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应道:“是啊,回来了。”
“您这次去的是江南?”小二说着走到汉子身边,“可有两个多月没见了。”
“可不是。”汉子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朝倚江楼里面走,大着嗓门,“都说江南怎么好,我看就不行。没日没夜地下雨,弄得身上就没干透过,骨头都泡酸了。连男人说话都扭扭捏捏,喝的酒也跟水似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小二一边引着他向里走,一边笑道,“哪里能有自己家好呢。武爷您坐,还是老规矩,状元红和扒羊肉?”
“还是你小子知道我。”汉子哈哈笑着,一巴掌拍在小二肩上,把他拍得一个趔趄。小二脸上一僵,回头时却还是那种纯净透明的微笑。
“灶上的胡辣汤该出锅了,我是不是先端些汤还有紫酥肉过来?您先垫着,羊肉只怕要等一阵子。炖得不够软烂的,我可不敢端过来。”
“好好,就听你的。”汉子笑着,毫不在意地应了。
“您等着,就来。”小二笑得眉眼弯弯,应声着去了厨房。
一会送了汤和菜之后,小二又回到倚江楼门口。
大街上靠近门口的地方站着两个书生打扮的人,一个正低声说着话,另一个偶尔会向这里瞥过来一眼,神色间却是相当地不以为然。
小二眨了眨眼,迎了上去,“两位公子,可是用饭?”
“孟贤兄,就这家吧……”白衣书生还待劝说,却被同伴截住了话头。
“文谦兄,这道听途说之事怎做得准?”青衣书生本还想说什么,看了靠近的小二一眼不再开口,脸上嫌恶之色却忍不住漏了出来。
“两位公子可是及第了?”小二在离两人还相当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完全不似普通的酒楼小二一般卑躬屈膝,一直挺直了脊背走路。只是他故做神秘的样子却因为满脸稚气而功亏一篑,看上倒更像个邻家的顽皮少年。
“你怎么知道?”白衣书生上下打量了下小二,语声里带上了丝有趣。
“这有什么奇怪的。”青衣书生不以为意,不过嫌恶倒是淡了许多,也朝小二看过来。
“春闱放榜正是两三日前的事情。两位听着是江南口音,看起来文采俊秀。”小二说,“所以我猜二位是金榜题名后,乘吏部的任职还没下来,到我们管阳踏青尝鲜来了。”
“有些意思。”两个书生对看一眼,都是一笑。
见两人都没有否认,小二知道自己猜对了,立时绽开一抹带着几分得意的笑。
“去你们酒楼也不是不可以……”青衣书生拖长了语调,十足地吊他胃口,“且说说你们有什么特别的。”
“我们倚江楼的雅间能看见城外的通济渠……”小二立时说道。
白衣书生显然也是觉得这个小二有趣,不由凑趣道:“这有什么。管阳城里能看见通济渠的酒楼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小二眼珠子一转,浅浅的笑意竟然就这么如水墨般晕染开来,愈加显得那双眸子清澈明亮,“后院有棵梨花开得正好。如今这个时辰正见得到阳光,二位可愿意到那里坐坐?”
“果然有趣,既这么着,”看了同伴一眼,青衣书生突然笑起来,“就挑那梨花边上好了。”
“两位这边请。”听青衣书生这么说,小二依旧笑眯眯地引着两人朝里面走去。
一时两人入座,小二奉了手巾过来。
“有什么好的?”青衣书生手里拿了暖热的手巾擦手,一边随口问道。
“两位尝尝脍鲤如何?”小二想了想,问道。
“你们这里脍鲤做得好?”坐下来之后,两人都轻松许多,白衣书生随口道,“也好。”
“或者,再加一道团鱼?”
“团鱼?”坐在桌边的两人对看一眼,青衣书生道,“和脍鲤一起?”
“脍鲤炮鳖,既然名字都连一块了,自然该是搭在一起的。”小二继续说道,却是一脸自然。
“也是呢。”青衣书生转了转眼珠,“那熊蹯呢?”
对面的白衣书生皱了下眉,声音里颇不赞同,“孟贤。”
所谓熊蹯,就是熊掌。
小二荐菜,看客人是读书人就说些文绉绉的话,甚至不能说他谄媚只能是本分。而青衣书生却眼巴巴地挑了诗文里平常人根本不明白的词来跟他说,显然是欺他不认字,不厚道了。白衣书生虽然不满,却也没有为着个小二斥责朋友的意思,只低声一句便停了下来。
“这个东西……”小二有些作难地看了看两人,“如今真不是合适的时候,还是秋天好些。”
“秋天好?”青衣书生挑眉,却不信这普通酒楼里的小二竟然会知道那是什么。
“虾酱倒是有,不过总觉得没有葱芥酱衬味道。给两位都上些好吗?”
白衣书生一怔,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笑问道,“读过书的?”
小二笑得憨然,“约略识得几个字。”
“果然是有趣,”青衣书生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听小二说识字,只是顺口接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小二浅浅地弯着唇角,他自然也知道客人不过随口一问,只是仍然答了出来。
“叶裳容。”小二说着,“两位公子稍待,我先去沏了茶过来。”
账房
“你说怎么样?”
一日,正是午间最热闹的时候。倚江楼一楼几乎坐满了人,嘈杂得几乎要扯着喉咙才能说话。小二才空下手不过一会,冷不防被客人问了一句。他略呆了下,只是随口道:“这么大的事,总不见得是假的……”
“小叶,你别走。”那客人也是相熟的,径直拽了小二的手,露出小二全裹在棉布里的手,“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吗?”他也不过顺口一句,并不是真心要问,随后就说道:“你每日里见那么多人,就没听到过些什么特别的事?”
眼看着客人似乎是没轻易放过他的意思,小二只得将托盘放了下来,“是县衙说刘县丞从青楼的画舫里跌下水去的。虽然素日里都传说县丞他并不喜欢这个东西,但刘家是本城望族,如果真有个什么内情在里面,能就那么轻易放过去?”
“但是……”
小二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闲话流言之类本来图的就不是天下太平,越是香艳龌龊曲折离奇,才越是让人两眼放光。
小二见这客人不听些秘闻就不死心的样子,他突然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略弯下腰凑近了些,“如果刘县丞的死真有蹊跷,那其中必有些让他们不敢开口的缘故。以刘家在管阳的地位,连县令大人都不敢对他们怎么样的,所以就是……”
客人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彷佛得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小二乘势救出自己的袖子,继续将自己的手藏进略嫌宽大的袖子里。他背过身松了口气,向厨房走去。
“小叶,你过来。”账房里出来的中年男人见小二得空,向他招了招手。
“来了。”小二扬声应了,向账房那里一路小跑过去。他跨进账房,顺手关上门,房间里瞬时安静了不少。
门关上的瞬间,小二脸上的微笑稍稍敛去了几分。只是这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的变化却让他身上的稚气一扫而空,不仅添上了几分恭谨有礼,彷佛他在一瞬间长大了好几岁似的。
“老板,您叫我?”小二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认真而有礼。
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