音,美国人和美国人在欧洲的远房表亲英国人主宰了世界商学院排名,愣是把枫丹白露的欧洲商学院排入了世界前五位,法国人引以为傲的巴黎一商却被远远排挤在前20名之外。
高卢的雄鸡习惯在屎堆里引吭高歌。
巴黎元一商学院高仰着脸,不屑与大西洋彼岸的暴发户们为伍。在历史悠久的法文报纸上,法国学术权威始终如一地把巴黎一商封为法国最好的商学院,即便在尾随其后的其他法国商学院名单中,也没有枫丹白露的那一家。理由简单明了:欧洲商学院竟然连法语都不说,怎能当它是法国商学院?充其量只是位于法国境内的美国学校。决不能让它混淆法国的独特教育体制。
于是,全世界都知道大名鼎鼎的欧洲商学院,但躲在难懂的法语后面的伟大的巴黎一商,愧对拿破仑、戴高乐的青睐,终于在法国之外籍籍无名。
同样是鸵鸟,法国鸵鸟头不扎进沙堆,只是昂然向天,一样对逼近的虎狼不屑一顾。
卡斯端着香槟,很有风度地攻击着自己就读的欧洲商学院那所谓的“钟形曲线”政策。
“说是会淘汰曲线后尾巴上的那几个不合格的学生,只是我们的学长告诉我,那样的事还从未发生过。你知道那些统计专家,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数值上玩花招。”
女学生们发出咯咯的笑声。远处喝红了脸的比尔赫朝着笑声张望了两次。
MBA学院的院长站上大厅当中的花坛,准备致词。
海阿勒夫人40来岁的年龄,瘦削的肩配着驼色西服显得挺精干。她的脸也瘦长,老挂着明白一切的笑容。据说她新官上任才半年,前任是因为无力挽回国际排名下降而辞职的。
夫人没打手势,一个准备开口的身体动作让全场静了下来:“此时此刻,将永远留存在你们的记忆中。我,巴黎元一商学院MBA学院院长,荣幸地欢迎你们——国际商业领域的年轻精英。如同采集的繁花,你们被从全球的花园中甄别出来。请举起香槟,接受我至诚的祝贺。”
“你们经过了千挑万选,无论是美国标准还是法国标准的全球统一考试,你们都以一流的成绩脱颖而出;不仅如此,作为MBA,你们还拥有多年的实际工作经验和领导他人的能力。本届每一位学员,都是从平均50位优秀候选人中挑选而出。你们应该在此刻骄傲,你们正站在拿破仑亲手缔造的法国商业大学校的门口,不管来自何方,你们将和法国国家级的商业精英同窗学习,享有同样的荣誉。我热烈祝贺来自75个国家的211名本届MBA学员。”
“然而,你们将在这所严格的学校经受磨难。MBA项目很难顺利过关。你们只能将16个月中的每分每秒奉献给你们的学业。没有时间去游览巴黎,即便你们就在巴黎;没有时间品尝法国美食,为了不让你们分心,学校只供应美国式正餐,也许周末会改成英国食譜(学生哄笑);没有时间睡好觉,假如你们还没来得及买睡衣,就不必了,因为你们穿着大衣也会睡得香……不过请记住,你们不是来这里自杀的,你们必须学会怎样学!我的建议是记日记,每天记下你们的感触直到有一天你们突然看清了从来没看清过的东西。”
“时间飞驰,我们也会见老,这是人生。我很感动能看到你们这些聪明人放弃已经达到的成功职位,来向彼此学习。在30多岁的年龄,很多人已经睡眼矇眬,你们仍旧醒着。继续张开你们的眼睛,和身边的每一位同路人手握手,我肯定你们会找到那条路,通往明天更成功的路。”
“祝大家第一夜快乐。欢迎来到MBA2003。”
海阿勒夫人在掌声中走向每个学生,握手并用英、法、西三种语言稍稍交谈一会儿。
陈香墨好不容易发现若干亚洲面孔,他仔细打量他们的举止和衣饰,确定谁会是中国人。有一位体健貌端戴眼镜的男生,正跟另一个貌似中国女生的姑娘谈笑风生。陈上前几步,已听见他们在说国语。他打断他们的谈话:“你们是哪里来的?”
第一章 小镇夜会(4)
“上海。”两个人一起回答。
“是吗?”陈香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