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他,对于他的传言也只有一条——
不论冬寒夏暑,他总是着一身水色长袍,肩头披着一件厚厚的雪白狐裘,衣袖里藏着那柄不沾血的宝刀“吟月”。
他长得什么样子?高矮胖瘦?从小痼疾缠身……那他是不是一个身体孱弱的少年?
呵,四年……
他仅仅用了四年时间,就带领着幻镜城收服了幽谷、忘流川、霹雳堂,甚至还有数不清的门派长老心甘情愿拜在他脚下,臣服于幻镜城!
他是真的很厉害呢,可是——
他凭什么要毁了剑门,凭什么要杀光他的兄弟?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灭掉剑门一派?难道……仅仅是为了一统江湖的野心……就要血倾天下吗?
恨……逐渐取代了痛,掌控了他整个身心。
可是,他已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保持着仰卧的姿态凝视整个天空。
晦暗、没有色彩的天空。
身旁的枯树上面,落满了在等他断气的乌鸦,它们睁着暗绿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只等听到他断气的声音便可以蜂拥而上啃食他的尸体。
秦苏觉得胸口憋闷,“噗嗤”一声,吐出一片血气,见此,那些大胆飞下落在他身旁的乌鸦便都惊叫着飞开了,可一等他平静下来,那些掠食者有重新飞回来,耐心的等待着一顿丰盛的晚餐。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那道火光照亮了他的瞳孔,也映出了呼啦啦飞下来的一片暗影。
呵……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连这群乌鸦都等不急了呢……
秦苏……你这堂堂的剑门传人,竟有一天连剑都握不起,只能躺在这里等死?
可那些飞旋而下的暗影却不知被什么惊扰了,漆黑的翅膀暗绿色的眼睛在夜空下乱成了一团。
“咯咯……你们这群扁毛畜生……不想变成烧鸦的就快给我滚开!他是我的……你们听见了没?”话罢,便听见一声炸裂般的爆响,随即火光向四面八方散开,宛如一场流行火雨,而那些搅在一团还来不及飞走的乌鸦便被烧的血肉翻裂,一时焦糊味四起。
两条衣带顺着枯树枝缠绕在一起,女童就这样一上一下的荡着秋千,娇小的身姿似一片花瓣在空中飘摇。可她看似天真可爱的小脸上却挂着一抹邪魅的笑。
“谁叫你们不飞走的快些……看吧,被烧熟了吧?”女童委屈的扁着嘴,可随即又咯咯得笑了起来,轻道,“不过呢,霹雳堂的火药还真是有趣,早知道就多要几枚火种了!”
那群乌鸦早就惊叫着飞走了,没有飞走的不是被炸没了翅膀就是被烧熟了,见此,秦苏俊朗的面容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原来竟是这样的道理。
“你……你笑什么笑?”那女童从秋千上荡起来,等到了最高处双手便松开了那两条雪白的衣带,整个身体随风飘荡着落下,身后的白纱在夜色的幕布上绽放成一朵昙花,只一瞬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女童的身体极轻,柔柔软软的贴上他的胸口,竟也没有让他觉得难受。
“说话啊,哥哥怎么不说话呢?”见秦苏许久不回答,那女童便咯咯笑着,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的脸颊。
那手指柔软温暖,刚刚接触到他慢慢变得冰凉的肌肤上,便让他全身猛地一颤,可他已没有力气了,哪怕只是动一下手指头。
“小妹妹,回家去吧……不要管我了……我就快死了……”张开微微干裂的嘴唇,秦苏挤出一句话,便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变的昏暗了,瞳仁也渐渐的涣散。
“睁眼!”那女童却咬着牙狠道,“睁眼看我!”
秦苏一怔,却也无力睁开眼睛了,可那女童却伸出手指掰开他不由自主沉下的眼皮,同时凑近他的耳畔,轻轻道,“哥哥,你要是不睁开眼睛,我就吃了你!”
几乎涣散的瞳孔,映出女童美的不可方物的眼睛,她明明是怒目看着他的,可他却在她的眸子中发现了淡淡的笑意,而垂落的夕阳就在这时候大放异彩,在那双瞳仁中映出一道道金色的辉光。
无力的抬起手,却又停顿在半空,嘴角慢慢的扬起,半空中的手臂却垂落下来。
他的指尖都是腥臭粘稠的鲜红,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手指接触女孩子柔嫩光滑的脸颊?他就要死了,而她,还是含苞。可他刚才,竟然就想用这样的一只手去碰触近在眼前的美好!
眸中已渐渐变得昏暗,脸颊上却已停留在女孩指腹所带来柔软,秦苏哽咽的吞下一口血气,伸出手在胸襟中摸索,可他却不知道,此时懒洋洋坐在他胸口上的女孩子却早已张开了嘴巴,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牙齿,耐心的等待着这顿丰盛晚餐的开始。
他在找什么呢?找的这么卖力!
琼罗偏着头,紧紧盯着男子费力的在胸襟里摸索的手,也在仔细的思考着。她通常是不会费心思琢磨自己的食物的举动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被自己骑在身下的高大男子,她突然的就有了这个兴趣,并且还着实认真的猜测了起来。
通常在她要吸血之前,她都会妖媚的笑着好好的玩弄她的猎物,当然也有饿极了的时候,那就什么也不说,只一口咬上猎物的美味脖颈,吸食那里面涌动跳跃着的艳丽红色,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会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下的猎物从抵抗到挣扎,最后再到绝望的整个过程。嘴唇慢慢的弯起,呈现出一个姣好的弧度,无疑,她是喜欢这种游戏的,从追逐道捕获,或者从诱惑到邪恶,她费心于各种游戏,不光是为了喂饱她那个刁钻的肚子,更是为了填补生活中的无聊空隙。
收起不小心露出来的小尖牙,琼罗舔舐着唇角的血汁。实在是抵抗不住诱惑,她刚刚已经用手指抚过身下男人的胸膛,沾染上了一些鲜红的汁液放在嘴巴里面偷偷的尝。
嗯……味道还可以,咂咂嘴,琼罗却又挑剔的蹙起了眉,因为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她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好吃——
偷偷的跟了他那么多天,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吸引着她一路跟来,是因为潜意识里认定他是可口的美味,还是因为他清秀姣好的面容?可事实上,她一向是辨不出男子的面容的,透过她妩媚的黑眼睛,她只能看到一片血气,以及血气里面模模糊糊移动的人影,所以,真正能让她分辨人的是气味,她一向只通过气味的可口与否来分别不同的人。
可……
这就真的有些奇怪了,她一直坚定的跟着这样一个她根本就看不出面容的男子,跟着他从海上一直到陆上,又爬上山跑到这么一个剑门的鬼地方看了场拙劣的表演,甚至路上碰上死对头被打伤的只剩下了半条命,她都没有想过不再跟着他,却在这时候,突然发现他并不是她可口的美味而突然犯了难。
就这么想着,尖利的小牙就划破了舌尖,蓦的袭来的痛感让她整个身体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甜腻腻的鲜血顺着舌尖的伤口滑入喉咙,搅乱了她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情绪。真该死,管他是不是美味呢,她都要把他吃个干干净净!
成心忽略掉自己为什么跟着他这个难搞的问题,甚至把自己碰上仇家被人打伤也全部归咎在身下的这个男人身上,琼罗突然就觉得心里的谜团一下子都没了重量,一心就只想吞掉摆在自己面前的丰盛晚餐。
其实,像这样的游戏也蛮有意思的吧,静悄悄的跟在一个人身后,什么也不说,只一心的跟着他……以后就跟猎物玩这样的游戏也不错!挑起眼帘,琼罗已不再想身下男人正在胸口里面搜寻的是什么,只惬意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男子鲜艳的嘴唇。
紧紧抿着的唇瓣就因为这样的轻柔触感蓦的松动了几分,传出的却是略带痛苦的呻吟。
“小妹妹,离开我……这里不安全……”伸入衣襟的手终于摸到了想要的东西停了下来,秦苏的脸上挂着一抹释然的笑意,却又因为女童的手指不小心戳上了他被长剑刺穿的心口,蓦的激起了他不自觉的痛呼。
这当然是他的猜测,因为琼罗根本就不是不小心,而是成心的,而她,也不过是在享受自己的晚餐。
“嗯……”完全没有理会秦苏的话,琼罗只发出了自然而然的低哼,而一边舔舐,俯下身趴伏在男子的胸膛上面,几乎把自己尖翘的下巴压上了男子的脸颊,而那双永远充盈着模糊一片血气的双眼中,也就慢慢的映出了男子的清秀面容。
春山样的眉,秋水似的目……
扁着嘴,琼罗的脑海中只拼凑出这样两个词。
不过还是嘴唇最好看!鲜艳的颜色……好像芬芳的花一样,吸引着她舔舐——
“走啊!”秦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惶恐不安,他握紧了五指,想要把身上的女童推下,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力量。
无力的松开了手,却又狠狠的咬紧了自己的下唇,秦苏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