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横他一眼,脸上笑意不减,连出口的威胁话,也没什么气势:
“说,什么事?”
“你这无耻小人!”
罗牧拉直嗓音控诉!身子前倾,手也差点戳到她的额头。李眉一楞,攥紧眉头,手也稍稍用力地撑在桌上:
“怎么回事?”
“我养你这些年,你竟然只用一句不会忘记就打发了!”
李眉干脆靠在椅子上看罗牧的表演!
“我女儿有什么对不起你?我家有什么对不起你?你竟然想欺负到晋起头上?”
“我告诉你,裴逑帆这辈子就那两个老婆,他要再娶,也得我点头!你就带着你女儿,给我在背阳处好好呆着!”
说到激动处,他竟然站了起来,双手扶腰,梗着脖子,斜眼看着李眉:
“告诉你!要你死要你活,还真是凭我高兴!”
伴着一记冷哼,他扭头、双手交叉于胸前,愤然坐下!坚持了一阵,突然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瘫在椅上,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说:
“没了!”
话能说得这份上,想来一定是一贯养尊处优,就是无耻,也当成自信了!人啊,要忘记自己的罪过真是容易,但他人的过失,又怎么能轻易被忽视!李眉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己满身的过失,会有谁来替天惩罚?掠过左手的戒指,无声笑开,现在,还不是等着宣判的时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朝罗牧看去,问:
“哪来的?”
他不可能那么巧就撞见周兰淇与晋起的外婆。必定有第三者的转述。而这话,又会是哪个第三者那么凑巧地听见?还这么清楚?
“送蔬菜的那个洪婶在我家厨房表演给陈姨看的。”
鄙夷地看过去,罗牧立刻招认:
“我在楼梯暗处看的,保证没让她们看见!”
李眉一手撑在下巴,一手沿着杯身描绘着杯的形状,心神晃动:
“周兰淇能分得多少?值得这样吗?”
“李眉!你脑袋不好使,难道你家男人脑袋也不好使?这后边没什么猫腻?什么话都能让人听到?什么人都能进得他们家?明摆着,周兰淇就是一个借口!借口!”
罗牧说到激动处,双手撑桌站了起来!李眉低头看着杯子,声色不动。何尝不知道这是借口。裴晋起那一边也打算私下先转移一部分财产了,他的后边是李捷?还是李捷的后边是他?以为裴晋冉会过得比自己好上一二分,这段日子见来,竟没有一点讨巧之处!她尚有姨妈的庇护,而他,连个血亲支撑都没有,可承受得住?而她,又能不能提供他需要的温暖?
李眉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对自己小小的鄙夷了一番,这个时候,竟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真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裴晋冉对她,纵是刀山火海,他也毫不犹豫!她,又怎能退怯!
“罗牧,还有什么事?”
罗牧楞了下,狠眼瞪她,语气更是凶狠:
“过河拆桥的小人!我还有话!”
“说!说了快快吃饭。”
然后,她就可以回到裴晋冉的身边,愿能以绵薄之力,给他来自他人的温暖!
罗牧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啪”地拍在桌子上:
“给钱!花费不少!尽快划到我的户头上!”
原来是为买椅子花费的金钱!李眉近前一看,摇头叹息:
“但愿价有所值!”
这冷冰冰的数字,能不能换得一点他们渴求的温情?
人生(五)
隔天,裴家为裴逑帆的生日忙碌起来。裴晋起假肥姨之口告知他的繁忙,把生日宴会一事全权交于裴晋冉负责。
李眉岂是不知他们的如意算盘。一般的邀请函早已送出,目前为止,也就周兰淇的出席与否还没确定。他们不想因为这事而与裴逑帆正面冲突,把麻烦推到裴晋冉头上,谁让他们目前不住裴家呢!李眉垂下眼眸遮掩自己眼里的黠笑,他们可曾想到,他们害怕的,却是别人希望发生的?不想让这些琐碎的事情烦到裴晋冉,她索性休了一天假,在家为肥姨打下手。
礼仪公司的设计自有肥姨把关,李眉也不能矗在那指手画脚,干脆躲进厨房看安叔修改菜单。她与安叔感情甚是融洽,李眉边与他讨论菜单,边分神注意着炉上的汤水。在人前来来回回地晃动,让安叔也禁不住打趣了:
“这么多人守着一锅汤,还怕炖干了不成!”
李眉摸摸鼻子、腼腆地笑着,在安叔的对面坐下。只安静了一会儿,又突然出声:
“安叔,干贝放在哪里?我想给晋冉熬些干贝粥。”
“那我把梗米也给你准备好,放在显眼的地方。”
李眉点头道谢!安叔又低头忙上自己的活,便无下文了。大多数人总是越活越精,越是好奇的时候越不会开口。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种家庭长久地工作下去吧。李眉私下里多有感叹,以至与裴晋冉聊起,还对安叔的为人多有赞誉。觉得他与任何人都交好,又与任何事情保持距离,实在是一个明智之人。
裴晋冉接过她端上来的宵夜,嗅嗅鼻子,说:
“不像安叔的味道。”
李眉懒得理他,坐到一边把看了一半的书又拿了起来。裴晋冉轻轻地搅动着粥,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
“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为人是一方面,能力也是一方面。两者缺一不可。”
他自言自语般感叹着。而她的眼睛盯在书本上,耳朵竖起,对这话,只是暗自挑眉,却是不想接口。裴晋冉面无表情地吞下那碗粥,他咽下最后一口,李眉立刻抬头,征询:
“再来一碗?”
他轻轻摆手,仰靠在椅背上,眼睛紧闭,嘴角的弧度却是往下的,像是无力再上扬。李眉安静地坐着,呼吸似乎也被扼住了,就怕太过大声,惊扰了他要的宁静。这样的气氛维持了一阵,他突然开口,却是没头没脑:
“味道不同。”
“什么?”
她一怔,疑问脱口而出,人像是被蛊惑般站了起来,上前、把手搭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
“粥。”
他顿了一下,一手覆盖上她的左手,两枚戒指银光交错,让李眉的心头又突地一紧,眼眶无来由地润湿起来。
“没有肉。”
他的声音低哑,仿佛从喉咙深捶压而出,但又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人心生暖意!
李眉会心笑起,他不喜欢吃瘦肉,所以,一早熬了骨头汤煮粥,又嫌太过油腻,还特地一点一点地滤去油星。连一边的安叔都看得摇头,直呼太过精细、怕是吃力又不讨好。他在裴家年头长久,可是却少有上桌的机会,他一向恪守厨房,认为自己既然做得厨房的主,就不必外出接受其他雇主的挑剔。因此,对一些类似与裴晋然之流的挑食小辈,不太了解。
“难为你记得!”
李眉手一僵,这话听着耳熟!好象,她刚回来时,顺手给他带点心之际,他也说了同样的话,不过一时的兴起,竟得他全心的感激!可见,他们一向匮乏这样的善意!
他拿开了自己的手,让她的动作得以继续。眼睛没有睁开,声音也变得懒洋洋的,说:
“昨天约会可否愉快?”
昨晚他回来太晚,以至只是简单梳洗一番,就被李眉强制上床了!今天一早,又没能一起上班,对他们约会的情况还没具体了解,压抑的好奇,现在才得以浮头,怎能不好好了解!
李眉想起罗牧的卖力表演,频频点头,忘记他并无睁开眼睛,一时得不来他的响应。索性拍着他的脸颊引他注意,怕他扭头看着麻烦,走到他的正面,把罗牧的表演又重复了一遍。形态模仿得惟妙惟肖,声音也尽力配合身份显得尖刻,眼睛却从不离他的脸。随着她的投入,裴晋冉的脸色越发阴暗,眼眸反而越是晶亮慑人!
结尾处,她冷哼一记、双手交叉于胸前、席地坐于他脚下!他却突兀地站了起来,双手紧握、青筋必现!
她心上一缩,竟是不由地伸手抱住他的双腿,急切地唤道:
“阿晋!”
裴晋冉急促地呼吸了一阵,才颓然坐下!一手遮盖在自己的眼上,一手贴放在她的脑后,油然一叹:
“事不临头不知痛!”
李眉顺着他的姿势、双手交叠地趴在他的腿上,仰头看着他的脸,说:
“还是转移目标?”
他沉默良久,单手抹脸、张眼看她:
“裴夫人的娘家先前走的这步棋,怎会没有这考虑?难道是因为仓促之举,没算计到会有其他子息冒出来要求分得财产?”
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