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本 > > 北京爷们儿 > 第2部分

第2部分(1 / 2)

>

我皱眉想了想:“他说的没准是对的,咱们的确是祸害。”

“是人都能看出来,咱们这德行的能他妈不是祸害吗?”山林狠狠瞪我一眼。

我没搭理他,山林是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甚至他自己。有时他会狠狠地瞪着脚丫子发上半天呆,那时我就担心他会一刀把自己的脚剁下来。

我们从学校出来了,不管是主动退学还是被开除的,社会似乎从来就没我们这一号儿,在任何人眼里我们都是狗屁不是的小逼崽儿。现在我们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钱,当一个人什么都不是的时候,追求的目标只能是钱。以前倒有不少人管我们叫痞子,现在痞子不吃香了,我和山林都在考虑今后的出路。有时我常想,为什么我们不能像那群傻逼似的上学、结婚、找工作呢?想来想去才发现可能是那回地震把我们的脑子都震出了问题。

第一章

胡同人家

地震

狼骚儿的病是地震那年落下的,毛病见不得人且旷日持久,他家遍访名医,连收魂的都请了,就是治不好。他卖鱼后在河北打听出个偏方,生吃活鱼可以治这种毛病,据说他连吃了三条活鲤鱼,牙床子被鱼鳞刮破了好几处。结果老病治好了,却又得了活鱼恐惧症,见了活鱼脸上就起牛皮癣,一片一片的跟长了鱼鳞似的,不久他就改行和二头一起去卖菜了。

原来地震那天晚上狼骚儿憋着泡尿,他老爸感觉出屋子晃悠就把他夹在胳肢窝儿里跑了出来。可能是用力过猛了,跑到街南头的空场才发现自己被狼骚儿尿了一身,尿汤子顺着袖子直滴答。从此狼骚儿就落下个尿炕的毛病,他们家最常干的事就是晒褥子,头两年一天两条,后来晒一天一条,狼骚儿十五六岁了虽然不是天天晒,隔三叉五也得让褥子见见光。这事我可是亲眼所见的,上中学时我还在他的褥子上找到过阿拉斯加呢。狼骚儿以前的小名叫小狗子,也许是狼和狗的模样差不多,不知哪个缺德的给他起了个新外号叫狼骚儿。俗话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大家都认为这是抬举狼骚儿了。逐渐这个名字就传开了,现在我都改不过嘴来。

北京爷们儿全文(4)

其实地震那年我才九岁,头天跟二头玩儿得太累了,晚上就睡在二头家。后半夜我晕头日脑地被人从炕上抓了起来,睁开眼只看见门槛从眼前一晃而过,紧接着就是地面上的砖头一块块向后退。原来是二头的叔叔正把我夹在腋下拼命地跑呢,此时另一侧的二头正双手捂着耳朵,惊恐地看着我,那时我以为苏修那条大狗熊真打过来了。

街南头的空场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好多人只穿了条大裤衩,不少年轻姑娘躲在空场角落里哆嗦,老爸找到我时竟一声不吭地给我裹了一条床单。大家都站着,默默注视着夜空,谁也懒得开口。在我的印象里,那个晚上的天空几乎是全黑的,空气中是股暴躁的焦土味儿,而大人们也从来没那么严肃过。清晨东方竟呈现出一片明亮的血红色,街上人影婆娑,恍惚如梦。

第二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天色暗淡,雨声如吼。解放军来了,大家躲在政府刚搭建好的塑料棚里,不时地有人出去打探消息。街头安上个大喇叭,播音员强做镇静地要求革命群众坚守工作岗位,可大人们跟约好了似的都没上班。我和二头不明白事态严重,继续睡自己的觉,我从没睡过那么大的床,几乎铺盖了大半个塑料棚。后来有人管那床叫社会主义大通铺,这是后话。狼骚儿不敢睡了,那阵子他一天要尿上七八回,几乎是一闭眼就要尿,塑料布积水,擦干净了也是骚气熏人。东街的王大妈一直在骂街,她说狼骚儿是有意破坏公物,社会主义大通铺岂容他如此糟蹋?然而骂了几回,狼骚儿却尿得更痛快了。

中午传来消息,二头家的后山墙倒了,砖墙刚好砸在炕上,房子毁了,连领袖画像都没能幸免。这时有的妇女已经泣不成声了,塑料棚里的气氛凝重得可怕。其实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奇怪的,我们那个胡同里每年雨季都要倒几个小平房,漏雨倒灌更是家常便饭。但二头家的房倒偏偏赶上了地震,自然就多了层传奇色彩。后来二头的叔叔说如果不是他,我们的两条小命就交代了,似乎房子地震当时就倒了。虽然我和二头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谁也不愿意点透。二头的叔叔说这话已经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当时我们想,在青海背了十年盐的人能记得那场地震就已经不错了。

我家那个胡同在南护城河外,听说是解放初期为安置穷人盖的,那时叫临时排子房,结果临时了三十多年也不见新房动工,排子房逐渐变成了鸽子窝。这种房型千篇一律,水泥板子房顶,全是隔断房,一盖就是一串儿。除了门牌号不同,各家都找不出什么区别,走错家门是常事。这一带路灯稀疏胡同还特别深,最长的地方有三、四百米,晚上进来的外人就像钻进迷宫似的。也许是怕胡同长,出事跑不出来吧,地震过了一个星期,政府的塑料棚拆了,可还是没人敢回去住。不知是哪位高人想出了奇招,自己搭防震棚,于是全胡同的住户都开始忙活了。实际上那时全北京都在私搭防震棚,两三年后还可以看到些破棚子顽强地屹立着。后来人们说,那可能是北京历史上最大的私人建筑热了。

但私搭防震棚也生出不少事端,最大的后果是77年5、6月份出生的孩子特别多,人口专家至今无法解释京城那次突如其来的生育高峰是怎么回事。在我们胡同里防震棚的付作用当时就显现了,结果弄了个一死一伤一监,现在老人们想起来还唏嘘不已。

死的是阿力,跟我年纪差不多,他的死纯属事故。防震棚的确费了老百姓不少心思,很多家做了长期坚守的准备,拉灯通电,甚至连煤炉都搬进去了。棚子盖好后不久天就冷了,人们跟候鸟似的纷纷回迁,但老百姓怕老天爷反复无常,很多家都舍不得拆。于是防震棚成了我们这些孩子捉迷藏的天堂,后来不知哪个坏蛋想出了奇招儿,摸防震棚里安的电门,看谁的反映速度快。阿力在第六次摸电门时终于被粘住了,他的半截胳膊立刻成了黑木炭,人当场就没气了。可惜那天我没在场,后来只看到了他烧黑的胳膊,人已经被白布盖上了。阿力的死使我们第一次领略到了死亡的恐怖,刚才还一起跌打滚爬的玩伴儿怎么就没了,似乎世界上就不该有他。其实我一直怕死,特别是别人挥刀向头上砍的时候,那时我最盼望他的刀能中途拐弯。

二头的叔叔也是因为防震棚进去的,那次他差点把二子打死。

二头的叔叔有一米八几,都管他叫大竿儿,当时也就二十几岁。他因为不愿意下乡当知青,小学毕业后就说什么也不上学了,没事可干就成了痞子,周围总有十几个小兄弟跑前跑后,口袋里总不缺钱花。据说大竿儿为人仗义,冲锋在前,从来不打便宜手,到现在当时街面上的混爷提起他来还得伸出大拇指:“大竿儿,是站着撒尿的!”

大竿儿揍的那个家伙叫二子,比大竿儿小两岁,也是个痞子。但他和大竿儿不是一条道儿上的,平时谁都没把对方夹在眼里。

地震时二头的老爸正在南方出差,那时革命工作最重要,地震都不让回来,家里的事全指着大竿儿照应。刚开始私搭防震棚时,大竿儿就在胡同拐角处用砖头码了个圈儿,然后就叫上几个朋友到工地偷帆布去了。可回来时却发现他那个地方已经被人占了,二子正带着几个人搭棚子呢。当时我就在附近玩儿,所以大竿儿打人的事看了个满眼。

大竿走到二子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兄弟,怎么个茬儿,自个儿动手啦?别累着。”

北京爷们儿全文(5)

最新小说: 丁一蓝文集 独向一隅文集 邓岚心文集 弄哭那个小呆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竹马总想扑倒我 苏苏修炼法则 丹房主人文集 戴高山文集 冬日小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