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皇后到慈宁宫请安,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太后这才悠悠醒转,却仍是面色苍白,浑身乏力,虚汗频出。
问了几句太后的病情,张婵便急不可耐地说起贤妃。
张太后对贤妃顾兰亭没有太多印象,只晓得是昔日冷宫里顾昭仪的堂妹,那位顾昭仪当年倒是得宠。
顾昭仪在后宫与她为敌,其父兵部侍郎顾淮又在朝中与兄长处处作对,正逢靖王犯上作乱,张太后与兄长魏国公趁机在暗中以勾结之罪构陷顾淮,引得先帝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午门廷杖处死,又将顾昭仪打入冷宫。
后来先帝龙体欠安,顾兰亭那一批的秀女并没有机会侍寝,几年之后先帝驾崩,这批人皆被她赶去承恩寺出家为尼。
这些年来,皇帝一直在她面前安分守己,这才教她失了防备,还政之后不仅给了梁寒滔天的权势,还将那贱人接回了宫中,实在可恨。
太后被刘嬷嬷扶着坐起身,扶着额头,满眼病态。
张婵在一旁哭哭啼啼,“姑姑,我该怎么办呢?”
太后疲乏地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自小便在宫中长大,怎么什么都没学到,只有这脾气见长,嘴上不饶人,若是动动嘴皮子发发脾气就能解决问题,咱们张家先祖何苦为他们赵家江山浴血疆场呢?”
刘嬷嬷道:“陛下喜欢贤妃,又待庄嫔不错,想来是喜欢脾气温顺,善解人意的女子,皇后娘娘何不转转性子,也偶尔做做点心往养心殿送,让陛下高兴高兴。”
张婵噘着嘴道:“从前我也这样,陛下那时候还是想着我的!说我天真率性,不改也无妨,怎么如今就变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后垂了垂眼皮子,咳嗽几声,吁了口气说:“从前未像今日这般大权独揽,多得是要仰仗我这个母后,仰仗你的父亲,如今自己做得了主,怎还会像从前一样来讨你欢心?男人一旦手里有了权,心就跟着冷了。”
张婵咬着牙气得直发抖,恨不得将手里的帕子绞成碎片。
太后缓了两口气道:“你也莫要担心,横竖前朝还有你爹在,哀家好歹还有个太后的头衔,皇帝再任性,装也要装作母慈子孝,堵住悠悠之口。”
她抬手抚了抚张婵的小腹,“如今,就看你这肚子了。太医院的胡太医擅长妇科,让他给你好生调理,另外我已差人给你父亲送了信,私底下给你找民间生子的方子。”
张婵苦恼道:“可陛下不到婵儿这来啊!他恨不得日日都去永宁宫,昨儿还在永宁宫过夜了!姑姑,你说要不要把她——”
“把她什么?”
太后厉色道,“贤妃这时候出了事,你是生怕旁人怀疑不上你么!更何况凭你的脑子,能做到天衣无缝么?此事要从长计议。”
暗中把贤妃处置了,太后不是没想过,甚至牵扯顾淮和顾昭仪,牵连魏国公和顾氏一族,太后比张婵还要警惕贤妃。
只是她回宫太过突然,如今再想出手,只能静候时机。现下皇帝不受控制,这档口贤妃若是再出了事,到时候就不是撕破脸皮那样简单了。
可张婵心里藏不住事,说到贤妃就恨得咬牙切齿,红着眼睛道:“您不知道,贤妃可不是省油的灯,这才回来几日,她宫里的贱婢都嫁给梁寒做对食了,动作快得很呢!”
太后微微一惊,同刘嬷嬷对视一眼,后者颔首道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太后这些日子精神不佳,刘嬷嬷怕扰了慈宁宫清静,便暂且闭口没提这一茬儿。
太后垂眸沉思许久,对张婵道:“不必太把她们当回事,横竖你才是皇后,旁人的地位越不过你去,只要你这肚子里有了动静,哀家自会与你父亲筹谋一切。”
张婵点了点头,太后说完话已经疲乏至极,便让她先回去了。
刘嬷嬷将张婵送走,回来时见太后在床上幽幽叹气。
“你说,当初是不是哀家看走了眼,偏偏扶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年顾昭仪同哀家争先帝的宠,如今她的堂妹又来同婵儿争宠,这算不算报应,皇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刘嬷嬷替太后掖了掖被子,慢慢道:“太后别多想,陛下幼时丧母,无人疼爱,那时候任谁待他好一些都是一辈子的恩情。陛下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惦记着喜欢的女子也是人之常情,接贤妃回来不也正说明陛下顾念旧情么?”
“皇帝翅膀硬了,忘了是谁扶他坐上龙椅,从一个先皇正眼都没有瞧过的皇子一跃成为九五之尊,忘了是谁这么多年不辞劳苦,为他铲除异己、坐稳帝位。如今手里拿捏着权势,就不把哀家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刘嬷嬷道:“陛下受您这么多年养育,自比幼时贤妃的恩情重上千百倍,想来陛下也知道自己错了,没脸来见您。”
“但愿如此吧。”
太后看多了风雨,凡事喜欢往坏处想,如今病中忧思过度,心情更是压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嬷嬷,你去太医院传李太医过来。”
……
司礼监衙门。
“太后当真这么说?”
透雕靠背圈椅上闲闲坐着一人,一身牙白织金蟒袍,浅淡的颜色更透出面容中浓郁的旖旎来。
梁寒端起青瓷茶盏,吹了吹飘着的几片浮沫,垂下眼眸,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底下的宫监怯怯拱手,将慈宁宫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告上去。
一侧唇角勾起,连带着暗黄烛光下映照的半张脸都泛着融融明媚之色,若不是这双眼眸幽深如墨,远远看着倒像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可底下人都知道,那就是一条华丽的毒蛇吐着信子,上一刻喝着茶,闲庭信步,下一刻便能将人搅碎肉,和着血吞个干净。
听了半晌,梁寒微微皱了皱眉,一边拨动着茶盖儿,一面道:“贤妃那边派人盯紧了,贴身的、入口的,但凡能触碰的,都要仔细核查,若有半分懈怠,咱家让他拿命来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宫监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颔首应下。
手指无意地扣着桌沿,梁寒冷冷一笑,“太后病重,年三十的群臣大宴,就让她在慈宁宫好生养着吧。”
这话一出,底下人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来是太医院用药的剂量不够,这才让太后今日说这么多的话。
这头才歇神半晌,东厂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沧州的广兴镖局搜出了大量私造的兵器,梁寒目光一凛,当即起身吩咐道:“宫外备马!”
锦衣轻裘抬脚出了司礼监,容颜煊赫,一身飒沓。
酉时,颐华殿派人过来,说督主大人带着锦衣卫出京,少说两日才能回,见喜顿时松了口气。
见不着那位喜怒无常的祖宗,这好日子就像是偷来的。
正这样想着,见喜忽然摸到了袖中的那颗浑圆的大珍珠,突如其来的罪恶感涌上心头,忙晃了晃脑袋,把方才腹诽祖宗的那些话拆开咬碎了。
老祖宗样貌极好,又富得流油,是这世上顶好顶好的人。
今日不用去伺候,对见喜来说是好事,可对旁人来说,却值得好生挖苦一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戏的人永远不会缺席,也不管梁寒去了何处办了何事,只瞧见喜今晚没去颐华殿,想必是老祖宗兴致缺缺玩够了,这丫头也离死不远了。
挑帘进了庑房,见喜才瞧见自己睡的床铺上沾了厚厚一层脏污,打个喷嚏能扬起半人高的尘灰。
见喜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旁边都干干净净,自己这床铺才数日未曾打扫,又怎会如此?
若说不是人为,便是这老鼠跌进香炉里头,又到她这小床上滚了几圈。
妙藕拿着铜盆进来梳洗,瞧见她满脸脏兮兮的样子,启唇一笑道:“督主夫人多日不住咱们这下人连铺,怎么,竟是不习惯了?”
见喜没好气地瞪着她说:“这是你撒的灰吧?”
妙藕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噗嗤一声道:“冤枉啊,咱们以为您往后都住在颐华殿呢!没人敢动你的东西,日久生尘也是难免的。”
见喜说:“那行,我今日回来自是要好好收拾一番。”
没等妙藕反应过来,那小丫头发了狂似的掀起脏污的被褥往两甩,直甩得满屋子尘土飞扬,比给冷宫里除尘还要夸张。
“你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人掀帘进来,满屋子烟尘斗乱,逼得大伙捂紧口鼻连连却步,迷得眼睛都睁不开。
见喜掸了掸手,眉开眼笑:“妙藕姐姐难得大方,请大家吃土啦!”
妙藕做梦都没想到这丫头如今胆子竟这样大了,不仅说话敢回嘴,一言一行还透露着疯癫,难不成真被那老祖宗折磨得精神错乱,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这晚隔壁庑房中骂声迭起,只是不敢高声,怕惊动了暖阁的贤妃和秋晴姑姑。
见喜安安心心地跟妙蕊躺在一个被窝里,两人睡不着,光听着隔壁的隐隐传来的谩骂声,见喜心里就舒坦。
妙蕊难得遇到这么暖和的人,好好贴着她的身子享受着。
以往在承恩寺便宜了绿竹他们,如今回来又去伺候督主,这福气妙蕊还是头一回享。
她好奇得很,想到了一茬,又忍不住问:“你身子这么热乎,到夏日最严热之时,可该怎么办呢?”
见喜“嗐”了声道:“没办法,只能少穿些衣裳,旁人穿两层,我只穿一层也会热得慌,尤其是大晚上热得睡不着,偷偷摸摸脱得只剩一件肚兜,还得开窗喂蚊子。”
妙蕊惊了下,“那岂不是便宜了你家督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这从何说起呀?”
妙蕊抿着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知道该不该解释,隔壁又传来尖着嗓子的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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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喜:你以为我穿肚兜是便宜了祖宗?其实这才是我和祖宗的日常不是
梁寒:想过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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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听到见喜在一旁偷偷笑,妙蕊便知她心里嘚瑟,于是捏了捏她的鼻子佯装怒道:“果真是个疯丫头,你就是看准她不敢往秋晴姑姑那儿说,竟然干出这么荒唐的事!”
见喜露出两排牙,笑得浑身发抖。
妙蕊道:“妙藕这个人向来欺软怕硬,你刚回来她就盯着你和绿竹两个人欺负,过了今晚这事儿,怕是以后都不敢捉弄你了。”
见喜抱着她的胳膊,难得松泛,不用像往常那般提心吊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我只知道,谁对见喜好,见喜就对谁好,见喜对谁好,谁就会对咱们宫、对咱们娘娘好。”
妙蕊被她绕得头晕,侧过身来笑说,“看来厂督对你真不错,刚回来那会,你似乎没这么大的胆,如今这叫什么?背靠大山,腰杆子就硬了。”
见喜摸了摸鼻子,“是吗?”
跟在厂督身边,她这小身板一辈子都硬不起来。
妙蕊被她逗笑,瞧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打听她的心意:“那你喜欢那位老祖宗吗?”
见喜怔忡了一瞬。
没想好怎么说,脑袋已经摇了起来,“我怎么敢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样才算喜欢呢?
从前她看的话本里,要么就是墙头马上一见倾心,要么就是历经磨难终得圆满,还有花魁娘从良嫁郎君,别人的喜欢都是甜甜蜜蜜的,跟厂督沾不上一点边儿。
或许从前对未来还有些幻想,找个模样好的,不愁银子,又把她宠在掌心,那得是多欢喜啊!
可如今呢,她一见厂督就吓得双腿发软、浑身僵硬,成天只能想着如何保命,旁的心思不敢生出一点。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老祖宗咬的牙印子还没消,得亏她白日里用围领遮严实了,否则定要教人笑话。
见喜熄了灯,躲在黑暗里幽幽叹息。
妙蕊好似被传染,也跟着叹了口气,眉头惘然,“督主疼你是好事儿,只可惜……那处不齐全,就算有泼天的权势也补不回来,这辈子都是遗憾,真是苦了你。”
这话妙藕她们私底下也提过,大到前朝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小到火房烧火的,给人抬轿的,出宫运送粪车的,在那处都是一样。
可见喜还没想到那上面去,她对男人的一切都很陌生。
才十五的人儿,竟在庙里蹉跎了大半光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时候没人教她,后来进了承恩寺,佛门清净地,难不成还让看破红尘的姑子们给她启蒙么?
倒是往寺里送菜的姑娘媳妇那偶尔传过来两本翻烂的话本子,别的太妃身边伺候的丫鬟偷偷看完了,才轮到她喝口汤,打发打发时间。
她年纪小,不该看的,旁人也不会主动拿给她看。
只是话本看得多了,难免有漏网之鱼,皱皱巴巴的本子里偶尔夹个碎纸片也是有的,奇奇怪怪的姿势,异于女子那一处,也没能提起她的兴致。
有时候看到小人儿脸上快要登仙的表情,她反倒是疑惑,真有这么快活?
见喜垂下眼睫,压低了声音问道:“妙蕊姐姐,你说男人净了身,女子真就像她们说的那样,一辈子苦不堪言了吗?”
“谁会喜欢不齐全的人呢?”
妙蕊吁了口气,复又睁开了眼,在她肩头拍了拍,低声叹道:“我朝皇帝仁慈,宫女过了二十五岁便可选择出宫嫁人或是继续留在宫中,你瞧苏锦现在是风光,等过了年纪指不定就弃了银作局掌印出宫去了,李公公若是真疼她,也会放她走的,日后就算嫁个穷苦书生,生儿育女,也顶过跟着太监过一辈子。”
生儿育女?
见喜撇了撇嘴,怨声载道:“我自小没爹没娘,进宫之前没过上一天温饱安生的日子,舅舅只说爹没了,娘也跑了,我到如今都不晓得爹娘是谁,长什么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叹了口气,“从前我也想过,若是有一日爹娘回来找我,问我跟不跟他们走,我定然是不答应的!生了我又不养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算什么?还不如当初不生算了,我另投别处去,就算入了轮回投了猪胎,那也能养出一身肥膘……”
她越说越离谱离谱,可妙蕊听着却只觉苦涩,这是过得多难,对人人艳羡的天伦之乐都嗤之以鼻。
妙蕊刚在心里琢磨如何宽慰她,见喜倏忽一笑,朝她道:“姐姐,前儿我瞧见那锦衣卫指挥使了,果真叫咱们厂督干爹,那他是不是也得唤我一声干娘呢?我白捡了个儿子呀。”
妙蕊惊了惊,没想到才说起伤心事,她又插科打诨了。
“行行行,你若是想当娘,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排着队呢!”
“那是,改日阁老们都抢着管我叫干娘。”
两人窝在被子里笑,妙蕊也跟着她一道胡说,烦恼都忘了个干净。
有时候这世上值得高兴的事情也环环相扣。
两日后,皇帝颁布了一道圣旨,可谓是震惊了朝野后宫。
消息传到永宁宫的时候,见喜还在偏殿擦着红木架上的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金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抬眸便见妙蕊和青浦喜笑颜开地进了门,开口便是贺喜。
见喜被她们唬得一愣,“我除了名字里有个喜,还有哪门子的喜?”
青浦被她逗得眼睛都笑没了,没像平日那样谨慎,直接道:“你家督主升官了!陛下封了他做司礼监掌印,往后咱们要称你一声掌印夫人啦。”
见喜昏了头,听到“掌印”二字立刻想到了坤宁宫苏锦家的那位,“那银作局也是掌印,哪个大些?”
妙蕊笑说:“说你糊涂还真糊涂啊,司礼监是大内第一署,二十四衙门里的老大,银作局掌印算什么,得往后排呢。”
快乐都是比较出来的,听妙蕊这么一说,见喜心里就爽快了!
晌午过后,阴阴沉沉的天色笼罩在头顶,呼啸的北风吹得庭前一棵瘦杏树摇摇欲折。
见喜跑到花房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漫天的雪沫子纷纷簌簌地往下落,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至一边,发髻后的两条细细的粉带在风里蹁跹起舞。
又下雪了。
厂督也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儿忽然变得这样冷,也不晓得厂督那个臭脾气,会不会冷得生气?
升了官的人,气性怕是比从前还要大些。
屋外待得越久就越是冷,见喜一路小跑哒哒地进了颐华殿,屋里的炭火烧得极暖和,整个人霎时回温。
跑得累了,竟还发了一身汗。
福顺从外头进来,冻得嘴唇发紫,正要把热乎的鎏金小手炉递给她,结果望见夫人找来一沓子金花五色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耳边摇着,脸颊泛着薄薄的红,额头挂着汗,垂下的几绺乌丝随风掀了掀。
好家伙。
这炭火谁烧的,瞧把夫人热的。
见喜瞧见他进来,连忙招手唤他,自个儿耐不住心中欢喜,又向他打听厂督升官的事儿。
福顺给她端了茶点,躬身在一旁解释说:“从前只是提督东缉事厂,兼打理一些司礼监的事务替陛下分忧,如今督主是切切实实将批红权握在自己手里了,连魏国公也要礼让三分。以往这东厂提督都是秉笔太监兼任,陛下却直接封了掌印,可见是何等的器重!”
他压低了声儿笑道:“如今督主到各地监察,那些封疆大吏、巡抚总督们都要尊称一声‘内相’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被他说得浑身热血沸腾,简直忘乎所以。
直待慢慢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事儿跟她关系压根儿不大呀。
厂督原本就权势滔天,如今只是更上一层楼罢了,这也改变不了她悬崖上走钢丝,随时可能嗝屁的事实。
她不过是个暖床的玩意儿,还真像自己臆想的那样,成了万人之上的掌印夫人不成?
地面上铺了一层的银白,似乎将殿门外照亮了些。
天色尚早,还不是用晚膳的时辰,见喜够着脑袋往外头瞧,白花花的一片,她歪着脑袋跟福顺商量,“你说,我要不要主动跟厂督卖个乖?”
虽封了掌印,见喜还是觉得唤厂督顺口些,一时间也改不过来。
福顺道:“督主身兼数职,夫人唤一声厂督也无妨。”
她点了点头,从福顺手里接过手炉,放在手里掂量下,“前儿厂督送了我珍珠,我也该意思一下,今儿天冷,我把手炉送到衙门去给厂督暖暖手可好?”
福顺眼前一亮,难得见夫人有这样的悟性,于是颔首笑道:“夫人有这份心自然是极好,督主定会高兴的,只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侧过脸望了望天色,顿了顿道:“只是外头天寒地冻的,衙门又隔得远,若是冻坏了,奴才们可担不起啊。”
见喜摇摇头说不冷,“我身上热乎着呐,您瞧我,大寒天的都要扇扇子。”
福顺颔首道:“奴才随夫人一道去吧,天上飘着雪呢,奴才给您搭手撑把伞。”
“不用啦,您在殿内备晚膳吧,我去去就回。”
见喜蹦蹦跶跶地往外跑,福顺急急忙忙跟在后面,见她又急冲冲折身回来,“对了,司礼监衙门在哪呢?”
福顺伸手给她指了指方向,尚未说完,那藕粉色的小袄已经一溜烟地跑没了,在雪面上留下一串错落有致的小脚印。
他不放心,还是找来桐油伞往衙门追过去。
见喜头一回从颐华殿往司礼监衙门去,隔了两座宫门,才知道厂督每晚从值房回来都走的那条道。
她这马屁拍得多好啊,厂督前脚才升了官,她后脚就巴巴地赶过来送东西,这菜户娘子做得赤胆忠心。
好在天儿不好,这时辰甚少有人出来,也没人取笑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甬道前后空荡荡的一片,隔着纷纷雪帘,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过了北安门一直往南,她瞧了瞧头顶匾额上的几个耀武扬威的大字,便知是司礼监了,正欲入内,却被一把横过来的绣春刀挡了去路。
※※※※※※※※※※※※※※※※※※※※
见喜:他们都说我腰杆子硬了,厂督你摸摸硬了没
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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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一声厉喝,见喜当即吓得一颤,定了定神,这才瞧见面前一个长相粗蛮的黑汉,虽着一身精致的墨蓝飞鱼服,可瞧上去比画里的盗匪还要难看些。
见喜一眼也不愿意多瞧,只清了清嗓,习惯性地笑道:“我来见厂……见你们掌印,劳烦这位大哥通报一声。”
那人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细细将她从头至脚打量一遍,“见掌印?哪个掌印?”
他好似不愿同她多说,语气出奇地不耐烦。
见喜将手炉从袖口中取出来,道:“就是刚刚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呀,梁、梁寒。”
头一回唤厂督的名字,她紧张得发抖,厂督的名字喊出来竟还有些动听。
那人闻言,笑得更加粗野,心道这宫里的小丫头还真是个个不怕死。
前脚刚瞧见一个敢拦轿辇的宫婢,在堂堂司礼监掌印督主跟前搔首弄姿,结果掌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虚虚抬了抬手,拖下去杖毙了。
他头一回入宫,便瞧见了这血淋淋的场面,倒也不大惊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位老祖宗在外名声一向如此,阴狠暴戾,不近人情,如今看来只能说是名不虚传。
按道理说,宫中人应当比他更为了解这位老祖宗的性子,竟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往刀尖儿上撞,实在是愚蠢至极。
他眼神讥诮地瞧着眼前这位,心里默默比对一番后出了结果——
论相貌,似乎还不如方才那个。
这丫头哪来的勇气?
不过,这双杏眼倒是生得漂亮,瞧着像林子里到处乱窜的小鹿,天真含怯,细细常常的睫毛上堆着不少雪粒,倒是个惹人怜爱的模样。
再瞧瞧这身段,虽未完全长开,可已隐隐有了凹凸有致的玲珑,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宫里的女人还真是不错,各有各的韵致。
可惜就可惜在,宫里的男人压根瞧不上眼,外面的男人想得却得不到,个个垂涎欲滴。
“丫头,你知道我上头是谁么?”黑汉喉咙动了动,顿时来了些兴致,决定逗逗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被他瞧得害怕,摇了摇头,管你是谁。
黑汉见她小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心里哼笑一声,步步逼近,“东厂三档头听说过么?爷是他大哥!丫头,别去触老祖宗的眉头了,往后偷偷跟着爷怎么样?”
见喜皱了皱眉,勉强压了压心里慌张的情绪,气道:“你上头是三档头,可我上头是厂督,我是厂督的菜户娘子,你怎敢这么对我说话?”
那人听完大笑,“小丫头说谎不打草稿。”
他抱臂而立,挡在她跟前,满脸的肉褶子堆起来,麻麻赖赖的,像朵黑亮的向日葵。
这些位高权重的宦官,别说是宫婢,就连后宫的娘娘们都争着抢着巴结。
大内从前那些污糟事儿他也听人说过,他可不相信堂堂东厂提督会娶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图什么呢?
正想到这里,衙门内匆匆忙忙跑出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儿,乌纱帽歪倒在一边,他一边狼狈地抬手扶了扶,一边向衙门口小跑过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那黑汉闻言一惊,笑容几乎是瞬间凝固在嘴边,他愕然地瞧着见喜,又讶异地回眼去看李德海,确定这声“姑奶奶”唤的就是眼前这丫头片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德海好歹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寻常的宫监见了也是要作揖行礼的,连他们锦衣卫指挥使也要礼让三分,此刻竟会一脸奉承讨好地喊一个丫头“姑奶奶”。
难不成她还真是……
霎时浑身一片冰凉,那黑汉脸色刷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见喜挑了挑眉,将手炉递到李德海手中,笑道:“今儿天冷,我早早就回了颐华殿,想着厂督在此,还不知忙到什么时辰才回,我来给他送个手炉暖一暖。”
这话说完,身后福顺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将桐油伞撑开举过她头顶,“夫人怎走得这样急,奴才都追不上了,瞧您这一身雪珠子,把袄子都打湿了。”
夫、夫人?
黑汉又是一个哆嗦,几乎与皮肤同色的嘴唇颤了颤,攥紧的手掌心湿热,频频沁出浊汗。
一抬眼,二楼的雕花窗不知何时竟已敞开来。
窗前立着一人,灰茫茫的天地间那一身大红织金蟒袍显得格外煊赫耀眼,仿佛将这世间所有的绚烂尽聚于一处。
升了官的厂督浑身自带金芒,色彩斑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站在高处,远远瞧上去眉目如画,身姿挺拔,凛凛如高山,皎皎若寒月。
见喜暗暗洗了洗眼睛,朝着窗边人甜甜一笑,毫不掩饰,“祖宗!”
风大极了,见喜也不知晓他可有听见,远远看着那清冷如玉的容颜,盼着老祖宗也能给她一点面子,回一声也行啊。
外人跟前,总不能太过尴尬。
可梁寒脸色十分不好,手里蘸了墨的紫毫信手扔下,恰好戳在窗边长案上铺陈的桑皮纸上,一团浓郁的墨色将将要把柔韧的纸张砸出个洞来。
“那侍卫是谁?”他冷声问。
一旁的千户往下瞧了一眼,忙答:“是三档头的兄长,名叫彭连,上个月才编入的锦衣卫,说今日让他护送督主进宫,想在督主面前立个功,露个脸。”
“露脸?”
梁寒冷嗤一声,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行啊,既然露完了,这脸就别要了。”
他垂下眼睫瞥了眼案上,唇角缓缓勾起,“正好,拿一叠桑皮纸过去,赏他个‘加官进爵’,再把眼珠子挖了给三档头送过去,让他瞧好了,如今这锦衣卫岂是人人都有本事立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后那千户浑身发憷,忍着牙关打颤,应了声是,心道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祖宗的夫人,这是活腻歪了。
窗边的厂督侧头向底下人交代些事情,终于回过头来,弯了弯嘴角,心情似乎变得愉悦起来。
可这笑容……阴恻恻的,看得见喜心里发毛。
那黑汉遥遥与梁寒打了个照面,登时吓得双腿酸软,后背浸湿了一大片。
督主这是、在向他笑么?
见喜朝窗边喊了一声,招了招手喊道:“厂督,我先回去啦。”
等了半晌也没见厂督回应,他就像座冰山,只会冷森森地笑。
见喜低下头,看向跟前的李德海,道:“李公公,您替我将手炉送上去吧,别让厂督冷着,我先回颐华殿了。”
李德海连声道是,又同福顺交待几句,转身进去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慈宁宫。
自太后去岁冬天染上寒邪,汤药断断续续喂了数月也不见效,整个人昏昏沉沉,一日睡八九个时辰仍觉乏累,偶尔醒来也是萎靡不振。
宫里的太医只能用治疗伤寒的药慢慢养着,民间的杏林圣手也不知请了多少,却无人能瞧出个病根。
汤药房里的锅炉“咕噜咕噜”地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熬药的嬷嬷手里抄着白帕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盖,满屋子清苦的药味氤氲在空气里,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连心境似乎都变得凄苦起来。
熬了整整半日的汤药浓缩成一小碗,放到雕花红木托盘上正欲端至暖阁,身后忽然传来清明的嗓音。
“嬷嬷,把药给朕吧。”
那嬷嬷一听忙转过身来,瞧见皇帝独身一人来到汤药房,赶忙要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行礼,皇帝虚抬一手道:“嬷嬷免礼,莫扰了母后清静。”
说罢伸手接过托盘,往暖阁去。
太后申正时醒转,面色憔悴,几日过去面上又添了几笔褶皱,此刻倚在团花云纹靠背上念佛经,声音微微弱弱,便是贴身伺候的刘嬷嬷也听不太分明,只听见太后手中佛珠转动的脆响。
皇帝不动声色地跨过门槛进来,喊了一声:“母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后微微抬眼,瞧见赵熠一身玄色燕弁服笔挺地站在床外,腰间束九龙玉带,端的是一副温然如玉的模样。
赵熠垂了垂眸,静静走上前,在太后的拔步床前侧身坐下,将托盘搁在春凳上。
刚刚熬好的药汤冒着热乎气,皇帝端着滚烫的青瓷碗,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温言道:“儿臣来伺候母后吃药。”
太后别过脸,薄唇抿紧,不愿瞧他。
赵熠面色有些为难,叹了声道:“母后生儿臣的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太后虚虚哼了声,“皇帝日理万机,佳人在侧,今日怎么有空来瞧哀家?”
赵熠垂首,目光黯了黯,“儿臣任性,原本没脸来见母后,可听太医院使来回禀说母后这两日精神不济,儿臣心中实在担忧不已。”
太后缓缓调转过头,视线落在他烫得发红的手指上,又抬眸细细端详着他。
她病中时常犯糊涂,如今见到皇帝,竟有几分事隔经年的遥远感。
皇帝果真是大了,有了男人的五官,男人的身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二岁时,她到温德殿牵他的手,那时的皇帝不过是个瘦瘦小小的人儿,个子方及她肩膀,一双眼睛宛若琥珀琉璃,倒是生得明朗,他怯生生地望着她,经人提醒,这才规规矩矩地拱手跪下,喊她母后。
他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生长,从来不敢拂她的意,偶尔犯了错被她训导几句,连大气儿也不敢喘,最后落下一句“儿臣明白”,往后更加勤恳敬谨。
如今在她面前的皇帝,神情似乎还是几年前那个模样,沉稳中添了一份温顺,真真假假,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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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赵熠舀了一勺药喂太后服下,嘴边难免有所沾染,干净绵软的帕子就从旁备着,抬手替她擦了嘴角汤水的污渍,比底下伺候的人还要仔细。
不等太后开口问,赵熠先道:“贤妃是儿臣年少时的一场绮梦,这么多年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万事力求稳妥,可心里这根刺日日内悬,不得安生。”
他似乎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儿臣在想,是不是父皇的多情也遗传了儿臣几分,得不到的日日在心头扰攘,连睡梦里都是她的模样。”
说罢启唇一笑,这笑中带着几分少年心性,令太后有一瞬的恍惚。
她复又冷冷一哂,“皇帝竟对她用情如此之深?”
赵熠微一颔首,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母后,儿臣是不是太没出息了?人疲乏的时候难免多想,有时批阅奏章至深夜,望着满案的文书,心中却是空空荡荡,想着若朕不是皇帝,她也不是父皇的贵人……”
“皇帝慎言。”太后眉宇间掀起一层薄怒。
赵熠缓缓搁下药碗,抚上太后的手道:“儿臣的心事困在五脏六腑整整八年,就连厂臣也是刚刚知晓。母后是看着儿臣长大的,儿臣的一切喜怒哀乐瞒不过母后的眼睛,只有这卑劣的心思无人诉、不敢诉,只能告诉母亲,但愿母亲能理解儿子的一腔孤勇。”
太后幼子病弱夭折,尚为先帝皇后的时候,满宫的皇子公主都唤她一声母后,开始还觉动听,后来唤得多了,人也麻木了,东一声母后,西一声母后,大体无关痛痒。
只是这一声难得的“母亲”,竟有几分戳心窝子。
太后低眉,面上的不悦之色略削减一些,只是语气仍然严刻,“那梁寒算怎么回事?先帝当年削了司礼监的权,就是因为这帮阉人仗着手上批红的权力,诛杀异己,祸乱朝纲,残害无辜!民间传得多好听啊,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妥妥地将整个紫禁城拿捏在手中,简直嚣张至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得激愤起来,胸腔一口气顺不下来,用帕子掩唇剧烈地咳嗽着,赵熠忙坐近去轻拍她的后背,连忙道:“母后息怒。”
“朝廷内外要务繁多,厂臣又能干,有些事情朕没办法亲自出面,索性.交由他去解决,儿臣……心中有分寸。”
末尾一句明显顿了顿,太后疑惑地抬眼望着他,“历来宠信宦官的有几个是明君,分寸?人人都说自己有分寸,最后被阉人牵着鼻子走的可不在少数。何况那梁寒简直就是个疯子,来日真为权力红了眼,谁知他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赵熠语气虽温和,说出的话却不愿退让:“太.祖皇帝时宰辅权力大过天,这才设立了司礼监相互制衡,如今陆阁老年迈,眼看着就要告老还乡,多少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可又有几人如陆阁老那般赤胆?儿臣若是此时不提拔司礼监,来日内阁大权独揽,儿臣没有脸面去见太.祖爷。”
瞧见太后凝眉深思,赵熠又和声笑了笑,“横竖朝中还有舅舅张罗着,儿臣出不了差错。等婵儿诞下嫡子,儿臣便让舅舅亲自教导,到时候加封舅舅为太子太傅,岂不是皆大欢喜?”
皇帝这番表决心,方令太后的面色和缓下来,“婵儿这几日常到我这哭闹,你有工夫多去坤宁宫瞧瞧她,如今日日扎在永宁宫,对贤妃来说也不是好事。”
皇帝忙道是,叹了口气道,“儿臣只是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婵儿,就如同没脸来见母后这般,贤妃是朕喜欢的人,可婵儿是朕的妹妹,是朕的亲人。”
太后淡淡嗯了声,遂揉了揉太阳穴,闭眼道:“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往后无需哀家再来提醒你了吧。”
皇帝连连颔首,太后略一拂手,让他去了。
出了慈宁宫,昏昏沉沉的天色笼罩在头顶,抬眼四望,无边无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漫天的雪沫子扑面而来,落在皇帝两肩的日月金纹上,转眼被寒风吹得四散开来。
乾清宫太监总管王青提着一侧袍角,撑一柄桐油伞弓腰上前,替他掸了掸身上的积雪,“陛下,今儿还去永宁宫么?”
赵熠缄口不言,先前的笑意也随着风消散干净,瞬间没了痕迹。
他只迎着风往前走,好像毫不知冷似的。
待回到养心殿,底下人奉上今年琉球进献的贡物名单。
赵熠扫了眼,视线停留在“宝螺”这一栏,“将这海螺壳拿给朕瞧瞧。”
王青应了声是,随即命人呈上一枚油光水滑的宝螺。
螺壳表面是淡淡的天青,侧边淡扫几道细细的霞色,宛若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奇景,一面彩彻区明,一面烟雨空濛。
赵熠凝神注视这螺壳上的齿印,指尖在上面摩挲片刻,低声问道:“听闻这螺壳可千里传音,能让人听到对方心中所想,可有此事?”
王青哈腰笑言道:“传说是假,心意却是真,陛下想说什么做什么,但凭自己心意便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熠目光慢慢黯淡下去,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俯首在那细齿上轻轻一吻,嘴唇动了动,说了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话。
万千情绪压在心里时常叩击,说出口的这句竟不能疏解万分之一。
他长长叹一声,目光扫过左手边的贡物清单,略斟酌一番,道:“挑几件珊瑚珠子送到坤宁宫去,这海螺……替朕拿给贤妃。”
……
回到颐华殿,怀安已经遣人开始布膳,问见喜是否先用。
见喜摇了摇头,转头看福顺,“方才厂督可是生我的气了?我远远瞧着他面色不太好,这是升了官不高兴么?”
福顺很怕解释这些,因为督主一笑就有人要遭殃。
方才在衙门口他也觑见了督主的脸色,因着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委婉地问了一下:“拦着夫人的侍卫,可是同夫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见喜将头埋进臂弯里,想了想道:“他不信我的身份,还说……说了些难听的话,但是厂督隔得远,定然是听不到的。”
这一点她倒是笃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福顺倒吸了口凉气,督主虽听不到,可是能看到啊。
那黑块头言语粗鲁,站得又离夫人那样近,一双眼珠子如狼似虎,在督主眼皮子底下这般放肆,督主怎会放过他?
这话说出来怕吓着夫人,可他还是决心提醒一下,“那人胆敢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督主不会饶恕他的。”
见喜怔了怔,“老祖宗会杀了他?”
福顺默了一下,并未直接答话,只道:“这是没长眼的不认得夫人,言行又那般粗鄙,不值得夫人挂心,您在督主跟前也莫要再提这一茬,平白惹了督主不快。”
见喜嗯了声,趴在案上看向窗外。
想起初次见厂督时他湛凉的眼神,想到那日在外传谣的胡党文人,又想起今日那黑汉,见喜心里沉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是那侍卫言行不端,厂督这是在替她出气。
如是,心里才好受一些。
戌时,外头传来叩拜行礼之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喜忙从贵妃榻上下来,在门边跪好了迎接。
院中灯火阑珊,漫天的雪粒在昏昏暗暗的光影中起舞。
抬眸时,梁寒一身红袍负手而来,茫茫大雪里唯独这一处云蒸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