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到底是什么?前方不也是豌豆花吗?紫色的豌豆花没有尽头地开着……可是,铭夏哥哥却问,想不想知道前方是什么……
“西民,你想不想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15岁的左人铭夏坐在田埂上,一脸的向往。
“我不想知道啊。”13岁的西民认真地回答,“我不想去前方,我只想像现在一样。”
“像现在一样?”
“嗯,像现在一样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美很好啊。”西民天真地,却无比认真地回答。
“傻瓜。”铭夏笑起来,靠近西民,爱惜地用手揉一揉他的头发,“我是说远方,我们不知道的远方,一定有不一样的风景,我一定要去看个清楚,等过了这个生日,我就可以去流浪了。”
“流浪?”西民吃了一惊。
“是的,我们左人家族的男子,到了16岁就必须出去流浪,这是家族的规矩,我天天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铭夏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之色,没有注意到西民的脸色渐渐苍白了。
“这么说,再过没多久,你就要走?”西民哑声问。
“是啊!”铭夏快乐地笑着,“我最近已经开始准备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突然失去了颜色,
紫色的豌豆花黯淡了……
西民看着满脸阳光的铭夏,无法说出心中的抽痛,“那以后你就不能骑自行车带我玩了……”
“没关系的,自行车送给你,你自己骑去玩!”铭夏拍着西民的头。
深深浅浅的紫色豌豆花开满了田埂……
重重叠叠的紫色豌豆花淹没了西民和铭夏的身影……
停止转动的自行车支在豌豆花丛中……
……我不要前方,我只要现在!
西民想着,感到心里抽痛得更厉害了……
紫色的豌豆花影子慢慢淡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渐渐变成了黑夜……
只有已经停止转动的车轮,在西民面前慢慢放大……
时间的齿轮又慢慢转回到眼前……
而那抽痛越来越浓,一直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痛得他闭上了眼睛,又慢慢张开……
没有豌豆花了,没有田野了,也没有瓦蓝的天空……现在,铭夏走了,自行车,也被弄坏了,轮子不转了……
西民紧紧握着扳子,努力矫正着钢丝,可是,他发现即使将钢丝全部矫正,也没有了车轮的外壳,没有了脚踏板,铃铛没了,车篮也扁了……
他无论怎么样,都没法把自行车复原。
就像,他无论如何,都回不到那个秋天一样……
西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一根根扭曲变形的钢丝上……
“砰!”没有关严的大门忽然被踢开了。
西民吃了一惊,慌乱地抹去眼泪,放下扳子赶过去,却发现,穿着一身军绿色迷彩服的婉儿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死人!”婉儿大声嚷着,“这是什么破地方啊,这么难找,害我找了大半天,这些违章建筑难看死了,我要跟爸爸去说,迟早统统都拆掉修成大马路,让我开车在上面跑……”
“你来干什么?”西民根本没心情听她罗嗦,想要伸手关门将她推出去。
“砰!”又是一声巨响,一大包东西落在西民面前,要不是闪避得快,刚才差一点就砸得他脑袋开花。
“你个死人!”婉儿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这些臭零件都是你那破车上的,还有这堆!”她又从身后拣起一包东西,再次“砰”一声摔过来,“给你买的新零件!安在你那破车上,凑合还能用!”
西民看看婉儿,又看看地上,一言不发地拣起零件,进了客厅,蹲下开始组装。
“怎么样!本大王对你够意思吧!”婉儿一边嘀咕着,一边也不请自来地跟进客厅,被一堆工具一绊,差点摔倒:“装车啊?本大王最在行了,来来,我帮你装!”
她不由分说,拖过一边瘪瘪的轮胎,拿起气筒就开始打气,西民无可奈何地一手夺过。
“轮胎还没补好!”
“哦,这样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婉儿强词夺理,“哦,你以为我不知道轮胎破了吗?我是看看它哪里破了!”
西民取出自行车的脚踏板,动手开始组装,婉儿又跟了过来,歪着头打量,“你傻啊!链条还没上呢!我来帮你上链条!”
她蹲下去开始摇链条,可是她根本不得要领,链条怎么也不能与齿轮吻合,一气之下,婉儿随手拿起一样东西重重敲打起链条来:“敲你,打你,看你服不服,牢不牢……”
链条上的尘土和机油被敲得四散飞溅,两个人的脸上手上都是。
“你怎么这样蛮干……唉!你放下!”西民无奈地推开她。
“我哪有蛮干啊?我帮你装车耶!”婉儿拿起另一个零件,“这个……一定是你车篮上的一部分,我帮你安上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个零件就强行插在变形的车篮上,一阵乱敲乱打,“好了!我多么伟大,多么能干……”
“这个是车后座的一部分!”西民抬起头来,哭笑不得。
“啊?那我帮你补轮胎去……”
“你手里拿着什么?”
“补轮胎的橡皮胶啊,难道不是?”
“小姐,那是车把手上的橡皮套!”
……
西民看着满脸满手沾满黑机油,却偏偏要充内行的婉儿,只能叹气。
夜渐渐深了,终于,在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包括重装婉儿乱装的零件)后,西民终于把自行车装好了。
除了外壳的油漆略有些磨损,脚踏板不是很利索,龙头上的两颗心没了以外,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
西民看着重获新生的自行车,一朵微笑终于浮上他清秀的脸。
他轻轻按了一下铃铛,左手的小指微微翘起,听着清脆的铃声。
夜色中,他的眼睛闪发着柔和的光芒。
“哇!成功了!”婉儿心情也特别好,“哈哈!多亏我技术高超,本事一流,如果不是我大力帮忙,你到明天早上也装不好!”
她总喜欢把想象和现实混为一谈,激动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一转眼忽然从墙壁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被弄得像花猫一样的脸。
“啊丑死了脏死了……都是为了你个死人啊!”婉儿一跳三丈高,满屋子打转,“要命了,这么脏!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为了你牺牲了自己的色相!”
她乱用词语,越说越离谱:“死人,我对你那么好你还不归顺我啊?有没有天理啊?”
西民只好拉住满屋子转得像个风车的婉儿,“我带你去洗手间弄干净。”
他将婉儿带到屋子后面的洗手间,指给她肥皂毛巾等,然后带上门出来,穿过客厅,走到花圃,让夜风吹一下自己紧张的头脑。
夜风轻轻地从花丛中穿过,吹奏起一支柔美的歌,幽幽的,袅袅的。
西民精神一振,伸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望向塑料花棚中——
黄色的金盏花、粉白的木芙蓉,绿色的天竺葵……等等,那是什么?一抹胭脂色!胭脂色——
西民的眼睛睁大了!他用力摔一摔头,是真的!不是幻觉,不是想象!
那盆胭脂雪!铭夏的胭脂雪!
那小小的蓓蕾已经伸展开了,娇艳的胭脂色花瓣在夜色中半开半合,似乎带着无穷的喜悦,绽放着生命的光华!
西民的眼睛黑黝黝地发着光,他白皙的脸上浮起激动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