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原是刘府的家生子,他爹管着马厩娘管着厨房,据说自小是跟在刘启贤身边做书童的,后来才调去了外账房。
这样的人,说实话,不是叶裳容能动的。
说到底,她不是刘府的什么人。如果为了立威而不得不做些什么,单挑绿荷出来也不仅是因为老夫人似是而非的遗愿。
因为,绿荷没有倚仗。
老夫人一死,绿荷就成了没根的浮萍,叶裳容就是吃定了她是软柿子才捏的她。但如今碰上了府里有着实权的人,叶裳容反倒不好随便下手。杀鸡不过儆猴,真要让府里一众下人觉得朝不保夕,到了不除她不罢休的地步,叶裳容独木难支只剩仓皇逃走一途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小姐,我听说,”绿芷听她叹气,手上一顿,声音更是惶惑起来,“那个伤了手的,好像是县令家的亲戚……”
叶裳容愣了下,一把抓下覆在脸上手巾。
这回,就是连气都叹不出来了。
县令,她是见过的,自然就知道他对刘府素来不顺眼。连对着叶裳容都能挑拨几句,这次拿实了刘府的错处,还能那么宽容地放过去?
况且就算没这一茬,如今刘府势弱正该是谨小慎微的时候,也不能就托大起来。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叶裳容开始头疼了。
“小姐,对不起……”即使不看绿芷的脸,也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懊悔,“我不该提这些的。小姐每天要看那么多账本,还要管那么多事已经很辛苦了……”
叶裳容站起身,对着绿芷拉出一抹笑。“你不说,事情还不是一样在。”她伸手摸了摸绿芷的头发,“你收拾下也早些睡吧,别过来了。”
“是。”绿芷咬了咬嘴唇,“那小姐早些休息。”她收拾了一阵,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叶裳容推开窗子,望着无边夜色,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说她是为的刘启文,也是她自己要接手这些事,只是未免也太束手缚脚了些……
园子里草叶悉索一响。
今夜月淡星稀,也就是靠着她屋子近些的地方还能看到些树影,稍远些就一片黑了。刚才那声不轻不响的,似乎并不是风,倒像是有谁在那里一样。
叶裳容皱起眉,仔细朝那里看过去。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春夜的寒气似乎终于想起来似的,慢慢地从窗口爬进屋子,在叶裳容身边漂浮缠绕起来。
叶裳容极尽目力也看不清楚。但是她确实知道,那里有“什么”。
“谁在哪里?”叶裳容终于沉声问道。
园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叶裳容眯了下眼。她正想关上窗子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吱嘎”的一声。她猛地回头,却见只是木门被夜风吹开了条缝。老旧的门枢似乎不堪时间的摧残,在寂静的夜里用枯老的声音诉说着自身的老朽。
叶裳容略松了口气,慢慢转回来。
突然!
眼前晃过一张死白的脸。
枯草一样的头发散乱着,几乎挡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球。黄白的眼睛上满是血丝,死死瞪视着叶裳容。
叶裳容呼吸一窒,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得猛烈跳动起来。
她用力一握拳,伸手朝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抓过去。
那东西一惊,用力朝后一仰,大步奔跑着逃走了。
叶裳容什么都没抓到,指甲却在那东西的脖子上用力刮过。她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冷笑起来。
她一拳砸在窗沿上,“很好,非常好。”
转念
叶裳容虽不算胆小,也明知那个必定是活人假扮的,到底也是一场惊吓。她又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心跳平复下来才想起该回房睡觉了。
绿芷走时原预备着她就睡的,于是只在卧房的桌上留了盏灯。屋子里本来就暗,叶裳容灭了灯后,整间屋子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叶裳容在一片黑暗里走到床边,正待掀起被子,突然发现不对。
被子中间似乎凸起了一团。
叶裳容即将碰到被角的手一顿。
被子下的什么东西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缓缓蠕动了一下。
叶裳容垂下手,看着自己的床,露出一抹冷笑。
这是怕吓不死她,要再补一场了?
一瞬间,无数阴寒狠厉的想法在她心底流窜叫嚣。她微眯了下眼,伸手用力掀开被子。
叶裳容一愣。
被子里蜷缩着一个孩子。他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对叶裳容扬起一个朦胧迷糊的笑,“容容——”只是这笑在他看清楚叶裳容的表情时突然一僵,扁起嘴不高兴了。
满心的愤怒在看清楚被子里的人时,被硬生生扭曲成了错愕。叶裳容愣愣地看着那孩子,见他不高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有问题。
“玉儿,你怎么在我床上?”
玉儿扁着嘴,瞄了她一眼,用力转过头不理她。
“玉儿,是我不好……”
这回玉儿连一眼都欠奉,背对着她动也不动。
明白是自己让这孩子不高兴了,叶裳容一时无措起来。虽然说按刚才的情况,谁也难免有同样的联想,但吓到玉儿就是她不对了。
一阵冷风从窗口吹进来。
玉儿身上穿得单薄,忍不住就瑟缩了下。叶裳容连忙整好被子,上了床再把闹脾气的玉儿搂进怀里,“刚才黑漆漆的,我突然看见被子下有个人,吓着了嘛。是我不好,玉儿别生气了好不好?”
玉儿倒没有拒绝她的拥抱,此时靠在她身上,闷闷地说:“容容最近好忙,都没空陪我。”声音里满是委屈。
叶裳容着实一愣。
其实事情倒不算多,但暗地里下绊子的不少。叶裳容不是个畏难的人,倒是被引逗得有了点斗志昂扬的意思。她整日里心思都转在把事情做好上,不知不觉中不止玉儿,连静园那里都去得少了。刘启文知她脾性,但玉儿到底还小,觉得受了冷落就过来寻她了。
“最近有点——”叶裳容想要解释,却突然停了下来。
……“忙”?
说起来,她到底为什么要忙这些呢?起初自然是为了刘启文,为了他操劳不得的身子。而渐渐的,她似乎就真把这些当成自己的事。要做便要最好,老早的脾气一发作起来,便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现下想起来,她还真是本末倒置。
“忙到今天就结束了。明天开始起,我一直陪着玉儿好不好?”
“真的?”
即使黑暗里看不清玉儿的表情,她也可以轻易分辨出他声音里的喜悦,“当然是真的。”
玉儿翻身趴在她身上,搂住她的脖子,“容容最好了。”
“倒是,”叶裳容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不对来,“你怎么过来的?”玉儿一身的寝衣,但是叶裳容却没看见他的外衣还有鞋子。虽然住的对门,但是要绕过游廊,总要走一会才能到她这里。
玉儿难道就这么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裳,光着脚过来的?
“嘿嘿。”玉儿讪笑着,企图蒙混过关,“我困了,容容睡觉。”说着,就朝里躺下来,拉好被子。
叶裳容不由好笑。她伸手在玉儿身上摸了摸,总觉得他的脚似乎凉了些,“下次穿好衣裳再过来,着凉了怎么办。”
她不过担心,玉儿却装睡不动。恼得叶裳容在他脚心挠了几下,玉儿终于忍不下去,一边大笑着一边在被子底下扭来扭去地躲。
“知道错了没?”叶裳容终于放开手。
“呵呵——”玉儿笑得额头见汗,好不容易停下来。
“让绿芸或者绿茗叫我过去也可以,就是不能不穿衣裳鞋子这么跑出来。”
“哦……”玉儿趴在床上,抬头看她,“容容明天真的可以陪我?”
“当然真的。”叶裳容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