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路没说话,他明白洋二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去叫张东。
“人家是大老板,是成功人士!人家才不稀罕来东街呢。”狼骚儿白了洋二一眼。“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吗?成功人士就是白天瞎###忙,晚上###瞎忙,不成功人士就是白天没什么屌事,晚上屌没什么事。人家张东保证瞎###忙呢,还能顾得上咱们。”
方路一听就乐了:“我看你还是不着急,您还有心思琢磨这个呐!”他忽然脑子一转,随口道:“那我这样的一准儿是半成功人士。”
“怎么讲?”洋二赶紧追问。
“嗨!就是白天瞎###忙,晚上屌没什么事呗!”一句话说得大伙哄然大笑。
“你信不信,我明儿一个电话保证把他叫过来,张东再牛逼跟我也牛不起来,当年他去广州倒烟的钱还是从我这儿拿的呢。”为了证明自己与众不同,洋二特地与狼骚儿拉开了距离,一条瘸腿悠闲地在半空逛着。
“随你便,别让人看哈哈笑就行。”狼骚儿翻着眼珠吹了声口哨,根本没拿洋二的话当回事。
又聊了一会儿,大家都有些伤感了。八爷叹息道:“就是没主意,咱们开个散伙会也行,好歹在一条街上混了好几年呢。”
方路微微点头,不知怎么他竟有股辛酸的感觉。转眼间自己又要没事干了。
天黑了,老少爷们儿也灰溜溜地走了,方路独自在小卖部看电视。此时他的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电视里是几个傻瓜正慷慨激昂地讨论热点新闻。由于最近接触了广告,方路对所谓的新闻都不相信了,认为那不过是花了钱的生造出来的东西。他正要换台,忽然见电视里有个家伙义正词严地叫喊起来,似乎是在痛斥什么。如此一闹,方路有了兴趣,便接着看起来。原来所谓的新闻热点在讨论南方一座刚刚施工完毕的公路桥轰然倒塌的事,据说是死了二十几个人。方路记得这条新闻是早上刚播出来的,看来影响挺大,晚上就成热点了。其实方路也出外搞过施工,有时他想庆阳那帮人还算老实,选中自己最大的理由是质量好,回扣不过是捎带的事。至于其他工程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今天倒桥,明天没准儿就得塌个楼,后天没准儿哪条煤气管道就得上天。
忽然方路觉得脸上痒得很,似乎有根草毛在划来划去。方路赶紧抬头,却看见那女人在窗口望着自己。“我是来交钱的。”女人说话时眼睛却看着别处,手里的五块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方路本能地想否认可话却说不出口,他呆呆地看着她。
“我姓石。”说完女人转身走了,身影在窗口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在这一刻方路心里空了,活跃的气体在肺叶里舞蹈着、膨胀着,皮肤如纸片一样脆弱而僵硬,似乎稍微一碰就会散下来。几分钟后方路追了出去,那女人已经走了,只有路灯下惨淡的东街,在灰尘中慢慢蒸发着。对了,他姓什么来着?方路突然想不起来,那天他整整想了一夜,最后不得不打电话问的、张东,而张东的电话似乎永远占线,连打了十几次都失败了。
第二天是周末,大早晨东街上就贴出了开发公司的告示,要求所有违章建筑七天内拆除完毕,包括八爷的饭馆儿。下午整个东街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气氛,大家见面时只剩下相互点头。方路在小卖部见到大眼儿落魄地满东街乱转,似乎在寻找什么,而八爷整个下午都蹲在饭馆儿门口抽烟,最后脚下的烟头堆成了小山。
北京爷们儿全文(283)
七点钟,大家准时来到八爷的饭馆儿。在饭馆儿门口,狼骚儿拉住了方路:“知道吗?篮薇死了。”
“胡说,她不是被……”方路差点儿说走嘴,篮薇进监狱的事他跟谁都没说。虽然理智告诉他,篮薇说开窑子是受自己启发,但那不过是女人的胡搅蛮缠。可方路总觉得这事与自己有关,甚至内疚了好一阵子。
“她在亚运村开了家窑子,让警察抓起来。听说在里面自杀了,警察找过我媳妇了。这臭丫的真够狠的,在茅房里把自己勒死了。”狼骚儿认真地说。
方路觉得胸口一阵巨痛,似乎有个铁球砸在胸口上。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跟我说这事干嘛?她开窑子也不是我的主意。”说完就向饭馆儿里走去。
“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吗?她那本书不还是通过你出版的吗……”狼骚儿在后面唠叨,见方路不理他只得作罢了。
饭馆儿快满了,洋二、狼骚儿、蛐蛐儿,大眼儿、老妈、方路,当然还有八爷,此外还有五六个排子房的老住户,他们大多在排子房里开了小卖部、小吃店,看样子与洋二他们很熟。大家在饭馆坐定,竟没一个人先开口,不知谁先叹了口气,紧接着就是成片的叹息声。最后小周的身影出现在饭馆门口时,屋里竟传出一阵欢呼声,大家全跑到门口迎接他,似乎小周是什么大人物。
“这是怎么了?”小周微笑着走进来,此时方路觉得这家伙神采飞扬,走起路来后脚跟都不着地了。
“这不是等您给拿个主意呢吗?听说怎么着?升啦?”八爷当仁不让地站在最前面,本来他一直不大瞧得起小周,可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升什么升,再怎么升也是人民公仆啊。”小周得意地笑着。
方路心里一惊,上次他找自己写作文说准备升正科,现在又升了,那一定是副处了,如此算来这小子最少也是办事处副主任了。
“那可不一样,小公仆干小事,大公仆为人民干大事。”八爷张开双臂,向众人宣布道:“现在咱们周处长了不得了了,办事处副主任,早晚是咱们的父母官,今儿是专门给大家拿主意来了。”
饭馆儿里又发出一阵惊叹声,大家众星捧月般地把小周请到正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小周便走便嗔怪地眯着眼睛对八爷说道:“不是周处长,是副处,这话要让别人听见我可悬啦?”
“谁敢?”洋二在一边起哄道:“周哥的事就是咱的事,谁敢动周哥一根寒毛我们大家伙活劈了他。”
“这叫什么话?咱们又不是黑社会,以后你这种坏习气应该改一改。”小周瞪了洋二一眼,大有恨其不争之意。
“唉!我听您的。”洋二讨好地在一旁笑。
此时大家已经落座了,小周被自然地推到了正中的位置。他左右看看,然后示意方路坐到自己身边来,方路极不自然地过去了。其实小周要升官的事,早就在他意料之中,这小子年轻为人又谨慎,更重要的一点是比较干净,升官是早晚的事。他只是没想到小周会升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人一旦升到了处级,嘴脸立刻就有所不同了。
此时小周等大家安静后便发言了:“本来我还有个会,可东街的老少爷们儿一个劲地请,咱总不能让大家戳脊梁骨吧。”屋里又是一阵暧昧的笑声。“其实大家的心思我懂,东街要拆了,大家心里没着落是不是?”
“那可不。”狼骚儿抢着道:“人家八爷有补偿金,我们这伙怎么办?喝西北风也得找个站脚的地方吧?”
屋里立时传来一阵叹息声,有几个感情脆弱的甚至摸起了眼泪。整个饭馆里只有方路和老妈最超然,反正他们早就决定不干了,参加这个会议都是面子事。此时大眼儿呼地跳了出来,他拉着媳妇“扑嗵”一声跪在小周面前。“周处长,我媳妇一直就没工作,我又下岗了,孩子正上学呢,你可得给我们想个办法呀。”说着竟嚎啕起来。
小周和八爷赶紧把大眼儿夫妇搀起来。“这是干什么?你想让我早死几年啊?”小周有点儿急了。
“我,我是真着急。”本来大眼儿抽抽搭搭分外滑稽,而在场的人竟没一个能笑出来的。
“知道你有困难,要不我能同意你们家开小卖部?”小周扫了大家一眼:“谁家里趁几百万也不会干这个。行啦,老少爷们儿别着急,政府是不会忘记大家的。东街拆了是服从北京建设的大局。可咱们这片也总不能全是居民区吧?好几万居民没地儿买菜,没地儿吃饭,没地儿剃头行吗?”大家觉出点儿意思,所有眼睛都集中在小周脸上了。大周大模大样地指了指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