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喜的确是不大熟悉紫禁城的路。
出宫那会她才七岁,本就不是个认路的人,隔了八年再回来,皇宫大内于她而言就是个迷宫,半点回乡的熟悉感都没有。
不知绕了几个弯子,身上出了一身薄汗,这才回到了自家娘娘的永宁宫。
见喜失踪了一夜,还不知姑姑那边如何交代,也不知顾大人可有将她的事情告知姑姑和贤妃娘娘。
心惊胆战地踏入宫门,绿竹眼尖,抬头就瞧见了她,“见喜!”
几人听到动静,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凑了上来,妙蕊心急了一晚上,赶忙问道:“你昨晚去了何处,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见喜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顾大人没有吩咐她隐瞒此事,可总不能四处炫耀自己成了厂督的人,只得直截了当问:“姑姑在何处?我得先同她交代了。”
妙蕊满脸担忧的表情,指着暖阁的方向道,“秋晴姑姑以为你丢了,想必是去求贤妃娘娘派人寻你。”
见喜眉毛跳了跳,立马抬腿往暖阁跑去。
望着粉色小袄颠颠的背影,妙蕊抬起手肘推了一把绿竹,好奇道:“你可有发现她今日有些不一样?”
绿竹蹙眉思量了一番,微微惊道:“她是不是,擦了胭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妙蕊细想起她眼尾和脸颊那几抹怪异的红,有些不确定道:“她哪来的胭脂,许是捻了花瓣儿往脸上抹的吧。”
那厢见喜进了暖阁,抬眸瞧见贤妃娘娘和顾延之面露松快之色,姑姑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赶忙躬身跪下,“奴婢请娘娘和大人安,昨日见喜……”
没等她说完,顾延之眼中已经溢出了笑,“昨日厂督可有为难你?”
这话一问,贤妃就蹙了蹙眉头,她与秋晴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小丫头脖子上的指痕,不足以致命,可一想到是那位阴晴不定的狠角儿留下的,两人皆是寒毛直竖。
见喜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只听秋晴姑姑在一旁严声道:“娘娘和大人面前,你有话直说便是,不必遮遮掩掩。”
见喜望着姑姑,眼睫颤了颤,还是摇摇头说了实话,“厂督回来得晚,今晨离开得又早,见喜……夜里睡得死,还未见过厂督的面儿。”
三人皆是一怔。
在这之前,顾延之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横竖这丫头命还在,也算好事。
他内心掂量半晌,仍是温然一笑:“昨日未见,还有来日。寻常人近不了他的身,你能从颐华殿安然无虞地出来,可见厂督对你确有几分爱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贤妃知道顾延之故意拿这话安慰她,好让她心里松快,可这丫头脖子上的伤骗不了人,若真是垂怜喜爱,又怎会下这样的狠手?
她不肯说,恐只是吓坏了罢。
这丫头跟在她身边多年,几乎都是在外殿伺候,贤妃还未好好打量过她的容貌,不想竟生了一副俏生生的模样,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杏眼,眨眼睛好像比旁人缓慢一些,两颊有薄薄的水红色,整个人娇嫩得就像春三月里开得饱满欲滴的杏花儿。
这股子干净纯粹很是难得,竟让她在惊异之余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让一个鲜活的小丫头为了顾家牺牲自己,贤妃过不去心里这关。
她叹了口气,目露不忍,“你的事情,本宫会去求陛下开恩,若能——”
“阿姊!”
顾延之心中一急,再也沉不住气,打断道:“既入了颐华殿,岂有将人要回来的道理?宫中向来不禁太监找菜户,阿姊向陛下求情要人,岂不是打梁寒的脸?这些阉人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阿姊这是让我让我前功尽弃,无端与厂卫结了梁子!”
“你也知他睚眦必报,心狠手辣,送这丫头去的时候可有想过后果?”
“我是为了阿姊在宫里能安生度日,否则怎会出此下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素来都是温和的性子,不想今日竟吵得面红耳赤,见喜悻悻地觑秋晴,秋晴只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这会不必插嘴。
见喜垂下头,悄悄红了眼眶。
顾大人说得有理,贤妃娘娘一直过得很辛苦,但对下人从未有过苛责,也就是这样良善之人才能得菩萨保佑,有了如今的福报。
贤妃娘娘比陛下大七岁,年纪虽长一些,可不得不说,贤妃是她见过的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说起话来比江南水乡出来的女子还要温柔。
见喜舍不得娘娘为她争执,为她得罪了厂督。
可她也不喜欢顾大人了,是他亲手将她推进了这个火坑。
往后,她这辈子就这样了么?
去伺候那位连大人和娘娘都得罪不起的老祖宗?把脑袋拴在腰上过,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末了,她听到贤妃娘娘按着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秋晴往桌案上的杯中添了热茶,伺候贤妃饮下,适才紧抿的唇终于松动,“能为娘娘分忧,是这丫头的福气,只是若是个稳妥贴心的人儿也就罢了,可这丫头素来莽撞笨拙,容易得罪人,只怕伺候不好督主,白费顾大人的一番苦心,又惹得娘娘不快。”
顾延之双目盯着梨木的一侧桌角,指尖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案,大概也觉得秋晴这话有理。
贤妃眉头拢得更紧,凝思片刻也无甚对策,只好道:“无论如何,本宫先到陛下跟前探个口风,若那梁寒认定了要你,也会念在陛下和本宫的情面上,稍稍待你好些。”
见喜吸了吸鼻子,朝贤妃磕了个头,沙哑着嗓音说:“多谢娘娘。”
木已成舟,如今这番境况早就无可挽回,贤妃的态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养心殿。
鎏金祥云炉顶中溢出淡而悠远的沉香气息,窗格外几缕影影绰绰的阳光照进来,淡烟仿佛触手可及,大有恬静缥缈的意境。
隆景帝赵熠端坐在花梨木宝座上批阅奏章,一身明黄盘领窄袖服,腰间束琥珀犀角带,眉目深邃,棱角分明。
赵熠今年方及弱冠,在诸臣工眼里算是一位合格的新君。
加之里里外外又有梁寒打点,这些年倒也做出了一番政绩,也因此,去岁太后才被群臣上书要求撤帘还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成想,小皇帝在众人眼底乖顺安稳这么些年,还政后的头一件事就干得震惊四座,不但接先帝的贵人回宫,还封了贤妃,一时间令群臣目瞪口呆。
面前的楠木案桌上奏章堆积如山,大半的奏章都在议论此事,不看也罢。
梁寒立于一旁,身姿皎然如玉树,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活像个谪仙。
正说完户部年尾的账目清算,赵熠却忽搁下紫毫,抬眸笑了一声,“今日到永宁宫用午膳,偶听贤妃提起她宫中有个小宫女,说昨儿在宫里迷了路,跑到颐华殿去了,今晨才从你那回来,难不成是被厂臣瞧上了?”
梁寒抿唇一笑,眸色却慢慢沉了下去。
贤妃三言两语撇开了那户部侍郎顾延之巴结献宝的心思,反倒让他做了这强取豪夺的恶人,横竖带她进来的小太监已经被处置了,死无对证。
这哑巴亏吃得不是滋味儿。
他大致也猜到几分这话的用意,若是贤妃肯放人,今日便不会在皇帝面前提这个话头,让皇帝晓得她顾家往东厂提督屋里送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眼下只有一种情况,人是顾延之擅作主张送来的,贤妃却要保那丫头的命,这是借陛下的口来问他的态度。
心中一哂,看不出这丫头竟还是个宝贝不成?有人宁可得罪他,也要护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在人前素来能够控制情绪,眼底寒芒不过一闪而过。
略微斟酌半晌,笑了笑,不紧不慢道:“是瞧上了。”
“果真?”赵熠有些意外。
梁寒只是颔首笑。
他这个人有个毛病,旁人越想要的,他就偏要阻止,旁人越想要守护的,他就偏偏要摧毁。得而复失、有去无回,那比这世上大多的□□疼痛更加令人兴奋。
赵熠垂眸轻叹一声,道:“深宫多怨旷,朕自小深有体会,若能够个知冷知热的相伴左右,再好不过。”
梁寒抿唇:“陛下这是在打趣臣。”
“何来打趣一说?”
赵熠抬了抬唇角,琥珀色的双眸沁着少年气的光芒,“朕十二岁时初登大极,此前只见过父皇一面,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唯有十岁时在琅嬅苑外偶遇她,这辈子头一回吃到了阳春白雪糕,滋味甚美,此生难忘。”
赵熠口中的她,也唯有贤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到此处,素来神情淡淡的皇帝面上也泛起浅浅笑意,“男女情分来之不易,朕从未禁止宫中对食之风,厂臣难得得一欢喜之人,朕也高兴。”
梁寒俯首应下,扬眉缓缓道:“多谢陛下,臣一定待她好。”
折身离开时,眉目转瞬冷了下来。
这事儿原本就简单,只要他点了头,就算是板上钉钉了,贤妃那边再不舍,也没这个本事将人要回去。
皇帝有意抬举司礼监与内阁相制衡,如今这秉笔批红的差事落到了他手里,皇帝也并非毫无顾忌,上位者最忌一手遮天、挟势弄权,也最怕无所顾忌之人。
示弱方能长久。
这丫头就是他留给皇帝的后背,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
皇帝:你看我秀恩爱,你心里难受吗?
厂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以后就要伺候厂督了,好可怕,嘤嘤。
厂督:……
贤妃:要不我跟皇上求个情,把见喜要回来。
厂督:……
厂督:冷笑脸我疯批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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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圣旨来得很快,见喜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得陛下金口赐婚,嫁的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厂老祖宗,虽说是个宦官,可也是权势滔天的宦官,是太监里的头一把交椅。
跟着圣旨一同来的,还有陛下的赏赐——红木漆盘里斤两十足的金锭子,她掂了掂,得有二十两,旁边还有一对精致的玲珑八宝簪。
见喜是个俗人,爱钱,也喜欢漂亮的首饰。
这些年点儿背,没攒下什么钱,直到贤妃娘娘入宫的档口,皇帝赏赐了阖宫上下,她这种从承恩寺回来的老人才得了些好处。
深宫之中波谲云诡,早前她总想着要一边苟着小命,一边攒些钱财,日后出宫去也有个保障,至少不会被人卖来卖去。到时候,她还想找个心仪的男人嫁了,出不出息不重要,有一点容不得马虎,得好看。日日对着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这日子就爽快。
可眼下是不能够了,上了老祖宗的床还指望脱身么?这辈子怕是就困在这儿了。
只是才半日的功夫,永宁宫上下皆得了风声,有的向她贺喜,有的见了她便绕路,私下里嚼舌根的都说是她自荐枕席,刚回宫中就爬上了老祖宗的床。
说得难听点,那就是没脸没皮。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什么人的床都敢上,还不是被人掐着脖子当猫儿狗一样折磨,我看她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我还当佛门清净地出来的都清心寡欲呢,没想到跟个花蛾子似的这么能扑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怎知她在承恩寺中不是日日迎来送往,兴许早就不干净了!我看昨儿她就是故意撞上去的,引得老祖宗注意她!可我瞧她长得也没有多美啊,如今当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什么凤凰,呵,那位再大的权势又如何?那也是个……”
“说这作甚!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
……
几个宫女聚在一处小声议论,妙藕说得最难听。
说到太监时戳中了好些人的心窝子,这宫里不少宫女都找了对食,有的是寻个靠山,有的是要人体贴,说到底就两个命苦的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多少有些感情,拿残缺的那块来说事就有些得罪人了。
尤其是私底下编排东厂提督,更是让人恨不得缝上她那张嘴。
如今阖宫上下拿捏在梁寒手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进不去老祖宗的耳朵?说这话怕是嫌命长了。
最后一众人被秋晴冷脸斥退:“手底的事情做完了么?谁再敢多言,当心绞了你们的舌头!”这才四散开去。
见喜是欲哭无泪,才回宫里就把自己搅进了危险的漩涡里,平白受了那些指指点点,还解释不得,总不能将顾大人抖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秋晴脸色也不好,眼下泛着一点可怕的乌青,让人望而生畏。
见喜浑身发憷,颤巍巍地问她:“姑姑,我该怎么办呢?”
秋晴拎着她进了下房,递上一个白色小药瓶,语声放低了些:“脖子上的伤,拿去擦一擦。”
见喜露出狐疑的表情,她只知手心和膝盖上肿胀,脖子上竟也有伤?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立马抽痛地“咝”了声。
怪她睡得太死,夜里一闭眼就雷打不动,被人掐着脖子差点去见了阎王都不知道。
秋晴叹了口气,小丫头白嫩嫩的颈上挂了一圈青紫,隐约勾勒出手指的形状,可她自个儿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实在令人担心,
一种隐隐的压迫感涌上心头,秋晴缓了缓,上下打量她一会道,“身上可还有别的伤了?”
见喜忙摇摇头说没有,手臂和腰上的淤青横竖不露于人前,不知道便罢了,说出来平白让姑姑担心。
秋晴从未与梁寒交涉过,出宫那年,宫里还没有这一号人物,可这两年他的名声却是极响,其狠辣手段虽未亲身经历,可光听几桩便让人不寒而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位老祖宗的心思深,又有陛下盖了印的赐婚,如今就是天爷来劝也挽回不了这样的局面。
秋晴舌根泛起苦意,当初人家把孩子交到她手里,过了这么些年的安生日子,到底还是让她命悬于人手,不知是她无能,还是造化弄人。
见喜眼巴巴地望着她,继而听到一声长叹,“那东厂督主不是好相与的人,可既然慈悲了这一回,便不会轻易要了你的性命,何况如今还有陛下和娘娘的旨意,更不能轻易发落了你。”
见喜点头不迭,乖巧道:“昨儿我熟睡的时候,厂督若是巴掌再用些力气,我这头身就分家了,可见还是留了情的。”
她这话是在给自己鼓气,也是宽慰秋晴。
秋晴又何尝不知,压下繁杂的心绪,警醒她道:“别高兴得太早,那位的脾气阴晴不定,上一刻还言笑晏晏,说不准下一刻便掐上了你的命门,横竖皇上倚重他,内阁首辅都不放在眼里,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兴许在他眼里连个玩意儿都算不上,哪天不高兴了,你也就不声不响地没了,陛下那边找个由头还不容易么?”
见喜眼皮子拉下来,瓮声瓮气地发誓:“知道了姑姑,往后我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厂督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厂督让我躺着我绝不站着,横竖什么都听他的,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再狠心的主子也舍不得杀摇尾乞怜的狗儿不是?”
秋晴知道她是个惜命的,哄人很有一套,那双雾蒙蒙的杏眼像林子里受惊的小鹿,光线下流出淡淡的水漾光泽,竟勾勒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情态来。
“出了意外别自己硬扛,千万记着寻个机会回来求贤妃娘娘开恩,知道么?”
见喜赶忙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的没什么再交代她,兴许那位老祖宗就看上了她这份天真憨傻,这才多出与旁人的几分不同来。
秋晴掀了帘子出去,见喜见房里没了人,便大咧咧地翻起裙面儿,指尖挖了一块药膏往腰上抹,才擦了一下,“呼啦”一声,帘外进来个人。
杨柳小细腰上一块醒目的青紫色戳进眼睛里,妙蕊看得眼发直,喊了句天爷便急匆匆地上来,“这腰上也是那位老祖宗掐的?”
见喜见瞒不住她,只好点了点头,坦言道:“昨儿我没出息,上了床铺就睡下了,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也不晓得。”
妙蕊伸手弹她脑门儿,小丫头“呀”了声立即歪头捂好,“别敲,再敲该没了!”
“早就同你说别去招惹厂卫,你倒好,直接吊了个最大的回来,这东缉事厂督主夫人当得怎么样,滋味如何?”
见喜疲乏地垂下头,灰溜溜道:“妙蕊姐姐,你可别笑话我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妙蕊知道她没什么心眼,不是为了攀权富贵连小命都不要的人,其中的弯弯绕绕不便多问,这福气也不是落在谁身上都能消受得起的,稍不留神脑袋就搬家了。
早知道太监身上有缺,自己过得不好就爱折磨旁人,瞧这丫头脖子上的伤,真是可怜见儿的,妙蕊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接过见喜手中的瓷瓶儿,给她脖子上抹了抹,又顺着腰肢的凹陷慢慢涂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手中动作疏忽一顿,妙蕊跟着怔愣了下,这丫头的身段竟有几分窈窕惑人,指尖触碰处滑腻如鹅脂,软得人心痒难耐。
妙蕊不禁抬眼,又觑见她眼周那圈晕染开的胭脂色,忍不住问:“谁给你上的妆,这胭脂怪好看的。”
见喜怔愣了一下,胭脂?她哪来的胭脂。
她抄起春凳上置放的铜镜瞧了瞧,一时心中大震,昨儿没人给她梳妆呀!眼尾眉梢这一抹红从哪来的!
她心道顾大人明白她的斤两,也晓得画虎不成反类犬的道理,这世上美人太多,从北直隶排到南直隶都不够用的,哪里轮得到她来献媚。
何况她手心和膝盖都挂了彩,再怎么打扮也美不成天仙,廊下跪着的时候什么样,在老祖宗金尊玉贵的红木床上就是什么样,谁能偷偷给她上妆呢。
忽然一个激灵,她脑中轰隆炸开一个响雷,难不成是、是老祖宗?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似笑非笑,颠倒众生的脸,见喜瞬间感觉浑身的骨头凉飕飕的。
小指往那“胭脂”上蹭了蹭,沾了一点赤色在鼻尖一闻,果然,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冲进五脏六腑。
厂督这喜好,还真是……挺特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实在难以想象,老祖宗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蘸着血珠在她脸上涂涂画画,勾抹出一副怎么折腾也抢救不了的容颜。
……
有了厂督对食这层身份在,永宁宫给她安排的差事减了大半,申时过后,见喜就开始闲得发慌了。
按道理说,她给人当了对食,白日里还是照常在永宁宫伺候,夜里却是要像寻常夫妻那样睡在一个床的,无非比寻常宫女多一条,她得一对一地伺候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祖宗,起居饮食方方面面都得门儿清。
厂督忙得很,直接免了大婚仪式,差了手底下一个司房太监来,说一切准备妥当了,请她今晚便过去安置。
见喜只得乖乖听话,昨日的鲁莽让她吃了教训,床上的糊涂又把老祖宗彻底得罪了,今儿不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反倒是负荆请罪日。
她好生收拾几下,用娘娘赏赐的澡豆洗干净了身子,换了一身朱红绣团花的袄子,天还没黑就小心翼翼地进了颐华殿,赶在老祖宗回来之前在门边乖乖跪好了,等着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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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喜哪敢睡,有点困意的时候就连忙用两指撑开眼皮子,那架势,生生要将眼珠子抠出来似的。
她抬头,瞧见福顺并两个靛青色宫装的宫女在门外候着,小心地扬着声问:“公公可知,厂督今儿个回来么?”
福顺忙笑吟吟地转过身,打躬作揖道:“夫人莫急,这两日督主接了百官的题本,替陛下分忧,自然格外辛苦些,过了亥时才回也是有的。”
见喜恹恹地哦了声,喉咙痛得发紧,身子也懒懒地塌了下去。
其中一个宫女偏头来道:“夫人若是疲累,奴婢先伺候夫人安置吧。”
见喜如拨浪鼓般摇着头说不能,心虚道,“厂督未归,我怎可先行安置?”
院外月色如银,檐角的宫灯在暗夜的风中摇曳,散发着虚弱的光芒,见喜靠着风口,一半身子受着凉,另一半身子享受着屋内炭盆的暖,整个人冰火两重天,难捱极了。
半晌,她又开口打听,“小公公,厂督平日有什么喜好么?您同我说说,我也好投其所好,免得在厂督跟前出岔子。”
福顺愣了愣,他在梁寒身边伺候了大半年,还真没琢磨出他的喜好。
“督主不喜人近身伺候,”他好生斟酌一下,然后缓缓道,“每餐或样样都落箸,也有时一样也不吃;督主常饮茶,又好似不大喜饮茶,昨儿说好的毛尖,今儿兴许就不喝了;督主喜干净,下面伺候的时时刻刻都备着方巾,可又喜欢往诏狱那样血腥腌臜的地方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喜目瞪口呆,她晓得了,厂督的喜好就同他的心情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生活中处处是惊喜,只能说很刺激了。
“诶!”福顺一拍脑门,他倒是可以确定一件事,“督主喜欢红色,鲜艳的,热烈的那种红。”
见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真的,才一日的功夫,她见到了一身朱红蟒袍的厂督,殿内的帷幔是红色,红木床亦是红色……她这会穿的也是红色。
红色好啊,多喜庆呢。
见喜垂下眼抿抿唇,暗暗松了口气。
说了好半天,福顺才发觉夫人还跪着呐!奴才们站着说话,督主的夫人却跪在殿门口,这像什么话!
他有意过去搀扶,见喜却摆手道:“您别管我,我跪着心里踏实。”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杏黄的月亮隐匿进了云层,院外一阵凛冽的妖风刮得窗棂震震作响,青砖上残留的雪沫子在幽暗的角落里蹁跹起来。
见喜吸了吸鼻子,眼神一晃,瞥见殿外一个鲜亮的人影跨步而来,紫貂斗篷的大摆在烈风中翻卷,手里头的风灯光芒幽若,却隐隐能见大氅里头一道织金绣蟒的纹饰,长身玉立,威仪万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福顺立即上前打躬作揖,抬着胳膊将老祖宗迎了进来。
见喜也揉揉眼睛,打起了精神,“厂督吉祥!”
梁寒早就瞧见她了,困得头砸地,远远瞧着像个伏在地上的癞蛤/蟆似的,他牵起一侧嘴角,淡淡“嗯”了声,解了大氅扔给福顺。
曳撒繁重的襞积从少女光洁的前额呼啸而过,携来醇厚细腻的檀香味,猛地被这冰凉的触感一刺激,见喜冻坏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见那人信步走到她跟前,见喜赶忙开了话闸:“老祖宗恕罪!见喜是个糊涂人,昨儿大意,没能伺候好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往后见喜就是您的人了,您爱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的人?”
他垂眼啧了声,浓密的眼睫在灯光下晕开一圈雾影,清冽的嗓音懒懒舒展开,“厂督身边不留无用之人,说说看,你能为咱家做些什么?”
见喜愣了愣,这是在问她有何长处么,她心道约莫是同外头客栈招伙计时,掌柜的问“你都能干些甚”,这时候得多往自己脸上贴金才能留下。
暗自思忖了下,她转着眼珠子笑道:“从前我给佛殿里的菩萨擦身儿,如今我给您擦身儿,在我心里头,您就是菩萨转世啊!奴婢没别的好,就是人勤快,听话!以往在承恩寺的时候,奴婢这双手劈过柴,种过菜,几十斤的粪桶搁在肩膀上,不在话下!”
她说得兴奋起来,牛逼往天上吹,没注意到身前老祖宗的一张脸黑了又黑,最后实在绷不住,怒喝一句:“住口!”
见喜吓得直缩脖儿,乌亮通透的双眸对上他瞥过来的一抹凉薄视线,屋里的气压无形中沉下去许多,好像有人勒紧了脖子,稍微喘口气都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仔细回想一下,方才那话从嘴里蹦出来是有些污老祖宗的耳朵了,她忙解释:“奴婢就是打个比方。”
老祖宗轻哼了声,转身欲往雕花屏风后去,见喜心里一慌,忙连爬带滚地上前挡了去路,“还有一样,奴婢自小身子热乎,旁的用处没有,倒是能给老祖宗暖暖床,比银骨炭还好使!”
这倒是真的,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她颇有些引以为豪,只是忘了自己昨儿受了风寒,这会嗓子粗哑得像砂纸磨地,听起来半点暖意都没有。
“行了,来伺候咱家更衣吧。”
老祖宗似乎也不计较,抬起绣满金蟒的双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见喜膝盖早就跪麻了,挣扎了起身来,双腿像针扎似的疼,可她半刻也不敢耽误,点头哈腰地上去解他的鸾带。
离得近些,男人身上的檀香闻着更为温暖清冽,堪堪要将她整个人溺在其中,鸾带之下的腰身紧实纤细,略略松散间透着无可比拟的挺拔俊秀。
她至跟前时,挡住了他身上一半的烛光,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瞥,只见他低眉敛目,薄唇紧抿,嘴角有着微微向上的弧度,清晰而流畅的下颌线一半露在明暖幽黄的光芒里,一半藏在昏暗的、参不透的阴影里。
明昧之间,占尽风流。
见喜觉得嗓子很干,申时末天还大亮的时候就过来了,一直到现在一口水没进,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绝对没有垂涎美色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颤巍巍的手爪子伸向他,见喜明显感觉跟前的男人往后让了让,“手脏,拿开。”
他垂眸审视着她,幽暗的眼眸里泛着丝丝凉意。
手脏?
见喜被他的话噎了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果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什么是精细,什么是粗糙,一眼就能瞧出来。
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纤细的指尖白得透明,淡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的确干净得很。
可她的手糙是糙了点,怎么就脏了!
昨儿才被打肿,上了药后已经消下去不少,来之前她好生擦洗了几遍,脏是不可能脏的,无非手掌有层薄薄的茧子,那是干活留下来的。
见喜倒很是伶俐地退后道:“厂督嫌奴婢手脏,奴婢去请福顺公公进来替您更衣吧。”
梁寒嗤笑一声:“既让旁人来伺候,咱家要你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
合着嫌她手脏,不准她伺候,现下去请旁人来,他又不行。
那头梁寒唇角扬起,好生和气地给她提了个醒:“想想看能用什么法子,既不用你那双脏兮兮的爪子,又能伺候咱家更衣?想不出来,咱家砍了你一双手。”
见喜心头大跳,这老祖宗还真会折磨人,这说话的口气,砍手同劈个柴一样省事儿。
厄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横竖她昨日就该死了,这条小命是从阎王爷哪儿赊来的。
“还没想到法子?来人——”
“老祖宗!”
他凉凉开口,被她一语中断,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他,杏眼透着一丝挣扎,“奴婢要是把法子用了,您可千万别怪罪。”
“不怪罪。”
这世上敢跟他提条件的毕竟在少数,偶尔听一回也别有滋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双手负在身后,眉眼舒展开来,散去了所有的戾气,真真是清风朗月一般,让人不敢相信方才砍人手脚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见喜咬了咬下唇,颤颤巍巍往前挪了挪,脑中飞快地斟酌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时候跟狗抢过骨头,练出了这一口结实的好牙,她一阵风儿似的贴近,檀口凑在他腰间,眼前的蟒补骤然放大。
她压抑住心下惊惧,咬住一侧鸾带,稍稍用些巧力勾扯。
很快,那一袭朱红蟒服慵懒地松散开来。
她心中砰砰直跳,解完腰带时小脸已经快要烫出个洞来。
※※※※※※※※※※※※※※※※※※※※
见喜:您真难伺候
梁寒:难不难伺候,不试试怎么知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两人皆着红衣,看起来真像洞房花烛夜啊。
她心里长叹了口气,老祖宗身上真香,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将脑袋埋进去狠狠吸一口。
室内极静,见喜能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还有不太合时宜的咽口水的声音。
见喜低着头紧张地想,这回祖宗该是不生气了吧,昨儿还尝过她唇面的血珠子,想来是不排斥这个,那她用牙应该也没什么不对。
可梁寒并不这么觉得。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想把这蠢丫头一口白牙敲碎,稍稍垂下眼,终于没能抑制住内心的爆发,幽幽切齿道:“来人——”
“哎哎哎老祖宗,别呀。”
见喜满脸愕然地扑过去抱住他大腿,脸蛋贴在华丽的膝襕上蹭得生疼,委委屈屈道:“您说了不怪罪的,怎么还反悔呢。”
梁寒嘴角噙着笑,很有耐心道:“方才咱家在北直隶拿人,进了诏狱本是没命出去的,咱家告诉他,只要招供出同伙藏匿点,咱家饶了他一家十三口的性命,那人熬不住酷刑就招了,你猜咱家最后果真饶他么?”
见喜听着心里咯噔一下,老祖宗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是杀人全家啊!
所以他说“不怪罪”也是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堂堂东厂提督高高在上,杀个人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承诺又如何,不承诺又如何?他从来没有必要对谁一言九鼎。
她哆哆嗦嗦抬起脸,狂咽了咽道:“厂督仁慈,您虽然动动手指就能要他小命儿,可您偏没有,您说饶了他定然是说到做到。”
他偏头一笑,墨色双瞳一刹那碎开光华万点,“口不对心,该杀。”
抖机灵果然对他毫无作用。
见喜脸色刷白,双腿发软,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往下落。
很快,又听他湛凉的声音缓缓响起:“半途而废,更该杀。”
见喜都快要哭出来了,猛然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抖,啥意思这是?
她顺着膝襕往上看,目光在他松松垮垮的腰腹间停留了一阵,好像浆糊的脑袋瓜豁然开朗了一般。
脱了一半不能跑了,这是要她继续的意思?
行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赶忙站起身,本能地抬手要去解他的外衣,被他带着三分寒意的眼神斥退。
哦对,不能用手。
她下意识清了清喉咙,砸了咂嘴,把口中的唾液抿干了,慢慢靠近他的衣襟。
男人身姿颀长,她微微垫脚,嘴巴才能够到他胸口。
还好,来之前清了口擦了牙,樱唇里有淡而舒适的清香,像蜜桃汁。
衣裳繁复且贵重,她咬起来十分费力,方才解鸾带时还能用些巧劲儿,如今仰高脖子的姿势让她很是难受,呼吸都不畅通。
老祖宗爱折腾人,宫里宫外都是这么说的。
这会他也不说话,呼吸声又极浅,活像个幽灵。
屋里的气氛像凝固住一般。
见喜觉得这姿势奇怪极了,像那种画册子里的姑娘呕心沥血地伺候男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不敢抬头看他,她害怕老祖宗吃人的眼神。
解了半天才露出一截玄色丝质中衣,交领上小小的牙印隐隐可见。
半晌,她实在熬不住了,抬起的脚后跟缓缓放下去歇了会,很抱歉地抬眸望向他,哀声道:“厂督恕罪,见喜今年才十五,会努力长个儿的。”
一声淡淡的“嗯”字从他微微震动的胸腔传出来,他漫不经心地眯眼,感受到胸前温温热热的触觉,开始琢磨她方才说的暖床功效。
这么点大的人,塞进诏狱里的铜瓮倒是不难,兴许还能当暖炉使。
离得越近,那股子檀香味更加浓郁,仿佛沁如骨头里的香,她定了定神,歇好了,又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褪衣时难免碰撞,柔软的唇无意间划过冰凉的锁骨,带来的诡异刺激不是一星半点儿,能将她一身色心色胆通通剜出来处刑。
老祖宗仍旧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就这么云淡风轻地看着她,只是身上隐隐有发热的迹象。
他心道也是,这么个暖炉子在旁边炙烤,就是块冰也该化了。
衣裳褪至肩头,这事儿就好办多了,十几岁的姑娘身子灵活得像条水蛇,从他胸前绕到脊背,从腰间攀至肋骨,最后留他一袭玄色中衣,浑身泛着冷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匆忙从门外的福顺手里接过白芷丸和青瓷折沿盆,伺候厂督洗漱后乖乖退到一边。
接下来她也不晓得干什么,是按照洞房的规矩来,直接上床么?
有点刺激,又有点恐怖。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热,她浑身像烧开的滚水,都快热糊涂了,干哑的喉咙也慢慢得到缓解,身子热乎的人就这点好处,就算得了风寒也不怕,屋子里闷一闷,出身汗很快就能痊愈。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在一旁出神儿。
梁寒系好衣带,瞥了她一眼,“还戳在那作甚,到床上去。”
金石之声入耳,见喜微微一惊,三下五除二地解了袄子和发髻上的粉带,小心翼翼地摸进了红木床,往被褥里头钻。
淡淡檀香味的被褥干燥而舒适,有了她这个小火炉在,很快就捂得暖和起来,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往他身上瞄过去。
察觉到她的视线,梁寒歪着头,又冷冷开了口:“你睡外面。”
睡外面,随时都能把她踹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想不到这一层,只好听老祖宗的话,放弃了自己刚刚焐热的被窝,挪到了冰冰凉凉的外侧。
梁寒信手一挥,殿内烛火骤然熄灭,淡淡烟雾在皓月银辉中缓缓舞动。
见喜只觉眼前倏然一黑,感觉身上轻盈地翻过去一个人,扑面而来的冷气像泉水般涌了进来。
她觉得厂督是故意让她先上床暖被窝,然后给他腾地儿,见喜不高兴,她也不敢说。
她不由自主地往床沿挪,只想离冷冰冰的老祖宗远一些。
可忽然腰下一紧,透凉透凉的一只手将她捉回去,钳在他身侧动弹不得,她这时候才觉得骨节分明的手也不是什么优点,卡在腰侧像枷锁一样难受。
“老祖宗,你冷吗?”
见喜倚在他胸口,像浸泡在冬夜的海水里,身旁是又冷又硬的冰山和礁石,她好像明白了昨夜为何破天荒地染上风寒,老祖宗这么折腾,她这个小火炉就快被冰水给冲灭了。
“怎么,不想伺候?”
“没……想、想伺候,可想了。”她牙关打颤,舌头打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嗤笑一声,箍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暗暗加重了力气,疼得她“嘶”了一声,直抽冷气。
她跟他好生商量说:“老祖宗,今晚能不能换个地方掐?你手底下这块青了,摸起来没旁的地方舒服。”
他在黑暗中黑了脸,原来这蠢丫头以为腰上那块是他昨夜掐她留下的痕迹。
分明是她自个儿摔在地上留的。
他懒得解释,伸手掠过她右肩,把人往身前一带,谁知那臭丫头又“嘶”了声,“厂督,肩膀也疼,能不能——”
“住口。”他寒声道。
“哦。”见喜连忙噤声,小心翼翼呼了口气,身子还是不由得往后躲,这祖宗身上实在是太冷了呜呜。
“再敢动,咱家把你扔出去喂狗。”
冷冷的鼻息落在她额头,见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妄动。
梁寒见她终于乖乖贴过来,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忽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堂堂九千岁,从来都是别人像哈巴狗似的来哄他,如今他睡觉竟然要自己搂着别人,实在是可笑至极。
他拿开了手,听到身下的小丫头立即松了口气,他在心里冷笑一声,然后道:“你来抱着本督。”
“嗯……啊?”见喜惊得睁大双眸。
“愣着干什么?”他侧过身平躺下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还不过来,等咱家请你么?”
见喜笑得极磕碜,乖巧地把手臂覆在他胸口,右手在一边握成拳,避免碰到金贵的祖宗。
柔软的小臂轻若无骨,浑身散着热乎气儿,比被褥暖多了。
梁寒满意地弯起嘴角,可忽然又想到昨夜这臭丫头太过放肆,他一靠近她就往后躲,只知道往暖和的地方钻。
嫌弃他是不是?
一瞬间,他面色又阴沉下来,垂眸警告她道:“抱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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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紧?
他不是不喜人近身伺候么?
不是嫌她手脏么!
脑海中思绪飞快转动,见喜很快不再迟疑,利落地往他身上蹭,胸前的软包包被她努力压得变形,心口压在他冰凉的身体上,几乎呼吸不过来时,在他耳边用力问:“厂督,你看这样紧不紧?”
猝不及防地,她身上的暖意汹涌地漫上来,好像在他身侧煽风点火般,燎出几分烫意。
檀香透过镂空的雕饰蜿蜒而上,卷着月色铺满了整个大殿,夜风拍打着窗纱嘤咛作响,被褥里细碎的沙沙声摩挲着人的神识。
沉默半晌,有人才慢慢恢复清明。
厂督没说话,那定然是不满意啦,见喜为难地蹙了蹙眉头,干脆把小脸也埋进他颈窝,抬起右腿架在他身上,手脚搭配,干活不累。
“厂督,这样呢?”她邀功似的问。
他觑她一眼,唇角抬了抬,“夜里若再敢动弹,咱家便打发你去见阎王爷,听到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点头如捣蒜。
柔软的发丝在他耳廓缠绕,激起浑身的战栗。
头发,头发……
一些不愉快的记忆猝不及防地从脑海中翻涌而出。
梁寒胸腔里倏忽窜起一阵邪火,浑身的血液登时沸腾涌动起来,目光刹那染上猩红。
被撕扯的头发,鲜血淋漓的头皮,如恶兽撕咬过的残缺了一半的脸,从他眼前一幕幕地过去。
他仿佛陷入无尽冰火之中,身边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唯有黑暗啃噬着他的神识。
身旁的人微微颤抖着身体,搁在她脖下的手臂绷紧得像石头,此刻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察觉出不对。
见喜被他吓得魂飞魄散,恐惧感席卷了全身。
身侧那副身子触之也愈发冰凉,像寒天雪地里银晃晃的刀子抵在身上。
厂督这、这是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一刻还和颜悦色地让她靠近,这才一眨眼的功夫,这就、就疯魔了不成?
她心里直发毛,昨儿老祖宗掐了她的脖子,今儿不会继续吧。
人常言“伴君如伴虎”,可这老祖宗是匹炸毛的豺狼,一口獠牙能咬断她的喉咙!
见喜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人。祖宗要是发病了让他捶墙捶地去,哪怕把这颐华殿拆了都成,跟她小可怜有何关系啊。
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屋里静得瘆人,她浑身僵在那,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身侧的震颤,他呼吸的急促、胸膛的起伏,对她来说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子,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
去把福顺叫进来么?
见喜紧张地吸了口冷气,她大着胆子抚了抚他冰凉的胸口,试探性地开口问:“厂督……厂督?”
梁寒原本眉头紧拧,额头青筋暴起,极力隐忍之时,却忽然被这颤颤巍巍的声音将满腔炙火灭了下去。
黑暗中他脸上毫无血色,像月色照拂之下檐角那盏孤独飘摇的风灯,如若不是胸膛尚有起伏,恐怕已与死人无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心脏像是被人捏紧,吓得眼泪直往下掉:“您怎么了……别吓我呀。”
她不敢摇他的身子,只能一下下地在他胸口顺气,“老祖宗您吱一声好不好,啊?”
漫长的沉默过后,身侧之人终于长吁出一口气,震颤的双手渐渐抑制下来,紧绷的身子也缓缓恢复了正常。
“祖宗?”
见喜发现他呼吸没有方才那样紊乱了,于是哆嗦地试着唤他。
久之,他眼里最后一点狂躁肃杀之气也消失殆尽。
他垂眼,双目疲倦,缓缓抬起她下巴,对上她晶莹的双眸,问:“小见喜,你怕吗?”
这嗓音仍旧清明,带着一股旷野里苍凉的韵味,尾音微微上扬,方才的风暴骤然平息,潮长潮落,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宁静。
可见喜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好了,就那么突然地就好了么?!
呜呜呜,这都是什么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夜里一双骇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见喜嘴唇直抖:“怕,刚刚是有点怕。”
这种境况下是个活人都怕吧!
梁寒忽然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绒发,将她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得像是换了个人。
“是我不好,”他牵起薄唇,柔然道,“怕的话,你去耳房睡可好?厂督怕控制不了自己。”
这话里还带着一些懊丧和慈悲,如若不是方才清醒地察觉出身侧的危险,见喜真以为身边躺着个没脾气的活菩萨呢。
梁寒绞着她一绺头发,悠然地置于指尖打旋儿。
他想着,只要她有半点离开的心思,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见喜呢,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此刻在阎王殿门口反复横跳。
她仔细顺着他胸口,又将他抱紧了些,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怯怯地说不走,“见喜想陪着厂督,厂督身子好冷,您让我留下来给您暖被窝,成不成?”
好,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梁寒笑了笑。
她和过往的那些女人一个德行,贪图荣华富贵,还能说得如此坦坦荡荡,为了她主子的好前程,连命都可以不要。
睡在他这样的人身边,一定极度难受,极度挣扎吧。
他一哂,望着她的目光化作一把尖锐的刺刀,仿佛随时能在她身上捅个血窟窿。
这世上太多的人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可心里头却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坐到这个位子上,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谨慎”就能保全。
他向来睡眠极浅,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无论何时他都能立即警觉地睁眼。
红木床上处处是机关,他要谁生,谁就能生,他要谁死,没有人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丫头也一样。
良久过后,身边人似乎并无异常。
她窝在他身边,呼吸慢慢变得匀净而有规律,像一只软绵绵的猫儿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乎意料的安顺。
前一刻还说害怕,现下就能睡得如此安稳,看来不是真怕。
呵。
良久,他将探到她颈边的手掌默默收了回去。
梁寒无比肯定的是,只要她乱动一下,他会顺手拧断她那截纤细的脖子。
……
寒夜似乎很短。
见喜是被人掐着腰醒来的。
她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发现自己像个八爪鱼似的挂在厂督身上。
屋里亮起烛火,可窗纱外的天儿漆黑如墨,约莫四更天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绣金赤色帷幔映衬着身侧男子清润的脸庞微微泛红,初看时影影绰绰,宛如白玉缀于重重云霞之中,再看时便如吞云破雾,五官慢慢清晰明朗起来,每一分每一寸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见喜舔了舔嘴唇,忽然发现嘴边洇湿一片。
!!!
“老……老祖宗!见喜不是故意的。”
她瞬间慌了神,杏眼睁大,眼底蓄满了惊恐,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看着自己在玄色衣衫上留下的一小片哈喇子,见喜忽然觉得脖子凉浸浸的。
身侧人眼尾泛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起来。”
见喜蹭地一下爬起身,掀起被褥的档口,外头的冷风见缝插针地往里头灌,梁寒的面色又暗下去几分,惹得她不禁哆嗦了下。
祖宗这架势像是要吃人,大概是还有些起床气。
见喜望着窗外的天,心中叹息着,往常贤妃娘娘都是卯时才起身,这祖宗足足早了一个多时辰!她跟着受累,一天的好心情都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福顺和另两名宫人早已恭恭敬敬地端着铜盆和茶盅在一旁等着,梁寒换了一身银红色的中衣,头戴乌纱,外着大红云锦蟒纹曳撒,腰系玉带,挂云纹象牙牌,脚蹬绣金线宝相花皂靴,当真是赫兮咺兮,如圭如璧。
丝毫看不出来是那个昨夜发过疯的督主啊。
只是脸色青白,薄唇紧抿,凤眸威严中不带一丝温度,连往常服侍他的几名宫人都极力放轻了呼吸,内心忐忑不安。
见喜在一旁看得发痴,半晌才回过神来,听到福顺塌着腰在一旁恭顺道:“膳房备好了早膳,督主可要用一些?”
梁寒依旧板着张脸,寒声道:“不用,随我去值房。”
见喜听到老祖宗要走,内心窃喜,多睡一个时辰再起身用膳,岂不乐哉?
不过心里这点小九九很快被人看穿,梁寒斜眼睨她,嘴角勾出一丝讥笑,信手指了指旁边名唤怀安的小太监道:“伺候夫人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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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补两人睡觉的姿势,是我每天最大的欢乐,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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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夫人?
见喜心脏抽了抽。
怀安连忙弯身应承下来。
见喜目送那一抹鲜红昳丽的身影跨步出门,心中翻卷起阵阵苦涩,什么早膳要用一个时辰呀!这是摆明了不想让人睡觉嘛。
怀安满脸堆笑地看着她,躬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早膳摆在东暖阁,屋内炭火烧得正旺,一点寒风都窜不进来。
见喜生无可恋地迈进去,一抬眼却被满桌子的膳食吸引了目光。
四四方方的梨木桌上摆满了佳肴,见喜顺着边角碧瓷碗中的笋鸡脯看过去,分别是一碟豆芽,一碟拌干丝,一碟虾仁,一碟烫香菇,一碟煎鲜鱼,除此之外还有木樨汤、蝴蝶卷、奶皮烧饼、芙蓉糕、榛松糖粥……还有一些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小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
见喜这回着实震惊住了,舌头都捋不直:“这……这是老祖宗的早膳?”
贤妃娘娘也没这么丰盛过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怀安欠身笑道:“回夫人的话,今日是夫人在此,奴才们这才多备一些。”
见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鸡脯肉,“哦”了一声,看来也不是顿顿如此。
怀安微微颔首,“以往也只有一壶茶,两种面食,四碟素菜,四碟荤菜,两盅汤,两盅粥,四样点心,再加四例小菜罢了。”
“咳咳咳……”见喜手里的茶喝到一半,猛然呛了一口,咳得眼泪花都要冒出来。
罢了……还罢了?!
她在承恩寺的时候能就着咸菜吃馍馍就不错了,对比之下宫中是何等奢侈。
“夫人请吧。”
怀安引她落座,身边一个青袄宫女在一旁为她布菜。
这架势何时见过啊。
见喜在心里啧啧叹几声,终于平复了震惊的心绪,一边吃一边问道:“老祖宗平日里也走这么早么?”
怀安道:“往常没这么早,今日兴许是司礼监又要事处理,往常是寅时前起身,今日早了将近半个时辰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其说起得早,不如说是被她的哈喇子滋醒的。
见喜心虚地低下头,挑了只奶皮烧饼在嘴里啃,胡吃海塞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厂督为何不在殿中用膳?司礼监值房有东西吃么?”
怀安道:“督主平日里也用得极少,奴才们蠢笨,不知督主的口味,只好每日多准备一些,只是督主在殿内用膳时也仅仅吃几口就放下了,不过夫人也不用担心,督主未用膳,值房自当准备点心,不会比颐华殿差太多。”
见喜点了点头,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关心老祖宗,就算他不吃不喝不睡,他也有力气发疯杀人呢,她还是乖乖苟命吧嗐。
她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丰盛的早膳,直到打了个饱嗝才发现吃得有些撑,瞅着自己面前的几个空盘傻了眼,“怀安公公,好像每样不能超过三箸来着,我是不是吃得太多啦。”
怀安一直盯着她吃,好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他忍着笑无奈说:“督主未曾给夫人定过规矩,夫人且随意。”
见喜两眼弯得像月牙,心安理得地把这顿当成昨夜伺候祖宗的报酬,如果祖宗不发疯,不把杀人挂在嘴边,这桩婚她还是很满意的。
本着绝不浪费的心态,见喜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把自己的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抱肚长叹之际,一旁满脸讶异的怀安忽然就想通了。
夫人大概是知道在厂督身边活不长,这是抱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心态啊。
见喜一抬头,发现身边人眼底似乎多了几分怜悯。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到永宁宫时,见喜发现宫内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一问才知昨晚陛下来宫中陪贤妃娘娘下棋,却被坤宁宫的掌事宫女苏锦匆匆唤走,说皇后心口痛,要陛下前去瞧瞧。
明眼人都晓得是个幌子。那坤宁宫的小皇后定然是急了,白日里往太后的慈宁宫请了安,晚上就使计策将皇帝骗了过去,定然是太后教的法子。
自打贤妃回宫这几日,皇帝一步也未曾踏足皇后的坤宁宫。
准确地说,是这么多年,除了祖宗规制的初一和十五两日例行去坤宁宫过夜,其余时候连东西六宫都甚少涉足。皇帝登基八年,宫中只有一位皇子、两位公主。
对比之下,如今的永宁宫可谓是圣眷正浓,只一样,皇帝这些天从未在永宁宫过夜。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众人眼红不已。
皇后张婵是太后的亲侄女,十岁就进宫封了皇后,自小便是一副骄矜自傲的性子,如今不过十六的年纪,太后一直当女儿疼着。
现今太后病得厉害,连后宫众人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张皇后实在没法子,这才不得已去慈宁宫求谋寻策。
如今两宫的下人互相看不对眼。先前贤妃到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张皇后左一个“太妃”又一个“太妃”地叫得热火朝天,主子什么态度,下人便是什么态度,坤宁宫的宫女都瞧不上贤妃,私下议论说贤妃年纪大,做皇帝的母妃更合适,而永宁宫的丫鬟也偷偷说皇后骄横跋扈,不得圣宠,这会太后又病重,连靠山都快倒了。
“我听说皇后日日在殿里发火,那价值连城的玉壶春瓶砸了好几个呢。”
“有火气没胎气,能顶什么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坤宁宫的下人说,皇后把气儿撒在苏锦身上,怪她没用,只攀上了银作局掌印太监,竟让咱们永宁宫捷足先登,爬了东厂提督的床。”
几个丫鬟在花房七嘴八舌地聊着,看到见喜来,妙藕立刻露出一口白牙,“哟,这不是东厂提督的夫人么,如今身份和咱们这些人不同了,进花房可不得脏了您的脚?”
众人皆掩嘴笑,妙藕瞥了眼她脖上未消的淤青,想想也晓得怎么回事,故意道:“见喜这么有能耐,也该给咱们娘娘立立功了,不如多给梁督主吹吹枕旁风,让陛下日后只来咱们永宁宫。”
见喜垂着头没想搭理,弯下身去拿金错刀修剪枝丫,倏忽手臂一沉,竟被妙藕抬脚踩住了小臂,手腕抵在地上动弹不得。
妙藕最讨厌被人忽视,尤其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不过是靠些下作的手段上位罢了,那位官衔再高又如何,说到底连个完整的男人都算不上,她素来看不上这些自甘下贱的狐媚子。
“怎么,见喜是不相信自个的本事,还是瞧不上咱们娘娘呢?”
见喜心一横,使了猛劲儿一挥手,妙藕被推得一个趔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霎时惊得面容失色,没想到这向来一脸和气的小怂包还能还手了,尖着嗓子骂道:“你发哪门子的疯?”
论手劲儿,见喜干了这么多年活儿,也算是个练家子,同宫里这些没干过粗活的相比,自是不输。
见喜声音依旧又甜又脆,一双圆碌碌的眼睛眨了眨:“妙藕姐姐你说得都对,我如今身份是不同了,在厂督耳边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见喜都明白。”
妙藕白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却被见喜含笑打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妙藕姐姐长得比见喜好看,能耐也比见喜大,更是比见喜要忠心,不如见喜到厂督耳边吹吹风,让妙藕姐姐去伺候厂督,姐姐这么聪明,一定比见喜伺候得更好啦。”
妙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不怕梁寒是假的,这宫里宫外谁敢触他的眉头?
阳间人阴间鬼都不敢得罪的人物,她平日远远瞧见了连头都不敢抬,腹诽几句已经是最大的冒失。
前几日她便听人说,洗月池两个小太监手抖,多撒了些鱼食,撑死了池中两条锦鲤,那位老祖宗二话不说便下了死令,据说那两人是被塞了鱼食活活撑死的。
想到那人凤眸中的冷厉与狠戾,妙藕不禁浑身发冷。
这丫头虽在梁寒那里生不如死,可到底是陛下赐的婚,若真在那位老祖宗跟前提她一句,要她的小命不过一句话罢了。
思及此,妙藕强装镇定,睨着她道:“我能跟你一般见识么?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就是爬得再高,那也是娘娘宫里的下人,贤妃娘娘永远是你的主子。”
见喜极其乖巧地点点头:“多谢妙藕姐姐提醒啦,见喜最是知恩图报之人,来日一定在在厂督面前替姐姐美言几句。”
妙藕气得满脸通红,只得生生将一肚子怨气咽了下去,横竖这丫头落在老祖宗也没几天活头了,她何必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妙藕带着几个丫鬟离开花房,见喜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打肿脸充胖子这么心虚呢。
她这些话若是让厂督听到,可不得剥她一层皮么。
※※※※※※※※※※※※※※※※※※※※
梁寒:听说你用我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这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怕咱家要了你的小命?
见喜:别人欺负你的娘子,嘤嘤。
梁寒:是谁?我去杀了他!无法冷静jpg。。。感谢在2021-01-2320:22:41~2021-01-2520: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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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薪司又称内工部,为内府四司之一,除了掌管宫中各处炭火,也负责内廷一些简单的修缮事宜。前些日子下雪,永宁宫的小太监在假山旁上摔了一跤,脚边上一块汉白玉石砖松动了,今日正要去惜薪司找人来修,见喜忙借着这档口出去消消食。
见喜来此处领过一次银骨炭,里头的少监杨垠还记得她,只是今日惜薪司忙碌,都是各宫来领炭火的宫人,宫监们前前后后忙得焦头烂额。
宫里的娘娘们何等身娇体贵,一箩筐的银骨炭几日便烧完了。
见喜感叹,从前在承恩寺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好的银骨炭可用呢?山顶呵气成冰,风是往骨头里钻的,吹得人浑身疼得麻木,见喜不怕冷,可绿竹和青浦常常一出大殿就冻得嗷嗷叫,下人皮糙肉厚都是如此,真难想象贤妃娘娘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转头瞧见不远处来了几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宫女,为首的那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上着桃红交领袄,下穿暗纹细褶裙,裙幅下一圈花鸟纹刺绣压脚,由远及近地走过来,百褶在脚底翩然起舞,宛如流霞。
不是主子,可那一脸骄横的模样却像比主子还要金贵。
那姑娘一来,待遇立刻就不同了,惜薪司几个小太监上赶着前去招呼,旁边众人自觉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见喜拉着身旁一个面善的小宫女问道:“这是谁呀?”
那宫女上下打量她一下,露出狐疑的表情:“你是新来的吗?这是坤宁宫的掌事姑姑苏锦,你竟不认得?”
听到“苏锦”两个字,见喜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冤家路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一抬眼,瞥见了她手腕上的金镯子,一双眼睛顿时亮了亮。
旁的宫女哪里用得上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主子赏赐,也轻易不会带出来,这就是给银作局掌印做对食的好处啊。
厂督什么时候能记得她的功劳呢。
苏锦越走越近,视线好似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见喜吓得赶忙别过脸,横竖没人认识她,她也不想惹是生非,自己宫里的人都瞧她不顺眼,更何况是坤宁宫的人。
正打算低头隐身的时候,那边杨少监忽然吼了一嗓子:“永宁宫那丫头人呢?方才还在这呐!”
“……这,这呢。”
见喜无奈地朝杨垠招了招手,
一瞬间,衙门口的宫人目光牢牢锁定了她,苏锦自然也循着声音看过来,一双秀目从头到脚审视着她,堪堪要将人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杨少监领了一个太监过来,让他跟着见喜去永宁宫砌石砖,见喜匆匆点头道了声多谢,正要离开,身后却响起女子一声冷哼。
“先来后到啊杨少监,隆福门的廊柱也缺了一块漆,昨儿坤宁宫就派人来催了,皇后娘娘若是怪罪下来,咱们做下人的可担待不起。”
苏锦缓缓走过来,眼神轻飘飘地落下见喜身上,不禁轻笑一声:“永宁宫娘娘才回宫中几日,底下的奴才竟是这样没规矩!什么都爱抢,现在连个小丫头都敢不把坤宁宫放在眼里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垠瞧瞧见喜,又瞧瞧苏锦,到底没吭声。两位主子一个身份尊贵,一个正得圣宠,两边儿都得罪不起,这时候装哑巴最合适不过。
看苏锦这口气,想来今天是不打算让她带人去永宁宫了,见喜心里默默掂量了掂量,仍是和声和气道:“的确是先来后到没错,想来咱们来报修的惜薪司都有登记,姑姑若是不急,可请杨少监将登记簿子拿出来一瞧便知。”
苏锦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恢复平静,一声娇喝道:“好啊,那就请少监拿簿子来对峙吧,惜薪司向来办事细致,总不可能漏记了坤宁宫的事情,您说是吧,杨少监?”
杨垠瞬间喉咙一噎,心中更加确定昨日坤宁宫没来过人,可若真将簿子拿出来,上头没有坤宁宫的记载,等于是承认了惜薪司办事不力,皇后娘娘再一发威,他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他心内艰难地权衡一下,最后瞄了一眼见喜,拍了拍脑袋“哎呀”一声道:“丫头,是咱家忘了!昨儿个坤宁宫确实来了人,我倒将这一桩给忘了!”
说罢,又躬身朝苏锦赔了个礼,笑得满脸褶子:“劳烦姑姑今日再跑一趟,底下人办事不周,没得耽误了皇后娘娘的事儿,回头定要好好责罚他们。”
这话苏锦听着很是舒心,挑着眉笑道:“这事儿怨不得您,年关将近,少监本就事务繁忙,倒是我们劳烦少监了。”
两人一唱一和,好一出互相谦让的大戏。
对方都说到这份上了,很明显站在了坤宁宫那边,见喜心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原想就此算了,不成想里头一个小太监殷勤地跑过来,“少监,簿子给您拿过来了,您对一对!”
三人皆是一愣。苏锦脸色一阵青白,没想到这惜薪司竟还有如此没有眼力见儿的人,转头厉声道:“杨少监!”
杨垠缩脖望了一眼见喜,又怯怯地瞧了瞧苏锦,手里的簿子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正等着看好戏,又见那小太监悄悄在杨垠耳边说了句话,杨垠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大颗的汗滴黄豆似的往下掉。
“杨少监,您怎么了?”见喜歪了歪脑袋问。
杨垠见鬼似的盯着她默了一下,立即压抑了心中的惊涛骇浪,手指颤颤巍巍地翻开昨日登记的那一页,确定没有坤宁宫的字样后,哆嗦着嘴唇道:“惜薪司办事不力,可也不能误了两位娘娘的事儿,今儿再忙也得腾出人手来,两位姑姑不如先回去等着,咱家现在就把人手调派回来,先紧着两位娘娘用,您们看如何?”
苏锦这番胡搅蛮缠,说到底就是看不惯永宁宫,可见喜人微言轻,硬扛未必落得什么好处,杨垠这一碗水端平的法子也算处理得当。
可那边苏锦又不依不饶,狠狠瞪了一眼见喜,又向杨垠道:“杨少监还真是两头三面,惯会明哲保身啊,一句话,人我现在就要带走,否则回头我定向皇后娘娘好好禀明——”
这话说得杨垠冷汗涔涔,那边话音未落,一个小宫婢急匆匆跑过来,向苏锦施了个礼道:“姑姑快些回去吧,娘娘在宫中大发雷霆,正处处寻你呢。”
苏锦面色惶然了一瞬,皇后年岁不大脾气却不小,这几日尤甚,说要见人若是一盏茶的功夫见不到,能将坤宁宫上头的庑殿顶都给掀翻了去。
这头不好再耽搁时间,苏锦没好气地望着跟前两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撂下一句“少监好自为之”,转头脚底生风似的离开了。
杨垠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忙转身向见喜躬身作了一揖,“奴才是个糊涂人,还请姑娘莫要怪罪才是。”
见喜吓了一跳,对方好歹是个少监,衙门里干事的给她一个小丫头行什么大礼,还在她面前自称“奴才”,方才苏锦在时也不过自称一声“咱家”,这判若两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她挠了挠脑袋,笑笑道:“既然少监安排人,见喜就先回永宁宫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垠忙点点头,哈着腰道:“奴才送姑娘。”
见喜赶忙摆摆手道:“您送我算怎么回事啊!这……惜薪司不是很忙么?”
杨垠听得浑身冒汗,这丫头可真会拆台,偏偏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眨来眨去,好似真心诚意地在发问。
方才若不是手下人跑过来说这是老祖宗的菜户娘子,他今儿就把人得罪狠了!
谁能想到呢?这丫头看上去平平无奇,竟是东厂提督夫人。
一番思量下来,杨垠赶忙将那“平平无奇”四个字从脑海中掐断,趁着此刻人要走,赶忙压低了声音笑道:“日后姑娘有何吩咐直说便是,奴才愿为姑娘鞍前马后,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来日还请姑娘在督主大人跟前替奴才美言几句。”
督……督主?
见喜瞪圆了双目,突然反应了过来,原来这杨少监这两幅面孔竟是因为厂督!
她慌里慌张地扫了一眼四周,虽然一个人都瞧不见,可她就是觉得这皇宫大内到处都是眼睛,每一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她,见喜甚至怀疑她大小恭都是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解决。
如今有老祖宗的名号替她撑腰,她在这宫里也能风生水起一段时日,瞧瞧,坤宁宫的掌事姑姑都被她气走了,来日指不定如何针对她,针对永宁宫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眉心拢了拢,见喜轻叹了口气,朝杨垠施了一礼,遂沿夹道往永宁宫的方向去。
才走几步,身后传来小孩的笑声,见喜狐疑地回头看,瞧见雕花石柱后探出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来。
※※※※※※※※※※※※※※※※※※※※
见喜:说实话,有点怕,可能尿尿都有人看着
梁寒:谁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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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白嫩嫩的小脸,头戴一顶玄青色的爪拉帽,帽檐下一对宽厚的大耳垂,着一身玄色绣金蟒的小袄,约莫三四岁的年纪,笑起来小脸儿更圆了。
见喜正猜这小娃娃的身份,石柱后又走出来一个身着暗青直身、身材微胖的宦官,手中拿着个红木漆雕花食盒。
“李公公?”见喜脱口而出,认出这是在颐华殿见过一次的司礼监随堂太监李德海。
“见喜姑娘。”
李德海朝她作揖,丝毫没有吃惊的表情,好像专门在此处等她一样,见喜想了想,好奇道:“方才可是李公公帮忙解围?”
李德海满脸堆笑地拱手:“举手之劳罢了,惜薪司都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没得坏了姑娘的大事儿。”
原来是李公公帮的忙,见喜松了口气,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公。”
李德海忙道不必,瞧了眼身边那孩子,笑道:“这是撷芳殿的小殿下。”
见喜“哦”了一声,赶忙俯身见礼。她听妙蕊说过,宫里只有一位小皇子,名赵宣,是延禧宫的庄嫔娘娘所生,应当就是眼前这位了。
李德海正要开口,却见那小殿下从他臂弯里将食盒取下来,往见喜手里一送,奶声奶气看着她说:“你来送本殿下回撷芳殿,李公公你回去吧。”
两人双双一怔,面面相觑好一会,赵宣已经在催促:“还不快些。”
见喜朝李德海点了个头,示意其不必担心,李德海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只好道:“有劳见喜姑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夹道的风很大,黄色琉璃瓦上还覆着薄薄一层残雪,见喜看着赵宣缩着脖子拢着手往北走,一时手足无措。
该不该牵着呢?她迟疑着。
赵宣却丝毫不怕生,等李德海走远了,便昂起头问她:“你是永宁宫的?”
见喜笑了笑点头说是。
赵宣又问:“听闻你们宫里有个丫鬟给厂督做对食,她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见喜噎了噎,原来这小殿下让她陪着是想打听这个,方才李公公没告诉小殿下她就是厂督的对食么?
她沉吟了一会,眨眨眼道:“长得……尚可,虽然不是人间绝色,但也呃……其实是不错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上的鸟儿瞧见她往下掉,水里的鸭子看着她忘了游。”
赵宣鄙视地看她一眼:“那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见喜拍了拍脑袋:“对对对。”
赵宣两片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看上去苦恼得可爱,“有那么好看吗?这宫里本殿下只见过两个好看的女人,一个是我母妃,一个就是贤妃娘娘。”
见喜心道这倒是真的,她虽未见过庄嫔娘娘,可贤妃娘娘的美貌在后宫中是压倒性的胜利,虽不格外明艳,但却是那种如平湖,如静水般的美,让人一见忘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侧过头,露齿一笑说:“小殿下对她很感兴趣吗?”
赵宣冷哼一声,一股气儿从鼻子里冒出来,“本殿下就是好奇,梁厂督那么坏的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宫女愿意跑去伺候他。”
见喜没忍住咳了声,撇撇嘴道:“厂督哪里坏,小殿下跟我说说看嘛。”
赵宣噘着嘴,低哼一声道:“父皇让他每日检查我的功课,哼,我的老师是内阁首辅兼文渊阁大学士陆鼎,他算哪门子的师父?他除了长得不错一无是处。”
见喜听得心里一乐,想笑又不敢笑,一句“英雄所见略同”险些脱口而出,她舔了舔嘴唇,将嘴角那点笑意敛了下去:“厂督学问不好吗?”
“当然,”赵宣露出不屑的表情,“我老师经常说他字写得难看,笔锋锐利,可见其人凶恶暴戾,龙飞凤舞,足见其人恣睢蛮横。”
宦官与文臣自古以来势不两立,文人向来瞧不上卑躬屈膝谄媚之流,尤其在前朝宦官专权之后,像梁寒这样的权宦更是被称为十恶不赦的奸佞之臣,那些文官清儒抓住机会就会对其口诛笔伐,两边一直水火不容。
这些见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觉得几个字罢了,能看出这么多东西么?
她倒也满不在意,只是问:“小殿下不喜欢厂督,会跟着不喜欢咱们永宁宫,不喜欢贤妃娘娘吗?”
赵宣别过脸说:“当然不会,我讨厌的只有坤宁宫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叫苏锦的,整天穿的跟花孔雀似的,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所以本殿下今日路过才愿意帮帮你的。”
见喜没想到自己和紫禁城唯一一位小殿下交了半个朋友,窃喜了好一会儿,抬头时,撷芳殿已在眼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位人小鬼大的殿下停下脚步,很是客气地说:“这食盒是我从父皇的御茶房拿过来的,里头是广州府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小菠萝,本殿下就赏给你吃啦。”
见喜忙推拒,赵宣抬手拦住了她,“让你拿着就拿着,本殿下命令你吃!”
这下见喜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好心把这好东西赏给她,可她呢,连真名儿都没有透露,这位小殿下还不知道她就是老祖宗的对食呢,这也算半个欺瞒之罪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赵宣已经拖着圆鼓鼓的身子一溜烟往殿内跑了。
见喜拿着一盒黄澄澄的泛着诱人水光的菠萝,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到底是没忍住往嘴里送。
酸甜饱满的汁水溢出口腔,咬下去的一瞬间就像是热腾腾的舌头上忽然含了块冰,顿时让人口舌生津,是她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美妙,一边走一边吃,见喜眼巴巴瞧着盘底越来越空,心生出无限的怅然。
意犹未尽啊。
回到永宁宫后,见喜无事便悄悄到庑房坐下,从自己枕边的小匣子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册子,蘸了点墨,慢悠悠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见喜。
许久没写生疏了不少,一个“喜”字占据了大半张纸,她心疼地快要哭出来了。
五岁之前,她不是在舅父舅母的打骂中度过,就是在人牙子手底下苟且偷生,后来到了宫中两年也没人教她识字,还是后来在承恩寺的时候跟着寺里的姑子念佛经的时候学的。
有一回拿了跟树枝在泥地上勾画,勉强写了几个字,静怡师太路过的时候夸她聪明,还送了她一套简单的笔墨,可后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越聪明的人字越丑,见喜顿时灰了心,才知原来静怡师太当时是这个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慢慢地,练字的兴致就淡了,可她还是很珍惜这套笔墨,常常偷偷拿出小册子来欣赏自己写得好看的几个字。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厂督的字也难看,她心里一下子舒服不少。
陆阁老都说厂督的字丑,是不是说明厂督也很聪明呢?
她舔了舔笔尖,在册子上认认真真写下“梁寒”二字,果不其然,但凡笔画多一点,在她手里就能占满整张纸。
可怜的小册子薄薄一层,眼看着就没几张了。
见喜心疼地把笔墨锁进匣子内,瞧了瞧时辰,略微收拾一番便往颐华殿去了。
怀安躬着腰随她进门,笑眯眯地问:“夫人今日还跪吗?”
见喜膝盖忽然隐隐作痛,弯下身揉了揉,脆生生地笑道:“今儿就不跪了,我到暖阁坐一会,等厂督回来。”
怀安瞧着她面色轻快,想来已找到些与厂督相处的门道来,心里暗暗吁了口气,道:“督主晚归,夫人不若先用膳吧。”
好提议。
见喜摸了摸肚子,菠萝吃多了早就滚圆滚圆的,快赶上小殿下的大脑袋了,不过有膳食她又岂会拒绝?想了想,还是装模作样道:“厂督不回来用晚膳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怀安笑道:“往常也会在司礼监值房用一些,现下年关将至,司礼监和东缉事厂事务繁忙,今日怕也不会早,奴才伺候夫人先用吧。”
见喜还有些不放心,又问:“厂督会怪罪吗?”
怀安摇摇头,心道不管吃不吃,横竖咱们这位祖宗心情都不会太正常,没人知道他何时心情愉悦,也没人明白为何突然又不高兴。
他只盼着夫人能将老祖宗哄高兴,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伺候过一顿早膳,怀安便知见喜荤素不忌,以往厂督回来用膳皆是清淡的素食为主,有时心情不佳时,看到内脏是要掀桌的,可夫人却喜荤、喜内脏,两人分开用,他们吃得舒心,做下人的更是求之不得。
今晨见识到早膳的阵仗后,见喜也算是开了眼界,可再看满桌的佳肴美馔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声。一碗羊肚羹下肚,浑身的经脉都像是被打通了一般,趁着干仗的间隙,怀安插嘴问她:“这口味夫人可还满意?”
见喜被热羹的白雾氤氲出满眼泪花,可怜巴巴地腾出嘴说:“满意,满意得很。”
有段时候从狗嘴里抢饭吃,吃了上顿没下顿,久而久之,这狼吞虎咽的习惯就改不了了。她哪里是不知道“寸草铡三刀,无料也上膘”的道理,可一捧起饭碗就好像随时都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驱赶,一旦停下来,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就像姑姑说的那样,今日喜欢她,明儿就能杀了她,还不如趁着祖宗没发怒,好好把自己喂饱了。
饭后在暖阁坐了会,怀安听她的吩咐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刚提笔蘸墨,外头传来叩拜行礼的声音。
见喜立即警觉地挺直身子站起来,乖顺地碎步往门外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身朱红曳撒的老祖宗在苍冷的月色之下格外煊赫,腰间玉带掐出一副挺拔隽秀的好身姿,凤眸流转中透出几分玉树临风的韵味来。
见喜抬头猛然对上他的视线,赶忙慌不择路地垂下头来。
梁寒似乎心情不错,贴近时微微倾身,冰凉的手指如白玉划过她下颌,将那张俊俏的小脸捧起来。
一双光华万千的眼眸倏忽在她面前绚烂开来。
见喜紧张兮兮地咽了咽口水,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滞滞,不知所措,踮起的脚尖快要支撑不住,藏在马面裙下微微颤抖着。
梁寒将她的窘态尽收眼底,牵起唇角,嗓音清明:“湖南雪灾,饿殍遍野,你家顾大人被我派去赈灾了,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只可惜今年过年怕是回不来了。”
“小见喜,你会想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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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督说笑了。见喜……是厂督的人,又怎会想念旁人?”
至于立功,大寒天的千里迢迢去赈灾,您说是好机会那就是吧!
今儿厂督没有嫌弃她的爪子,褪下官袍和皂靴之后,见喜乖巧地上床把里侧捂得暖暖的,待灭了灯烛,又小心翼翼地挪到床外侧来。
见喜抱着厂督,想到白日里遇到小殿下,不禁抿了抿嘴。
她好想和厂督分享,告诉他菠萝好好吃,可厂督薄唇紧抿,眉心紧蹙,看上去像个刀枪不入的铁桶,吓得她又把话憋了回去。
正要安心睡下,小腹下忽然涌出一种鼓胀的感觉。
她努力憋了片刻,可那种鼓胀好像愈加强烈,扰得人根本无法入眠。
她憋得小脸儿通红,小心挪动了一下肚子,想让自己好受一些,可身侧的人立即觉醒了一般,低低沉沉的声音传至耳边:“动什么?”
见喜冷汗频出,深深知道将一个熟睡的人突然吵醒是多么丧尽天良,尤其她身边睡的还是喜怒无常的老祖宗。
可现在不说,她真就憋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刻过得比一季还要漫长,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厂督,我想……出恭。”
“你说什么?”
梁寒皱着眉头睁开眼,额头青筋暴起,嗓音瞬间冷了下来。
见喜咬了咬唇,很是小心又认真地解释道:“可能是今日多吃了些菠萝,晚上又用了些汤羹……祖宗,我很快就回来的,好不好?”
空气凝固了片刻,梁寒似是压抑下满腔的怒气,终于攥了攥拳头,“去。”
见喜如蒙大赦,轻快地回了句“嗯呐”,动作极轻地从男人手底下绕开,蹑手蹑脚地摸出去,不消片刻,又轻手轻脚地摸了回来。
被褥掀起一阵冷风,一来一去,在梁寒眉目间笼上一层浓浓的雾霾。
放水之后身心舒适了不少,她重新恢复了方才的姿势,把老祖宗拢在怀里暖着,声音软软嫩嫩:“厂督,我回来了。”
梁寒眉梢泛冷,极力地忍住了掐死她的想法,他又不是个死人,回来要她来提醒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浑身都在努力地扮演好暖床工具的角色,直到听见厂督的呼吸均匀安稳下来,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见喜做了个梦,梦里是她头一回到承恩寺的这天,因不熟悉寺里的路,为了找茅房在寺里到处乱窜,她找啊找,找啊找……
半夜三更,她再次难受得睁开眼睛。
果然菠萝吃多了,那股子尿意根本拦不住。
见喜绝望地咬咬牙,泪盈盈地掀开眼皮子瞧了瞧身侧的人。
厂督的手臂在她脖子下面,若是动弹一下,势必要将他吵醒,偷偷下床是不成的。
可现在才三更天,厂督再早起那也要一个时辰才能下床,她就要憋不住了,一身的虚汗,连手掌心都是汗,双腿都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实在忍不住,只好轻声唤他。
“厂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暗中男人仍闭着眼,可眉头突然蹙得极紧,约莫能夹死一只蚊子。
很显然,他已经被她吵醒了。
置于她脖颈的手臂好像微微动了一下,可却仍未放开。
“又怎么了?”
烦躁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来,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见喜哆哆嗦嗦地轻挪了一下位置,真恨不得拿一把大剪刀把自己的肚子给剪掉。
周遭寒气愈烈,她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老祖宗生气了。
这时候能假装说梦话吗?
犹豫了一会,身边人明显怒气更盛,甚至拳头都攥得极紧,在黑暗中传来骨头错位的嘎吱声响。
完了,老祖宗要将她千刀万剐。
横竖已经被她吵醒,见喜决定豁出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往他怀里压了压,声音里带着一点娇脆的哭腔,哀求道:“厂督,我又想尿尿了。”
梁寒不耐地睁开眼,垂眸望着她,眼尾通红,透着浓浓的、骇人的旖旎之色,黑暗之中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见喜小声清了清嗓,一双杏眼泛着泪花与他对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去,真的。”
梁寒眼底漆黑一片,默了半晌,怒极反笑,“你说我要是把你从床上踢下去,你能不能有命起来?”
祖宗放狠话不止这一次了,可是每次又让人这样心惊胆寒。
耳边更漏声起,滴答滴答传到耳边,像是无情地拨弄着人的神经,屋里越安静,滴水声就越是清晰,小腹之下更是难熬。
见喜难受往他怀里蹭了蹭,又嘤咛了一声:“祖宗。”
梁寒懒得再应付她,沉着脸抬脚朝她身上踹过去,见喜“哎哟”一声,像个轱辘似的滚到了床下。
幸而地毯绵软,没将她摔得太痛,见喜腾地爬起身,狗腿似的连声说:“谢谢祖宗!”
从净房出来时,整个颐华殿香烛燃起,灯火通明,院中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人,见喜远远听到老祖宗的冷厉发狂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谁给她吃的菠萝?”
冷厉的话音刚落,满殿的人都吓得一颤,怀安跪在最前面,哆哆嗦嗦道:“奴才不知。”
“不知?”
他哂笑一声,眼底的怒气能将整个院子的宫人屠个干净。
不消片刻,一个胖墩墩的身子从院外连爬带滚地进来。
祖宗传召回话,哪怕是半夜三更天上往下落刀子,也要立刻起身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他面前,否则脖子怕就要同这具身子分家了。
李德海“扑通”一声跪在台阶底下,浑身的肥肉抖得厉害,“今儿姑娘从惜薪司出来时,遇上了老奴和小殿下,小殿下执意让姑娘送他回撷芳殿,这菠萝怕是小殿下赏赐的。”
见喜从绕过廊下就看到这一幕。
檐下一人身披朱红裘皮大氅,头顶六角宫灯温黄的灯光落下他肩上,却提不起一丝暖意。
那人目光沉凝,唇角却微微抬起,暗色之中透着阴沉噬骨的寒意,光是立在台阶之上,这通身的寒气已经教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小殿下。
毕竟身份在那儿,倒不是担心老祖宗能把他吃了,可小殿下说过厂督每日会查他的功课,厂督又如此记仇,见喜压根不敢想象明日他会怎样虐待小殿下。
嘤嘤。
看这时辰,今儿还能睡得了么?
她小心翼翼走上前,鼓着勇气牵了牵他垂落的披风,声音软得像棉花,“厂督,您别怪罪他们,都是见喜的错,见喜日后不敢再贪嘴了。”
衣摆一沉,梁寒偏过头来,瞧着她,眸底的凛意煞人。
满屋子的宫人都是与此无关之人,可却都因她受到牵连,这雷霆之怒她总归是逃不过去了,见喜咬了咬唇,眼眶也微微泛着红。
她跪下身来,低着头带着恳求说:“您怎么罚我,见喜都认了。”
“夫人——”
怀安和福顺两人几乎是齐声喊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梁寒冷嗤一声,“夫人?喊得还真是顺口啊。”
福顺微微抬眸,视线落在那双四喜如意云纹的皂靴上,委委屈屈地想,督主您不也这么唤的嘛,您又忘了?
见喜急中生智,忽然想起祖宗每回咬牙切齿要杀她的时候,好像抱一抱大腿就能免了死罪,思及此,她又不怕死地扑了上去。
细胳膊细腿儿将他团团围住,干燥的暖意瞬间覆满全身,震怒之下,梁寒自觉心脏猛然缩了一下,一种奇怪的酥麻感在血管暗流中涌动。
“厂督,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那眼神无辜极了,像一只打翻了茶盘的小猫,偎在他腿边求饶。
众人暗暗抽了口凉气。
梁寒咬紧后槽牙,良久,冷冷地瞥了眼院子里乌压压的人头,烦躁地喝道:“还不快滚?”
众人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这才轻拿轻放地落下,感激地瞧了一眼见喜,零零碎碎的几个“是”散落在院中,片刻便作鸟兽散去。
殿外霎时间恢复了宁静,唯有宫灯在风里跌跌撞撞,灯芯上一簇火苗瑟瑟发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梁寒转身回屋,见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拢紧了被角,见喜继续爬到他身上去。
厂督果然快要冻死了,虽然眉目俱是戾气,可方才去门外只披了一件大氅,这会子浑身寒气逼人,连见喜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把脚伸过来。”他突然说。
见喜微微一怔,只犹豫了一刹那,赶忙就把右腿抬到他腰间,下一刻,冰凉的触感从脚丫子传遍了全身。
厂……厂督握住了她的脚!
好痒啊。
像百爪挠心,可是她不敢缩回去。
老祖宗正在气头上,若是敢把脚缩回去,这脚估计就没了。
见喜悄悄地抬眸,却只看到他光洁无暇的下颌,完全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丫头的脚丫子温暖又软嫩,比白玉摸起来还要光滑几分。
梁寒闭着眼,将那脚丫子放在掌心捏了捏,这种舒适的感觉让他很是受用。
若不是方才踢她下床的那一瞬间偶然从他手边滑过,梁寒还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柔软的好东西,舒适得甚至让他轻微战栗起来。
这气人的蠢东西,全身上下都是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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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贤妃的印象里,赵熠还是温德殿那个清瘦俊俏的四殿下,方十岁的年纪,个子比刚刚进宫的她低许多,要微微倾身才能与他琥珀色的双眸平视。
那时的温德殿,是先皇从未涉足的宫殿,而他是这宫里最不得圣宠的皇子,穿着一身旧衣,几乎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而她入宫之时,先帝已经缠绵病榻,病骨支离,她与一同进宫的那几位世家贵女一样,像这宫里的透明人,甚至连先帝的面儿都没见着。
如是,于她而言反倒是自在的。
树下寻花做糕点,晨起集露水烹茶,倒也是一段愉悦的时光。
后来有一日从膳房出来,路过琅嬅苑时,远远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儿,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她歪头去瞧了许久,那孩子与她对视,却也没有躲闪开来,身边的丫鬟催促着她离开,她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兀自拿着食盒上前,在他身前半蹲下。
“刚出炉的阳春白雪糕,吃吗?”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可她分明看到他喉咙动了动,眼里闪着珠光。
她抬手拿起一块,柔声一笑,很耐心地向他推荐道:“香香甜甜,是阳春三月的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沉吟半晌,他终于接过那块雪白色的糕点,轻咬一口,是茯苓混着莲子的味道,清甜的香气溢了满口,像极了这融融的春光。
“你是陛下的皇子吗?”宫里的皇子她很少能够见到,眼前这位她更是从无印象。
少年抿了一口糕点,唇边沾了一点细细白白的沫子,嗯了声说:“我叫赵熠。”
她心下一思忖,“原来是四皇子。”
早前听闻温德殿住着一位不受宠爱的皇子,母妃身份低微,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来几乎是受尽冷眼,身边一直只有两位宫女在伺候。
她抚上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他亦没有让开,只是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思索半晌,低声道:“你唤我赵熠吧。”
她微微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抬眼笑了笑:“我是你父皇的兰贵人,你该叫我一声兰娘娘,而我该唤你四皇子啊。”
后来如何,贤妃自己也记不清了,她还是从未喊过他的名字,偶尔送一些自己做的糕点去温德殿,也只是像旁人一样喊他四皇子,他没有不高兴,只是紧抿着唇。
他会孩子似的拉着她的衣袖,望着她的时候眸底含着极浅的笑。
后来先帝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在一众皇子中选择扶他登上帝位,她也替他高兴了许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她在承恩寺安然度过八年,竟从没想过还有回宫的这一天,贤妃这头衔更是令她瞠目结舌,错愕良久。
这些年宫里也曾来人往寺中送些日用,那也是所有出家的先帝嫔妃都有的赏赐,为何独独就召她一人回宫,她实在是想不透。
难不成真像顾延之说的那样,陛下对她是爱,而不是敬重和感激?
可她比他大了整整七岁啊,坤宁宫的小皇后不过才十六而已,那才是该和他一起共看清风朗月和满园春色的人啊。
她坐在榻上抄写佛经,忽然想到这里,愣神了一小会,没有注意到笔尖一滴黑墨落在雪白的开化纸上,显得格外醒目。
“姐姐在想什么?”
贤妃微微一惊,抬眸看到一身明黄盘领窄袖织金龙袍的皇帝掀帘而入。
他又唤她“姐姐”了。
回宫的那一日,赵熠便在她耳边问,能不能唤她姐姐?
她刚想开口说不行,赵熠却道:“兰贵人和兰太妃都已经成了过去,如今再唤也不合适,若说唤爱妃,我也叫不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想想也有些道理,只好点了点头。
昨日用完晚膳,她还是照例催他早些回去歇息,他却像只猫儿躺到了她腿上来,清朗如玉的一张脸正对着她小腹,说:“姐姐,可否容我靠一会儿?”
可不可以,他已经靠上来了,连给她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说话,温温热热的气息轻轻吐在她小腹,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小腹蔓延到心口,像无数只小蚂蚁爬便全身。
那大概是她此生最为窘迫的时候了。
……
指尖沾染了些墨色,她怔愣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竟忘记了用帕子拭干净手,赵熠早已发现她手上的脏污,从袖中取出一方明黄绢帕,轻轻压在她玉指之上,小心地擦拭。
贤妃有些无所适从,只盯着手边的琉璃盏,而赵熠的视线也跟着她的方向,看向了花梨木桌案上的墨痕尚新的佛经,眸色一暗。
“太后让你抄佛经了?”
她偏过头,温言道:“太后身子欠安,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况先前在承恩寺的时候,也是日日抄写佛经,早已习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一直是如此,他不在她面前自称“朕”,她也从不在他面前称“臣妾”,一切都好像怪怪的,可又好像只能如此。
赵熠不动声色地将擦完的绢帕从她手上拿开置于一旁,贤妃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手指蜷缩在掌心,默了默,笑问:“陛下喝茶吗?”
赵熠说了声“好”,顺势趺坐在贵妃榻上,望着她忙前忙后。
她倒了一杯普洱推至他面前,“人常说夏喝生茶,冬饮老茶,不知道陛下喝不喝得惯这普洱?”
赵熠唇角微微扬起,转动着手中的杯盏,笑道:“色泽鲜润浓郁,像红玉髓。”
贤妃柔和地笑了笑,知道他只说茶汤颜色,却闭口不提滋味,想来是不大喜欢的,“我家祖传的肠胃虚弱,自小喝普洱长大的,陛下若是不喜欢,我再给陛下沏顾渚紫笋。”
赵熠忙拉着她衣袖,道:“不必麻烦,我就喝这个。”说罢狂饮了一杯下去,喉咙生生呛了几下,咳得满脸通红,止都止不住。
贤妃忙过去拍拍他的后背,急得发笑:“陛下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赵熠似乎有些不高兴,一边唔唇咳嗽,一边道:“别当我是小孩子。”
贤妃微微一滞,放在他后背的手有些无措,一下下拍得毫无节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忽然觉得殿内太过安静了,于是赶忙唤妙蕊送些点心进来,又想到什么,笑着说道:“见喜今日在我宫中,就是梁督主的那位对食,陛下想不想见一见?”
赵熠目光闪烁了一下,瞧瞧,他来时连个小跟班都没让进,她倒好,巴不得阖宫上下都叫进来看热闹。
半晌,他扯了扯唇角道:“好啊,我也想瞧瞧厂臣看上了个怎样的姑娘。”
见喜正在花房修剪,听到陛下传召惊得一愣,忙搁下手中的修枝锯,洗干净了手,又好生理了理裙裳,这才跟着端点心的妙蕊前后脚进了暖阁,朝赵熠及贤妃行了大礼。
白白嫩嫩的姑娘,小脸儿只有巴掌大小,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澄澈得像雪后的天空。
从外貌来说,的确不算是惊艳的长相,可就是有种怯怯的懵懂与纯粹在里面,至少在紫禁城这个大染缸里,是一种没有刻意浸润或雕琢过的娇俏,确实与众不同。
赵熠啧了一声,向贤妃道:“原来厂臣喜欢这样的。”
贤妃抿唇笑了笑,未曾答话。
把她带到皇帝跟前露个脸,这是贤妃这几日都在考虑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是顾延之有错在先,差点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如今在皇帝面前留些印象也好,总不至于哪一日人被梁寒悄无声息地处置了。
赵熠手中盘弄着一串碧玺珠子,牵唇一笑问道:“厂臣待你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天颜,见喜紧张得牙齿都在打颤。
厂督待她好么?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除了头一夜差点掐断她的脖子,隔日又突然疯癫了一回,昨儿又差点杀了满屋子的下人,其他时候还是不错的。
吃得好多了,还不用受惜薪司的气,若她不是祖宗的对食,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呢。
其实吧,她也不怎么好,昨晚差点把老祖宗气撅过去,可老祖宗没杀她,还让她继续暖被窝,以至于颐华殿上上下下都对她另眼相看。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陛下面前,她能说厂督的坏话嘛。
听人说厂督跟陛下是穿一条裤子的,这若是传到厂督耳朵里,她还能见着明天的太阳么。
“愣着做什么,陛下问你话呢?”
贤妃瞧着她傻愣愣地跪在那,忍不住笑着提醒一下。
见喜闻声赶忙回过神来,“厂督……厂督对见喜很好,多谢陛下和娘娘成全。”
赵熠随口嗯了声,心中也算满意,指了指桌案上的点心道:“这枣泥山药糕,朕就赏你了!下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微微诧异地抬头,贤妃朝她微微颔首一笑,她赶忙谢了恩,伸手接过那盘压着各式花样的漂亮糕点,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暖阁。
枣泥山药糕分给了妙蕊、绿竹,见喜自己也吃了两个,还剩下四个,她打算带回颐华殿给厂督尝尝。
陛下和娘娘都爱用的点心,想来祖宗也是喜欢的。
不过,她也并非吃不下,只是出了昨晚那事儿,她再不敢贪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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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怀安远远瞧见见喜提了一食盒的糕点进殿,俨然是殿中女主人的模样,心中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若是前几日他还对督主待她的态度存疑,这回便是疑窦全消了。
夫人那句“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整个院中的宫人听得一清二楚,那话音刚落时,督主眼底的煞气几乎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若放在平时,督主如此生气的时候,十头牛都未必拉得回来,整个颐华殿得有一半的人头落地。
而督主为何生气呢?
他后来悄悄向李德海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夫人吃了小殿下赏的菠萝,兴许是肠胃不适,夜里腹痛难止,督主担忧夫人的身子,这才大发雷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其他理由。
见喜也发现颐华殿伺候的宫人看她的目光不大一样了,殷勤地恨不得拿衣袖给她擦鞋底,追着她夫人长夫人短,甚至还有喊她祖宗的,这哪能担得起呢!
见喜吓得直往暖阁跑,迎面遇到怀安。
对方向她俯身行了揖礼,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问道:“这是?”
见喜道:“这是陛下赏赐的糕点,还有些我拿回来给厂督尝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怀安心叹,寻常夫妻也不过如此了。
想到没有给颐华殿众人准备,见喜有些抱歉说:“怀安公公,今日陛下赏得也不多,我给永宁宫几个姐姐吃了几个,剩下的也不够分,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
其实她还想说,她虽是厂督的娘子,可厂督也没给她什么赏赐,她的小金库里只有先前陛下赏赐的金锭和那对八宝簪子。她也想小意提醒厂督一下,人家陛下还给她赏了糕点,他却贵人多忘事呢。
什么时候记起这一茬,什么时候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厂督,比那个银作局掌印还要好的厂督!
下面的宫女如往常一般往暖阁布菜,见喜将下颌枕在小臂上,恹恹地望着一桌子的肉肉,瞧着像只死面的包子。
怀安被她这模样吓得不轻,“夫人身子不舒服么?怀安去太医院给您请个太医过来吧。”
昨晚那事闹得颐华殿上下人心惶惶,如今夫人就是掉一根头发,怀安都得跪着拿手掌心托好了。
见喜却说不用,她只是有些饿,可是不太敢吃,于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今儿再晚,我也等厂督回来一起吃。”
怀安道:“奴才这就差人去司礼监一趟,问问衙门的少监看看督主何时回殿。”
“别别别,”见喜忙拉着他衣袖道,“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催老祖宗回来呀,厂督料理的都是大事,我等着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怀安给她沏了杯茶,道:“前朝司礼监掌印冯琛虽然在外威风八面,手段狠辣,不也是个惧内的主儿嘛!奴才听说他到山东监察玲珑金矿时,那山东布政司给他送了黄金十万两,外加六府选上来的十个美人,个个都是祸国殃民的模样,那冯掌印只收了钱,美人却一个都没要,布政使以为他不好这口,谁知是家有悍妻呢。”
怀安笑了笑,对见喜道:“如今督主对夫人可是言听计从,您有什么能不能、敢不敢的。”
见喜喝了口茶咳了两声,满脸泛红:“怀安公公,您抬举我了。”
这小公公对她是有什么误解么?
见喜很清楚自己在厂督心中的地位,她不过就是个给厂督暖床的玩意儿,就同这暖阁里烧炭的炉子是一样的,不过比炭炉子好的一点是,能爬上床、能贴着身子暖。
见喜从前听人说过,那些王公贵族冬日里手脚冷,常常将姑娘的胸脯当暖袋子使,胸前的那道夹缝儿又挤又暖和,正好可以把手揣进去,他们还喜欢把脚伸进姑娘的小腹,借此来暖脚。
见喜忧心忡忡地垂下头,悄悄往自己胸前的衣襟里瞥了眼,恰好瞧见了自己的那条缝儿,就……还挺紧的。
厂督平日里睡觉总让她抱紧些,只要她睡熟了稍微松一松,抑或只是往外头让一让,厂督就要发脾气。
若是厂督知道她还有这么宝贝的地方,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她一想到厂督那具冰冰凉凉的身子,半点常人该有的温度都没有,她就忍不住哆嗦一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思忖着,福顺从外头进来,贼兮兮地将怀安唤了过去,两人在门口说了好些话,再回来时,怀安脸色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见喜吓坏了,忙不迭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怀安瞧了瞧门外,用极轻的声音道:“下面的人来传话,说东厂大档头今日拿住了几个胡党的酸儒,那些人私下里编排陛下接贤妃回宫,还串成了歌谣在街巷里乱唱,骂咱们督主,夹枪带棍地取笑陛下和贤妃娘娘。”
见喜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小脸白了白,“那厂督肯定不高兴啊!”
厂督到底是个宦官,那些人嘴里能骂出什么好词儿。
怀安点点头道:“胡党这些年惯会同咱们督主作对,娘娘回宫封妃又是督主一手操办的,骂得是难听了点,不过落在督主手里,怕是连想死都难呐。”
见喜忽然觉得脖子有点凉飕飕的,昨晚她不过是去出恭,厂督就已经气得要杀人,今日有人当着面辱骂,那不是炮仗进了火坑么!
她心里沉甸甸的,缩了缩脖颈,笑容凝固在唇角,紧张地看着他道:“厂督今儿铁定要拿人出气,要不我趁现在赶紧回永宁宫吧!贤妃娘娘那还有些事儿……”
“这……”怀安没想到夫人比她还要畏畏缩缩,一时不知该心疼夫人,还是该心疼自己。
沉吟半晌,怀安委婉地说:“督主回来瞧不见夫人,会怪罪咱们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倒是吐露了一屋子人的心声,若是夫人宽慰着,督主的脾气还能压一压,若是夫人不在,督主恐怕真要拿人开刀了。
见喜都快要哭了,可是腿一直发软,连步子都挪不动。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清若玉石琳琅的声音,隐隐绰绰间带着一丝愠气。
梁寒跨步绕过照壁,面色沉如霜雪,浑身透着冷厉。
身边跟的是身着墨色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指挥使贺终。
“干爹,方才咱们从城外牛神庙将胡党那伙人全都拿下了!您瞧瞧如何处置?”
见喜透着窗纱偷偷瞧了瞧,心中暗叹,这还是那个往日威风八面,盛气凌人的锦衣卫指挥使么?
真像妙蕊姐姐说的那样,是干爹的儿子,啊呸,厂督的干儿子……
瞧瞧这一脸巴结奉承的模样,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不敢相信。
对比之下,厂督就像那高山寒月,巍峨独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梁寒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眸瞥了一眼窗牗,看到那人影儿瞬间倒了下去,便又将眼眸垂下,翻过手背来瞧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语气冷得仿若檐下冰凌。
“嘴里不干净,割了舌头把嘴巴缝起来就是,瞧不上咱们阉人,那就断了他的子孙根。那些在外头唱童谣的,不论老小,都抓到诏狱好生警醒一番,再挑几个杀鸡儆猴,舌头往菜市口一挂,料想他们也翻不了天来!”
他啧了声,脸上挂着寒凉的笑:“文人不是向来自诩脊梁够硬朗么,拆了他们的脊梁骨,让他们一辈子直不起身!”
“干爹英明!”贺终一笑,领了指示便折身离开了。
见喜哆哆嗦嗦地躲在窗沿下,抬眼望着怀安,声音抖得像筛糠:“拆了脊梁骨是啥意思?”
怀安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心望了眼门外,赶紧扶着见喜起来,小声在她耳畔解释道:“没什么深意,就是字面儿意思。”
这话音刚落,梁寒已经抬脚进门,嘴角噙了一抹冷然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见喜尚未消化完上一句话,怔忡地望着他,甚至忘记了行礼,半晌才注意到他手背上一道血痕,赶忙走过去道:“您受伤呐?”
她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舌头都捋不直。
梁寒掀起眼皮望着她,红烛光影在他白皙的脸庞跳动,幽暗眸底宛若金蛇舞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咱家没死,小见喜失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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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咱家没死,小见喜失望吗?”
“您这话从何说起?”见喜抬起头,吓得瞳孔骤缩,心跳如雷,“我……我担心您呀。”
担心?
谎话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