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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处长爽朗地笑起来:“我当什么事呢!这样,我的一个老同学在电话局当领导,回去查查他的电话。小事一桩吗嘛!”
方路突然感到这老家伙是在胡哨,老妈的如意算盘肯定打错了。现在他居然盼着徐光在场,这小子要在,老东西的每句话都得成了靶子,徐光是挺偏激的,可说话听着就解气。有一回他说:“中国前三十年算是白干了,相比别人实际上是落后了,有些人还认为自己功劳挺大,其实是有罪。”后来许处长又和老妈聊了些别的,便踱着方步离去,一路上总忘不了和人家打招呼。
北京爷们儿全文(217)
“你说行吗?”老妈心里也没底儿。
“没准是条路,试试看。”方路一直不敢在老妈面前有所表现,万一老妈再英明一回,自己下半辈子就真成废物了。
正说话间,徐光真来了。每次他来,哥俩个都免不了神侃一顿。徐光虽然成了家,但自己没房,只得跟自己老妈挤在一起,有次他告诉方路:“当男的太累!养家糊口,一辈子不得清闲。你瞧街上全是肉大身沉的老太太,有几个活蹦乱跳的老头儿?咱们男的吃苦受累吧,还比人家死得早。唉!”基于此,方路觉得他进化了不少,也就越发聊得来了。
“每次都见你们娘俩聊得挺欢,我以前没结婚的时候怎么跟我妈就没话呀?”徐光在门口坐下。其实这几年方路只见过徐夫人几次,徐光一直把她说得跟朵花似的,实际上就是个挺干瘦的女孩儿。在记忆中她上学时还可以,这些年似乎是长咧巴了。
天黑透了,老妈正在小铺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不是想安个公用电话吗?”方路走出来,把剩茶根泼到马路上。自从小卖部开张以后,他没怎么回家睡过,基本上是在小铺里过夜,电视、冰箱和床都在这儿,跟家也差不多。最近他回家不过是为了洗澡、换衣服。老妈虽然变着法地做些好吃的,可有家不能归的滋味的确难受,徐光经常来聊聊天还好些。
“对,是条路。咱们楼群附近还真没有公用电话,生意肯定错不了。”徐光表示赞同。
“够呛!”我说。“现在电话普及得挺快的,去年初装费7000,今年就5000了,再过几年就家家都有了。
“瞎操心,怎么也能挣两年钱吧?”徐光道。
“可要安装公共电话,电话局要营业执照,我们家没有。”
徐光说:“那就托人呗。”
方路也回头看了看老妈。“我妈刚托了许处长吗。”
“托了谁?”徐光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像看到了猫和狗在调情。
“就是后边楼上住的许处长,跟你们家一个楼的。”
“他呀!嗨!”徐光不屑地向方路摆手。“拉倒吧,您就等到明年,你们家电话也安不上。”
“人家好歹也是个处长,找个电话局里的关系不太难吧。”方路试探着问,又看了老妈一眼。
徐光哈哈一笑:“老许就会摆谱儿。别的……”
老妈提了一塑料袋碗筷走了出来。“你们小伙子就是眼高手低,处长总不是人家自个封的吧?”
“那是,那是。可是大妈,您不清楚,现在当官的不能看大小,得看有没有本事。有本事的科长您平时都见不着人影,要么单位效益好人家真忙,要么手里有点儿权不老实,八十个人排着队等着请客哪!可没本事的局长满大街要饭都没人答理。就老许?下了班就楼底下溜达的主儿,会有什么能耐?”徐光肯定是A型血,做事太较真儿。
老妈的脸色十分难看。“你倒是大学毕业呢,又怎么样?楼底下溜达的人就没本事?”她气哼哼地走了。
看来大家瞧不起许处长,方路是凭直觉,徐光可能是肚子里有点干货。“我看你还是想别的招儿吧。我妈和老许他们单位的人关系不错,她们凑到一起打麻将什么都聊。老许的底儿我们家全知道,他是管着几个企业,可没一个挣钱的,每年都亏不少,想卡油都没戏。新总理说要精简公务员,他比谁都肝儿颤,还有心思帮你们?再说就他那个媳妇就够老家伙糟心的了。”看见方路询问的眼神,徐光接着说道:“她媳妇有洁癖,可吓人了。”
“不就是让处座得天天洗澡吗?”方路觉得爱干净也不是大毛病。
“别人呢?有一回老许单位的一个同事到他们家谈工作,处长太太就把人家按在门口,拿吸尘器从头吸到脚,差点把人家脸上的皮吸下来。”
“邪乎啦!那不成有病了,谁还敢去他家?”方路觉得徐光是糟践许处长。
“他媳妇就是有病。”徐光瞪大了眼睛:“那是咱楼群里神人,绝对是真的,他们家连查水表、插煤气的都不让进屋,就怕把细菌带进去。你见过处座大人带着媳妇遛弯儿吗?”
方路摇摇头。
徐光嘿嘿笑了几声:“没见过吧?我告诉你,处长太太四年没下过楼了,楞说外面太脏,你说这不是茅坑里滚进个卫生球吗?”
“那不得捂成发面了?”
“估计早成面包了。”徐光道。
方路干笑了几声就不言语了,他望着街上的行人,口干得很。徐光的话肯定没错,老许也许就这点儿道行。可公用电话的事总不能因此泡汤吧,想起求人来,他就脑袋疼。好象干点儿什么都得有特殊关系,自家倒霉就是因为没有关系。
“听说过没有?”徐光见他好久不说话便接着道:“六点回家的是穷鬼加笨鬼,老许最起码是个笨鬼,甭求他。”
“有这说法?那十点回家的呢?”方路问。
“十点回家的是酒鬼,一点回家的是色鬼,三点回家的是赌鬼,要是成宿不回家……”徐光笑着看他。
“那肯定是死鬼了。”
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笑出的眼泪还没擦干净,却看见小周骑着车过来了。小铺开张以来,小周一个月也来不了一次。每月的管理费都是方路或者老妈亲自送过去,所以他来一般没什么事,坐一会儿就走了。这人没别的嗜好,就爱吃红果冰棍儿,一年四季,每天总得来上几根。小周吃两根冰棍儿,自然不好意思向人家要钱,好在冰棍儿只是几毛钱的东西,当然他的管片大,小卖部就有几十家,一般也吃不到方路家。可话说回来小周在哪家吃冰棍儿那是瞧得起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几天他来得比较多,估计是作文打动了领导,他又来报喜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218)
小周下了车,二话没说就自己打开冰柜,挑了根儿大红果。
“晚上凉!你也不怕闹肚子?”方路笑着问他。
小周把冰棍儿包开,狠狠咬了一口,脸上像抽大烟似的,抬头纹直活动。“我这人没出息,吃个冰棍儿还专门挑大红果。上学的时候,我和他们打赌,咱楞吃了一盒红果,闹得全班给咱买冰棍儿吃。唉!那时候才三分钱一根儿。对了,明天早点儿回来,我在八爷那儿请客,专门请你。”
“干嘛那么客气?见外啦!不就是篇作文吗?明天我请你。”方路道。其实比起来,小周还是挺不错的,吃冰棍儿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再说能记着自己请客的人绝对坏不到哪儿去。
“我原来以为……”小周机警地看了徐光一眼:“咳,别提了,这条街数你最有学问。
方路知道他想说什么,自己二进宫的事肯定在街道挂号了,小周这么说是说明对自己的印象大为改观了。“您别骂我,有学问能干这个?”
“韩信还钻过人家的裤裆呢,错不了。”周儿继续吃冰棍儿,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错不了。
徐光冲我挥挥手:“回头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