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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小跟屁虫可以用这种大不敬的口气跟我说话的?

第二十三章 小伟的伤心(下)

我趴在季宏伟的背上,一只手攀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一刀一刀,削着他的脑袋。

忍了不多一会儿,季宏伟不干了。

“你在干嘛?”他说,“干嘛老打我的头?”

好让你变笨一点。

“我无聊嘛。”我说。

又过了一会儿。

“段青青,你给我住手。”

“你长进了啊,”我用力给他一下,“敢跟我大小声,吼来吼去的,没大没小!”

他的手用力一拍。我尖叫一声。

“他妈的季宏伟,”我尖叫,“你敢打我屁股!”

他闷声笑。

“别喊了。”他好心地说,“整条街都听见了。”

“那又怎样?”我两只手合回来,掐住他的脖子。

“那你就找不到婆家了。”

“要你管。”我得意地翘翘鼻头,“我爸爸说了,嫁不出去就留下来生米虫。”

这是我爸爸的口头禅。每次妈妈皱着眉头对着我叹气的时候,爸爸就会这样安慰她。

季宏伟在偷偷闷笑。

“喂。”我拍拍他的脸。

“嗯?”他说。

“隔壁班那个刘静,又给你递纸条啦?”

“哪一个?”他说。

“那个眼睛大大的,眼睫毛翘翘的,长得好象洋娃娃的那个。205班的文娱委员嘛。上次篝火晚会跳新疆舞的那个。想起来了吗?”

“唔。”他说。

我拍拍他的脸,“有没有?”

“有什么?”他说。

我用力拍了一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段青青,你别打我的脸了,好不好?”

“为什么不能打?”

“我是个男人啊。”他说。

“屁。”我说,“你明明比我小。让姐姐打一下,有什么不行?”

他伸手从脸上扯下我的手,用力按在肩头。

“手放这里。”他说。声音里没有一点笑意。

他的力气很大,扭痛了我。

我尖叫一声,用脚踢他。

给果他跑起来。

他跑得很快,我几乎要从他背上掉下来。

我只好紧紧攀住他的肩头,只顾尖叫,就忘记了刚刚在为了什么跟他吵。

季宏伟的爸爸结婚那天,我陪他一起,躲在附近一个建筑工地堆放建材的料场里。

我们两个人,缩在一根巨大的中空水泥柱子里面。

我从书包里一样一样将偷出来的好吃东西拿出来摆开。

季宏伟不吃东西,不说话,不看我。

他的眼睛垂下来。

他的脸上,因为用力抿着嘴唇,又可以看到那两个淡淡的酒窝。

他很伤心。

我知道。

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却可以感觉到他的伤心。

我剥了一颗糖,问他:“吃吗?水果味的。”

他连头也不摇。好象根本没有听见。

我送到嘴里。

“这个呢?”我又换了一颗,“酥的,很香。”

没有回应。

我自己吃。

又挑了一颗,“这个里面有果仁。”我说,“要吃吗?”

他看我一眼。

“不吃拉倒。”

再拿起一颗,“奶油巧克力。”我说,“爸爸说是瑞士糖,要不要尝一下?”

没等他说话,我又往嘴里塞。

季宏伟一把给抢下来。

“你还要吃?”他说,“这是他们的糖,不许吃。”

是他爸爸的喜糖。

“理我啦?”我说,“你整整三天不跟我说话了,我哪里惹到你了?”

季宏伟抿一下嘴唇,“他们照像你去给他们做花童。”

他不看我,气鼓鼓地说。

其实照像那天,本来季叔叔还有那个小白阿姨要跟季宏伟一起照的,结果季宏伟跑得无影无踪。

我那两个不争气的爸爸妈妈,就把我给推了出去。

照片里,我坐在他们两个人侧后方的台阶上,一只手里倒提着一束鲜花,另一只手拎着小白阿姨漂亮的纱裙长长的裙摆,扭过脸来警惕地盯着镜头。

我抿个小嘴,脸蛋红通通,两只小小绿豆眼瞪个溜圆,丑得理直气壮。

所以我也不太高兴。

“是我爸爸妈妈叫我去的。”我说,“再说季叔叔是你爸爸呀。不然我才不要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句话显然让季宏伟很高兴,因为他脸红了一下,我又看到那两个酒窝了。

但是很快的,他又一脸严肃,不声不响了。

“你在想什么?”我说。

他不吭声。

我学着他的样子,将下巴放在膝盖上。

“在想你妈妈吗?”我说。

季宏伟动了动。他把脸埋在膝盖里。

从上小学到现在,我几乎再没有看到季宏伟哭过。

再说现在又没有人欺负他。

我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说错话吗?

“喂。”我用手轻轻碰碰他的脑袋。

他不动。

“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我少见地跟他道歉,“你哭啦?”

季宏伟摇摇头,嗡声嗡气地说,“我没有。”

我才不信。

“那你抬起脸来。”

他不动。

“抬起脸来给我看。”

他抬起脸来。

他真的没有哭。

他黝黑的眼睛,离那么近,安静地注视着我。

我突然一阵心慌,突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坐回去。移开眼睛。

“我真的没有哭。”他说,“我是个男人,不能随随便便就掉眼泪”。

“哦。”我说。

我心慌得厉害,破天荒没有嘲笑他。

我们安安静静地坐着。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四周的人声,渐渐归于安静。

我听见哪里有只小虫子,在轻轻地叫。

“我最讨厌人家骗我。”季宏伟说。

“嗯?”我说。

“我妈妈在我五岁的时候,生病死掉了。”他说。“那个时候,我还不记事。我不太记得她的模样了。”

“五岁时候的事情,我也不怎么记得。”我说。

“可是有一天,”他说,“我跑得太快,跌了一跤。流了很多血,妈妈也不来。”

他待了一会儿,“我好痛啊,害怕得要命,我哭得好大声。爸爸怎么哄都不肯停。从那个时候起,我才明白,妈妈死掉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摔得再痛,流再多的血,哭得再大声,妈妈也不会回来了。”

“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哭了。”

撒谎。

我在心里说,你明明就是个爱哭鬼。

我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坐在那里。

那个水泥圆筒里面好黑,我都快看不清对面坐着的季宏伟的脸了。

“撒谎。”季宏伟说。

“唔?”我说。

“我爸爸撒谎。”他说。

“爸爸跟我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做个懂事的好孩子,妈妈就会回来。”

“我就听话,做个好孩子。我考试总是拿第一名。我自己洗手绢和袜子。我从来不打架。我每学期都拿小红花。”

他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吃完饭碗里从来不剩一颗米粒。我从来都会把菜里面的青椒跟胡萝卜吃下去。我讨厌数学老师,可我数学从来都考100分。爸爸说踢球影响学习,兴趣小组我就不参加。老师要求我们写日记,我每天都写,从来没有间断过。我还天天自己起床,从来不用爸爸叫。而且我从来没有用爸爸给我的零花钱去打过电动。。。。。。”

我伸出手去,把那个刚刚还说过不哭的男生抱住,轻轻拍着他。

“可是妈妈没有回来。”他说。

“嘘。。。。。。”我学着每次打破头或者是跌破膝盖以后妈妈的样子,摸着他的头,哄他,“。。。。。。不怕不怕。”

“我绝对不要跟那个女人叫妈妈。”他说。

“那就不要叫。”我说。

“爸爸撒谎骗我。”他说。

“撒谎叫大花咬他的舌头。”我说。

这是爸爸常常用来吓我的警句之一。

大花是胡同口梁爷爷家一条好凶的狗狗。

我去摘梁爷爷家的无花果跟酸石榴的时候,跟它打过照面。

“他干嘛要骗我?”他说。

“我就不会骗你。”我说,“我跟你保证。”

我想,他需要这个保证。

果然,季宏伟不吭声了。

我也不说话了。

哪里的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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