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云倚墨竟是一副十分欣慰放心的语气。
叶裳容心里一揪,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姐姐要快些好起来。”叶裳容笑说,声音温软,“旁人待玉儿再好,也比不上亲娘。我不过替姐姐看他几日,到底还是要回到你身边的。”她一边说,一边眼睛却仔细打量着云倚墨的神情。
云倚墨听她这么一说,先是微怔。她慢慢皱起眉,满脸的憔悴里浮现出清晰的不安和痛苦。但是没能坚持多久她所有的表情却又消失殆尽,连带着她的身子也朝下滑了些。彷佛只那么些情绪就把她的力气都消耗得一干二净,现在的云倚墨连难过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我有个什么万一,”过了好一阵子,云倚墨才抬起眼,“玉儿就拜托你了。”她的声音越发轻弱,甚至更像是耳语。
这是什么意思。
叶裳容几乎当场拉下脸。
听上去就好像,“托孤”一样。
叶裳容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她认真地看向云倚墨,却完全找不到自己判断错误的证据。躺在床上那人满眼的期盼,彷佛只要她一答应,她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牵挂了一样。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忍住没有当场翻脸的叶裳容,声音却忍不住冰冷了下去。
云倚墨又是一怔,似乎是因为从没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叶裳容。她垂下眼,半晌才轻轻地一句,“你会照顾玉儿的。”
她这一句又轻又弱,却带着一股难以反驳的笃定。于是像一股热油浇在了火头上,叶裳容眼睛一眯,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云倚墨愕然,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裳容,你不懂。”
不懂?
她怎么不懂。
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所谓情到深处无怨尤。即使她没经过,却不代表她不能理解。
只是这样的深情不悔,换成旁人她可以感叹可以艳羡,但是惟独在面对云倚墨时不能。
因为玉儿。
如果失去了母亲,那个孩子要怎么办?
那个骤然失去父亲的孩子,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开颜微笑的时候,要让他再面对一次母亲的死亡?
你的母亲只爱你的父亲,所以她情愿抛弃你,也不愿在没有你父亲的世界上存活下去。这样残忍的事实,谁能开口对那么一个孩子说?
叶裳容是喜欢云倚墨的,因为她秀外慧中,也因为她温柔善良。但是这份喜欢,却远远及不上对玉儿的喜欢。
然而叶裳容甚至越来越明显的怒色,却换来云倚墨轻轻的一笑。
“我放心了。”那一刹那,她甚至不用叶裳容开口答应,便像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一样,“婆婆果然说的没错。裳容,你一定会照顾好玉儿的。”
彷佛一盆冰水兜头淋下,叶裳容愣愣地看向突然放松下来,于是更添几分死气的云倚墨。
她说什么?
老夫人……
叶裳容突然可以肯定,云倚墨有这样的念头应该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或许从传来刘启贤噩耗的那天开始就有了。
但是一直让她苦苦拖延着的……
对了,或许老夫人安排她管家有一部分的原因,但最主要的一定是玉儿。
云倚墨不会放心玉儿。
所以当她出现后,特别是当老夫人这样说过她之后,云倚墨就起了别样心思。
然后当她病倒,是当玉儿在她身边被她照顾得妥妥帖帖时,云倚墨就觉得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
竟然是她自己……
叶裳容难以置信地用手挡住自己的唇。
她的出现,竟然会间接害死云倚墨,害得玉儿失去母亲。
她脚下一软,甚至倒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子。
叶裳容在这一刻,甚至不敢抬头看云倚墨。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姐姐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着也不待她反应,匆匆忙忙地几乎夺路而逃。
叶裳容快步走出正房的门口,迎面一股凉风吹来,她脚下一顿。深呼吸一口沁凉的空气,她闭上眼睛借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绝对不可以。
她不想让玉儿失去母亲,她也不想背负这种污名。
“……小姐,表小姐。”
叶裳容回过神来,才发现绿芸在她身边唤她,“说。”心情恶劣,加上心思转在别处,她素常的温软柔和消失得干净,声音里甚至带上些冷厉。
绿芸一瑟,几乎有些畏缩,立刻答道:“请您不要生少夫人的气。她只不过是太思念二公子……”
原来是过来解释的。
叶裳容突然问道:“以前少夫人归宁,都是谁跟着去的?”
绿芸一怔,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却仍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少夫人归宁,二公子一向都陪的。每回带的小丫头不同,只有松烟和我是每回必去的。”
“松烟……”叶裳容想了想,“就是二公子以前的贴身小厮?”
刘启贤生前自然有贴身的小厮和书童,他过世后云倚墨便将他们都打发到了别处。
“是。”绿芸果然点头。
“庄子上新收的瓜菜不错,让松烟专门送些去长安的云御史府上。”叶裳容说,“出门之前让他来我这里一趟,我有话要嘱咐。”
“啊……”绿芸一呆,却在叶裳容的目光里立时应道,“是,绿芸让松烟立刻就到您那里去。”
流霜
青罗馆,馆主卧房的门外。
流离、流殇两个人搬了椅子坐在门外,面前是四色精致的细点和上好的茶水。在将离身边近身侍候的,虽然身份不怎么样,这方面却是相当宽待的。
相比于流殇规矩的坐姿,流离即使坐着也没个样子。他嘴里叼着萝卜糕,眼珠子一转,蹑手蹑脚地凑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一条缝,朝里偷看。
那边流殇已经皱起眉来,正待要开口,流离已经自己回来。他乐呵呵地坐在椅子上,嘿嘿地笑起来。只不过乐极生悲,萝卜糕噎着了,顿时脸上难看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茶杯。
流殇虽然皱着眉,却还是没忍心见死不救,倒了水递过去,“你就消停会吧。让公子看见了,又要训你了。”
流离猛灌下一口茶,又立时笑起来,他半趴在高几上,几乎没把点心盘子扫到地上,“流殇,猜猜公子现在干什么?”
“昨天才谈成一宗买卖,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的,公子现在当然在休息了。”
将离虽然在做生意上相当地用心卖力,却也不到虐待自己的地步。连日辛苦之下,自然是要好好歇歇的。看看书,喝喝茶,或者小睡一会,能有什么出奇的?
“公子倒是在看书,不过啊,”流离却只在那边窃笑,“那书是倒着拿的。”
流殇白他一眼。虽然没说话,却显然是不信的。
“不信你自己去看。”流离被人怀疑,陡然拔高了嗓门。
惊扰到了公子,看你怎么办!流殇立刻狠狠一眼瞪过去。
流离一缩脖子,捂住自己的嘴,眼神却还在示意他过去看。
一来二回的,流殇也好奇起来。他走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