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沐寒诀这么说,赤炎烈脸色果然好了些,至少不再像先前那般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战栗。
“都起来吧,将最近需要处理之事给本殿说说。”四皇子发话,众人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坐回椅子,一个个向赤炎烈道出原本是要在早朝时上奏之事。
从议事厅出来正差不多是平日下朝时间,众臣三三两两边说边走,只有那袭白衣身旁空无一人。赤炎烈本是朝自己的寝宫行去,走出几步却调了头,到沐寒诀后面几步远处时开口唤住沐寒诀:“卿相留步。”
沐寒诀闻言停住向前的脚步,转过身来却只是点了下头道:“四皇子,还有何事?”对于沐寒诀这样可谓对皇族不敬的行为,赤炎烈并未在意,因为这是赤天霖给白衣卿相的特权,除了皇帝,他对任何人都可以不行礼。
赤炎烈道:“卿相那位友人今日可能赶到?”对赤炎烈的问题沐寒诀并不感意外,或者根本没有任何事能让他露出微笑以外任何表情,甚至是面无表情,“不出意外,今晚能到,有意外便说不准了。”
对于沐寒诀给出的答案,赤炎烈并不满意,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道:“待那位友人赶到,请卿相让他尽快到宫中替父皇诊治。”
“臣会提醒他,四皇子如果没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无事了,你去吧。”
“臣告退。”沐寒诀转身继续方才的路,悠然如初的姿态未因与四皇子的对话而有何改变。
不为任何事物所影响,随时都是一脸温和的浅笑。——这便是沐寒诀,南黎国更甚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白衣卿相。
☆、002红衣狷狂
是夜,沐寒诀那位擅医的友人当真赶来,不等他过多歇息,沐寒诀便带了他向宫中行去。
到达皇帝寝宫外,赤炎烈正等在那里。换了一身玄色衣袍的赤炎烈,先前因赶路而略显出的疲累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令人敬畏的霸气和他特有的危险魅惑。
不等沐寒诀行礼,赤炎烈便兀自转身朝里走去。若是别人,怕又要因赤炎烈如此行为颇感胆战心惊一番,而沐寒诀却是不甚在意,脸上和煦的笑未有分毫改变。跟随赤炎烈身后,沐寒诀和付千湮亦入了寝宫。
付千湮便是沐寒诀那位“擅医的友人”,但他没有说的是付千湮乃江湖中人又敬又怕的毒医,可不只是“擅医”这么简单。若说这世上付千湮称医毒第二,便无人敢居第一了。
付千湮看来年岁不大,一身白衣未为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添上几分斯文儒雅,反倒将他那一身痞气和风流之态衬得愈加明显。这样的人真能有多么高超的医术?实在教人难以置信。然赤炎烈却未表现出任何疑问抑或怀疑,不是他多么信任沐寒诀识人之力,只是付千湮一旦宣告无能为力,赤炎烈再予以处罚也不迟。
付千湮只在赤天霖身上略施了几针,便道:“他中的是‘断魂’,断魂本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他体内有‘忘尘’之毒,两者相生相克,暂时不会毙命。我能解断魂,但忘尘在他体内蛰伏已久,已无法可解,他最多可活一月。”
赤炎烈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待付千湮说完才道:“何为忘尘?”
付千湮解释道:“忘尘又唤忘尘香,焚点可安眠,少量服用有宁神静气之效,但若长期服用,便会让人暴躁易怒,渐渐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赤炎烈沉着脸,在众人以为他要发怒时,他却只道:“尽力医治吧。”说罢,便转身离去,似是不忍再看眼前场景。
在毒医的医治下,赤天霖很快便从昏迷中苏醒,但忘尘之毒令其精神不振,浑浑噩噩,以致无法朝政。二皇子赤翊又因边关战事吃紧,不得不返回御敌,还好有赤炎烈在,朝堂事务便悉数交予他处理。
赤翊快马加鞭赶回时,皇帝寝宫前跪了一地大臣,赤炎烈一脸寒霜地站在门口,总管林安在一旁高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时日无多,太子已殪,三子之为令朕寒心,今朕另立储君四子炎烈,朕去后由总管林安宣读圣旨,炎烈尽快即位,三子之事由其处理,毋需留情!二子赤翊常年战于边关,封安陵王,赐宅邸,封地祁州一带,钦此。”
对于赤天霖如此决定,众人并不觉奇怪,皇上一向偏爱四皇子,比之太子甚至有过而无不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如今太子亡故,赤天霖传为赤炎烈可谓意料之中。只是二皇子……虽说是封王没错,可祁州乃边关之处,这样的做法,莫不等于发配边疆?怕是赤翊未及时赶回触怒了赤天霖罢。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伏于地上高呼万岁,那抹始终站立的白色身影亦在此时屈下双膝。本是低调的黑色衣袍,穿在赤炎烈身上却显得张扬无比,少了那邪肆魅惑的笑,此时的赤炎烈更多了几分霸气和令人不敢直视的凛冽。这样的赤炎烈,让人无端感觉脚底生寒。
这就是赤炎烈,是南黎国新的帝王!他与先皇多么相似呵,那般凛冽霸道的气势,那迫人的视线,简直与先皇如出一辙!怪不得先皇会偏爱四皇子……
赤翊跪在众人之后,那个位置并不明显,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所有人眼里只有站在大殿门口的那人。
这样……也好。赤翊深深地望了赤炎烈一眼,好像要将他刻入灵魂深处。赤翊怕被赤炎烈发现,很快便收回视线,掩去眸中一抹苦涩。于他而言,去祁州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便不会回来,不会再看到乱他心神的那人,那些不该有的执念也该渐渐淡去了吧。他是君,他为臣,除此,再无其他。
众人见礼后,林安躬身道:“臣请辞回乡,望皇上准允。”
此话一出,最惊讶的便是一旁的宫人。林安并未到出宫养老的年纪,他在宫中久居总管之位,深得先皇信任,不少人争着抢着巴结讨好,这样的美差他竟要辞了?到底是真想回家颐养天年,还是怕皇帝一换,他这总管之位坐得不安稳?
赤炎烈道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林总管是怕朕会亏待了你么?”林安回道:“臣惶恐,不敢作此想法,只是先皇待臣恩厚,如今先皇去了,臣恐触景生情,故请辞去。”
赤炎烈未置可否,反而问道:“林总管在宫中似有一义子名林言?”
“是。”
赤炎烈道:“那便让他来接替你的位置,林总管何时想回来了,再做回总管便是。”
林安行礼道:“谢皇上。”
南黎国嘉惠帝二十七年四月十日,太子殪后一月,嘉惠帝薨,传为四皇子。四月十三,嘉惠帝葬于皇陵;十五,赤炎烈登基,年二十又一,号炎帝,嘉惠二十七年改炎帝元年。
四月十五,南黎新帝登基之日。百姓只知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却不明其下意义。江山由谁做主他们并不太关心,只要能让他们安平乐业,皇帝自然是好皇帝,他们的尊敬和拥戴便从不吝啬。
新帝登基自是隆重无比,虽五日的准备时间实在少了些,但该有的排场一应俱全。原本登基前必先祭天祭祖,赤炎烈却不顾众人反对,省去祭天,只简单在祖庙中焚香拜过,如此,省了不少繁复礼仪。
南黎皇袍为红色,以金线绣制翱翔朱雀。赤炎烈立于大殿最高处,鲜艳如火的皇袍并未掩盖他自身气韵,反而像是为他而生,那红色在赤炎烈身上似烈火,如鲜血,有燃烧的热烈,亦有喋血的疯狂。从未有人能将这身皇袍穿出那般无法言喻的感觉,免了皇冠,赤炎烈并未束发,墨丝飞扬,那张俊美无畴的脸上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依旧,却越发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