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洋二竟有些困意了,什么鸟啊,美国人、以及东子的面孔都渐渐飘了起来。他正想睡一会儿,却发现豆子胖胖的圆脸出现在门口,洋二的火不打一处来,他挥手道:“怎么又来啦?走,东子不在。”
北京爷们儿全文(173)
豆子嘻嘻笑了几声,他把本来就侧偏的脑袋探了进来,像找跳蚤似的一寸一寸地审视着修车铺,却自始至终也没看洋二一眼。
洋二跳到豆子身旁,连推了几下居然没推动,这一来他更恼怒了。是啊!豆子傻吃闷睡,起码得有二百斤,身上肉又厚又瓷实。洋二想不通,一个白痴吃得如此茁壮,而自己三十年只长了一米五几不说,如今还成了人见人笑的瘸子。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嘿,嘿,跟你说了没有?东子不在,赶紧走。”
豆子从容地又观察了一会儿,最终确定东子确实不在,脸上立刻涌现出失望的表情。“肯德鸡,好吃,肯德鸡,好吃……”他背起手,喃喃自语着走了。
洋二不明白豆子为何这样唠叨,似乎每次来他嘴里都是这几句。洋二也懒得揣摩豆子的心事,他只是奇怪得很,如今东街的人谁都把东子挂在嘴边,连豆子都不例外,难道他也知道东子有钱?
豆子是一个半白痴,也就是弱智,从小洋二就认识他。小时候他们几个常常以欺负豆子为乐,可豆子偏偏是个心地广阔的人,他从来不记仇,也从来没给弟兄几个找过麻烦,当然豆子和他们的关系也一直是等距离的。可自从东子发财后,豆子就突然对东子亲近起来,而且一见东子就说肯德鸡好吃。这几年东子不怎么来东街了,豆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东子偶尔到洋二这儿来,于是三天两头地来修车铺巡视一翻,弄得洋二不明就里也哭笑不得。
洋二常想这年头真是怪了,人一有钱连傻子都知道巴结,可豆子怎么知道东子有钱呢?估计是他爹妈老在家里念叨,豆子耳闻目染便知晓了。本来豆子的老爸是小学老师,当年在排子房可牛逼了,这几年豆子他妈下岗了,学校的效益又不好,没准儿在家天天念叨着,为什么自己不生个东子这样的儿子呢?
二
高朋满座
几天后,洋二正在修车铺里干活,突见对过儿来了几辆卡车,满车的石灰、砖头和装饰材料。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跳下车就开始忙活起来。洋二点手叫过蛐蛐儿:“去看看,要是狼骚儿来了,就让他中午弄瓶酒来。”
蛐蛐儿是陕北人,前年来的北京,一直做洋二的伙计。刚来时他连方向盘都不敢碰,只得干卖力气的活儿,最近才敢修车。蛐蛐儿原来是有名字的,这个外号是洋二给他起的,因为他是个结巴。东街的人都说:“嘿!就没见过说话这么费劲的人。”洋二见他说话总纵着个嘴,舌头顶在牙缝上,嘴里发出“孳孳”的声音,洋二看着好玩儿,于是就管他叫蛐蛐儿了。
蛐蛐儿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指着对过儿道:“饭—饭—馆。”
洋二追问了半天才弄清楚,街对面要盖一个饭馆儿,卡车运来的就是建筑材料。洋二歪着头想了半天,看来狼骚儿的发廊是没戏了,早有人把那片空地占了。这小子就会胡侃,什么办事处的小周,保证他不认识。
当天狼骚儿就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他指天骂地、顿足捶胸。说到最后洋二才明白,狼骚儿跑去找东子借钱,结果人家连办公室都没让他进,就派秘书把狼骚儿轰了出来。
“这人啊就不能有钱,一有钱啦连亲爹都往井里扔,其实我也得有一年多没见他了。还朋友呢?”洋二觉得张东这小子不够意思,虽然自己也不愿意借钱给狼骚儿,可事总不能做绝喽。
“这是哥们儿头一次跟他张嘴,丫怎么这样?谁是朋友?咱们从小一块儿吃屎长起来的,当年丫走背字的时候还不是咱们几个帮他?那回麻疯带人去学校抄他,不还是咱们给他撑着?他去广州倒烟不还是从你这儿借的钱吗?怎么一有钱就这德行,我看出来丫这几年就改数狗了,翻脸不认人……”狼骚儿慷慨激昂,脖子上的青筋跳起老高,似乎真的受了多大委屈。
洋二看了狼骚儿半天,他似乎记得东子说过永远不搭理狼骚儿的话,但为了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那事的原因了。“行啦行啦,反正你的发廊也开不了,人家早把地儿占了。”说着他朝街上指了指。
“头俩月我就知道这信儿,那没辙,哥们儿再聪明也惹不起人家。”狼骚儿也向外看,脸上竟闪现出一丝惶恐。“知道谁要在东街开饭馆儿吗?”
洋二懒得说话,他心想开饭馆儿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开窑子去。
“八爷!”狼骚儿见洋二不理他,只得自己解开谜底。
“八爷?他是不是姓王啊?王八爷!”洋二歪着眼睛问道。
狼骚儿赶紧冲他摆手,似乎八爷就在旁边。“那可不是凡人,十年青海背盐回来的。当年在青海都是柳爷(狱霸),你去问问,从青海回来的玩儿主没有不知道八爷的。提着裤子上茅房,那叫有一粪(份儿)。”
“去,去!我叔现在还在青海呢。”说着洋二伸出食指照自己太阳穴上点了一下:“就这一下,我哥又托生一回,在我这儿他有什么可牛的?瞧你那点儿出息,整个一女的。”说着洋二用他那粘满油腻的手在狼骚儿头上胡噜了一把。
狼骚儿赶紧跳开,他忙不迭地将头发一根一根地恢复原位。“对,没错,再牛也没你们家牛,你们家还有美国人呢。”
“那怎么着,咱妹妹有绿卡,咱妹夫是蓝眼睛的,人家住在芝加哥。芝加哥听说过吗?咱妹妹跟乔丹住街坊,咱外甥跟乔丹的儿子是同学,知道吗?”洋二想起这事心里就滋润。这两年早没人叫他二头了,街上混的都叫他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