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两年碛西边军作战流血极少,最多的一次也不过是杜怀光的蒲类海一战了,随着碛西边军的优势不断变大,以后流血的可能就会更少。不过将军对于军医极为重视,花重金延揽医者到军中充任军医,还从四镇汉家子弟中选拔机灵能文的进行训练,合格的便可到军中成为军医。
这里面最著名的,便是这个叫孙兴仁的家伙,其人本是长安人士,听说还是药王后代,有祖传的真本事,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甘州,在甘州一代极为有名,听说安西军高价延揽名医,就过了流沙,开口就要一千缗钱的年金。这点钱对安西军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封常清点头答允,结果也就留下了。这家伙的确是有真材实料的,不过见到安西军用以消毒的烈酒也是大为赞叹,言道安西军中有能人。后来就安心留在安西,负责培训四镇汉民中的年轻人成为医者,自己也精研安西军中的卫生条例,自称从中学了不少东西。
这人的确是个人才,这次北征之时也进入到了安西军中,虽然年龄不算小了,身子倒还健壮,跟着大军骑马前进并不费丝毫力气。安西新军北征之中基本上没有受伤的,孙兴仁的本事自然就没有了用武之地。他这次到了安西新军之中,其实这还是第一次动手救人,其他军医先是听说他的名头,如今又亲眼见他出手,倒是对他极为叹服。
时间缓缓流逝,马璘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了许多,却没有苏醒的意思。不过毕竟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众人提着的心也就慢慢地放下。
府邸之外,大门外亲兵的数量没有增加,大门内院中却到处都是人,一个个捧着元戎弩戒备着,这些都是高林山带过来的好手,如今都知道将军是在昏迷之中,自然是都不敢大意。
爆炸的声音是在府邸中央发出,然而毕竟是众多火雷一同爆炸,大门外的亲兵们听得极为清楚,附近的人们也都听到了。所以逐渐的有人出现在小巷门口,向过来看看究竟,可是见到门口杀气腾腾的新军健儿们,便没有人敢于靠近。然而帅府出事的消息,自然也是悄然的在庭州城内传扬开来了。
不过庭州城内都是边军天下,并没有可与之匹敌的势力,北庭三军中的瀚海军是古元钦的部下,安西新军是马璘自己带过来的,所以并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造成一些人心的动荡而已。
安西新军的将领们自然是要过来一探究竟,自家人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些人高古二人并不阻拦,进入府中便都不肯走了,也就由得他们。不过城内大体上是平静的,些许流言都是在水面之下传播。
这里便是马璘的主场,所以不会有任何意外,唯一的问题,就是马璘马大将军能不能快些醒来,告诉大伙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一十四章天地正气
马璘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早上。
终于还是醒过来了,并没有遭受李亨那般的厄运。
大将军便是碛西的天,他醒过来之后,屋内的一众将领和亲兵们这才同时松了口气。
其实他几个时辰前就已经醒了的,只是感觉身上被万斤巨石压着一般,周围的一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却连眼皮都没法动一下。
最后急得吐出了一口淤血,把屋内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这才重新获得了对于身体的控制,慢慢睁开了眼睛。
起身之后,看到双腿被包裹得如同粽子一般,倒也不觉得如何痛疼。站起来走了两步,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看样子都是些皮肉之伤。
当然伤势其实还是颇重的,不过是没有伤到骨头,这具身体强悍得不似人类,再加上弹片都已取出,一夜之间腿上的伤势也便好得差不多了。内腑震荡伤势较重,不过既然醒过来了,那也就算不得什么。
没有跟将领们解释什么,马璘迈开大步便向着正厅走去,行走速度依然极快,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众将更加放心,和亲兵首领们都是快速跟了上去。
正厅内依然是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斑驳的血迹,却看不到半个人影。马璘拧着眉头走了进去,一言不发的从墙边地上抓起那张桌子。桌子的四条腿都已经不见,硬木桌面上坑坑洼洼的,昨日若非是最后用着桌子挡了一挡,桌面本身用的木料又足够结实的话。他此刻已然是一个死人了。
看样子段君子身上的火雷。并非只是他看到的那些。估计背后还有,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有着这么大的杀伤力。
其实这种密闭的空间之中,威力最大的并非是火雷,而是天雷箭上使用的那种火药包,那东西只要有一个,这间房子就要被炸飞了,他也绝对会被震死。
他侥幸活了下来,段君子却死了。
他本来想救下段君子的。然而段君子把火雷引线剪得极短,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其实能够活下来亦是侥幸,沙漠之鹰的威力极为惊人,若是段君子没有把沙漠之鹰放在桌面上,他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
不管是沙漠之鹰的出现,还是被特意剪短了引线的火雷,都是脱离了他的掌控。昨晚的局势完全是不在掌控之中,他根本没有想过段君子会死在这里,也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自地上捡起那一把沙漠之鹰,马璘看着房间内些许的组织碎片。神情极为凝重。跟着过来的几位军医一言不发,默默地捡起这些碎块。收集到了一起。
这些便是段君子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痕迹了。
马璘紧皱着眉头,声音微微有些干涩:“收起来……三日之后厚葬了吧。”
“将军,昨日究竟是为何——”
古元钦话还没说完,便被马璘打断了:“都出去吧,去做你们自己的事去,我想静一静……”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马璘凝视着满地的血迹,沉默良久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雪白的澄心堂纸之上。身边不远处,一个漆盒之中,装着段秀实全部的碎片。
难得有这般安闲的时光,时间仿若是在这一刻定格。湖笔握在手中,笔走龙蛇银钩铁划,一行行字迹跃然纸上,森然若剑戟。
人终归是要死的,然而有些人死的不同。
马璘看了一眼那精美的漆盒,长长地吐了口气。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