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咣地一响,江建平走了。
剩下江大妈和胡小玲,安静了,好半天。
“妈……”
江大妈呆呆地往那儿一坐,不言语。
“不至于的,像您说的那样。他跟她又不认识……就是碰巧了租了她的房子……”胡小玲还是想给江大妈解释,可江大妈根本不听。
“碰巧了!……你们还是年轻,还是年轻!那是一个火坑!……不信你就瞅着。”江大妈就像一眼已经看透了遥远的未来,哽咽了,“我都想不明白了,他那房,是你帮着租的?”
胡小玲没有回答。胡小玲没法回答了。
22
管军给涛子的十天期限到了,他又来到金鹭,找涛子了结一千零九十五天的债。还是保安亮子,直直地伸着手,把管军拦住了。管军还是伸手把亮子的胳膊弯成敬礼。正当两个人较劲儿的时候,张全出来了。
管军看见张全,松开手,把亮子往边上一推:“正好,张全你来了,我找涛子。这不长眼的又跟我较上劲了。”
“他不是跟您较劲……是对不起您,我也不能让您进。”张全嘴里很客气,可就是站在管军面前,不让路。
管军愣住了,眯眼打量着张全:“我找涛子!我跟他约好的十天见!”
“我们不知道,您不能进。”
“张全,睁眼!是我!”
张全不敢看管军:“知道是您……您不能进。”
管军眼寒了:“要说世道变得也快,也没几天的工夫,人就变成狗,人眼就变狗眼了。”
张全脸色有些变了,话变得不客气:“管总您别骂我。”
…
第3章债(7)
…
“骂你?这且不是呢!你配让我骂你吗?!涛子躲了,不见我了,是这话不是?涛子告诉你们了不让我进,你就狗拣了骨头当令牌叼住了不撒嘴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一条狗,我还懒得骂你呢,骂你这叫欺负哑巴牲口!今儿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骂人!”说着管军往后退了几步,抬头望着楼上,“涛子!涛子!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别给我装这缩头大乌龟!你给我听着!”
涛子的确在,这会儿他正坐在办公室里,铁青着脸,听管军在楼下叫骂。
“涛子!你拿棉签蘸点儿酒精把耳朵擦通了,别听不见人话!擦完了你好好听着!涛子,打从撒尿和泥开始,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知道!你扒了这身人皮是什么东西,我也知道!你别以为你现在坐在上头,穿着那身人皮就是人了!我告诉你,这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这公司里一砖一瓦就是你卫生间屁股底下的抽水马桶也有我一半,现在你趁火打劫,都成你的了,我告诉你这叫什么,你这是贼,是偷!是明抢!”
张全和亮子见管军越骂越难听,向管冲了过去:“你别骂了,再骂我们不客气了。”
管军眼里根本不夹面前这两个小保安,一把推了张全一个趔趄:“给我滚一边儿去!”接着又抬头,接着骂,“涛子,你听着,我告诉你一笔账,我不怕人听。这公司起家的三千块钱是我的,我跟我妈借的,你丫当初就是一个穷光蛋,你崩子没有!一块儿合伙做买卖赚钱对半分是我让着你!我拿你当人!第一回分给你一万块钱的时候你丫手都哆嗦了,你丫自己说要是这辈子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就天打雷劈!现在天知道,涛子,你对不起我,你就是一个贼!你偷了我的公司!”
管军的声音越来越高,把整个办公楼上的窗子都喊开了。员工们纷纷探出脑袋,指指点点。
“涛子,你听着,开公司偷税漏税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自己当时是什么德性你自己知道,你丫都尿(音Suī)了!你都不是个男人了!你比个女人都可怜!涛子,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我扛了,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你这辈子当牛做马等我出来!现在我出来了,涛子,你当个缩头大乌龟,不敢见我了!涛子,你不敢见我没关系,我敢见你!只要你是王八,我就不信你永远不出你那王八盖子!”管军骂得尽兴,脸色也没刚才那么难看了。
张全和亮子身上的对讲机响,显然是得到涛子的指示。很快,亮子举起电棍朝管军冲了过去:“你住嘴!你凭什么骂我们老总!”
管军一把把电棍抢了过去,抬手给了亮子结结实实一个大嘴巴,一嘴巴就抽亮子一个大跟头:“我骂了,怎么了!”
远处,一个过路的人看见了这一幕,忙用手机报了警。
亮子这个大嘴巴挨的,嘴角都打出了血,这回知道管军的厉害了,爬起来站到一边看着。
管军摆平亮子,接着骂:“涛子,你听着,擦干净耳朵听着,你不仁!不义!不耻!一句话,你就不配那个人字!我管军说话做事对天对地,太阳在天上,天上有眼,你就是缩在王八壳里一辈子不出来你欠我的!你睡不着觉的时候得想着你欠我债没还!你也记着这债你躲不过去,躲过了三十五岁躲不过四十,躲过了四十躲不过五十!这债不清我管军就跟你没完……”
阳光亮得,照耀着大街明晃晃的,也照着管军在太阳下骂人。
这时一个保安从楼里跑出来:“别骂了,孟总请您上去。”
管军停了,缓口气儿:“早说,就省了这顿骂!”管军一挥手推开了挡路的保安,向大门里走去。
一进楼,管军就在阴影里了……
胡小玲这天上午在派出所值班,接到报警就赶来了,跳下110警车,见涛子公司前静悄悄的,没人打架,正纳闷时,一抬眼,愣住了。
管军从楼里晃悠着出来了。有一瞬间脚下绊了一下,像要摔倒的样子。
胡小玲一惊。
管军又稳住了。从阴影里来到了阳光下,衣服破了,脸上身上,带着伤。
他的目光从胡小玲脸上掠过,像不认识。有些木然,像是没有弄清发生什么事情。
管军晃悠着从胡小玲身边走过,什么也没说。
“怎么弄的?”胡小玲都知道,可还得问。
管军没回答。
“……你不报警啊?”
“不报。”
“为什么不报警?”
管军目光阴寒:“不用,我自己摔的。”
胡小玲的目光一直盯着管军的目光。
管军看着胡小玲怀疑的目光,知道胡小玲一直在盯着自己,烦,“噗”,吐了一口血水。
“你让我报什么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那么大人了,自个儿摔的跟头不知道自己往起爬难道还得用警察来掫一把吗?你说呢,警察大姐?!”
…
第3章债(8)
…
他的脸上居然掠过一丝讥嘲的笑容,但这笑容牵动了脸上的疼痛,变了形。
他扔下胡小玲,走了。
胡小玲盯着管军一瘸一拐的背影,真的提着一份儿心,不知道这男人下一步会干什么。
管军坐在平房深处,脸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在暗处舔伤。
门口光线明亮处先出现人影,接着妮可进来了。进来了也没说话,就挨着管军在沙发上坐下来了,摘了墨镜才看见管军脸上的伤,又跳起来了:“谁干的?”
管军没有回答。
“谁这么孙子,你怎么没还手啊?”
管军还是没回答。
“疼吗?”妮可不咋呼了,想趁机柔情一把,说着伸手去摸管军脸上的伤。
管军把妮可的手挡开了:“有事吗?”
“你怎么就知道问我这句话,有事吗?有事吗?……我能有什么事啊?事儿都让你看没了……”妮可说着又看着管军的伤,很是心疼,“谁干的?”
管军的左眼都睁不开了,也不看妮可,只是静静地坐着。
“哥,我要是没猜错,你这是虎落平川被犬欺了。老虎要是出来就好了,老虎一气儿能把他们都收拾了。”
“那老虎直接就奔死刑去了。”
“死老虎,什么时候出来啊?”一提到老虎的刑期,妮可眼圈儿就红了。
“刑期是死的,可不是死刑,别咒他……”
“我不是咒他,是恨他不出来。”妮可眼圈儿又红了,“一个人住三室两厅的房子,一到夜里,空落落的,我都害怕。”
管军没接下茬。
妮可见管军不说话,往管军身边靠了靠:“军哥,要不你把这房子退了,咱俩合住一套房子……我保证不招你……”
“老虎是为什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