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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今年,又是先皇太后的七十冥诞,便更加不可怠慢了。
一大早起,皇族中众人便身着吉服,齐聚崇德殿。
殿中供奉着先皇太后的灵位,男女后辈们依照次序上前磕头敬香,面上皆是一脸凝重。
而经历一个半时辰,冗繁仪式才终于结束。
时间已是中午,众人又齐齐挪步到柔仪殿中,进行家宴。
这是货真价实的家宴,为了追思先人,饭桌上没有华丽的菜式,也不见酒饮,都是些寻常百姓家可见的家常菜罢了。
到场的也没有外臣,清一色都是萧氏子孙,以及他们的正妻,连妾室都没有。
也因为都是自家人,又不饮酒,因此并没有男女分殿,众人只是分桌而坐,却在一个屋顶之下。
吃饭之前,先由礼官宣读高。祖爷生前亲自拟定的家训——这也是萧氏家族每次家宴之前必不可少的环节。
众人皆都肃立聆听,并没有人敢造次。
而萧钧作为皇长子,自然立在宣和帝之后,身后则是二皇子萧瑀。
时隔半个多月,萧钧“大病”初愈后,头一次在家族中现身,难免引来众人目光。
但此时的萧瑀,却暂时顾不得理会萧钧,他现在满心所想,都是前日听到的消息。
——沐华殿的那位李贵人是个奸细,且已经在被人发现之前畏罪潜逃了……
因这件事,他已经整整两日都没能睡着觉了,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没准会牵连到自己。
所以这两日他极度心慌,难以抑制,此时也是明眼可见的憔悴,甚至于方才,父皇还曾问过他,他只能勉强镇定,含糊说自己有些不舒服罢了。
好在,父皇也并没多想。
而现在,家训宣读完了,众人便又依次坐到了座位之中,宫人们也开始上菜了。
萧钧今日一直面色肃敛,正襟端坐,愈发将人望而生畏。
他正要端起杯子喝茶,却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小太监,朝自己微微眨了眨眼。
他微微一顿,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易了容的拂清。
——他今日本也不叫她来的,但没办法,她自己坚持。
还信誓旦旦的说,有些事得她亲自来操作才行,他无奈,只好应允,悄悄将她带了进来。
而现在,能在这里看见她,便说明一切顺利,他心里有了数,微微阖了下眼皮,表示认住她了,一会儿见机行事。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独有的暗号。
她便也放下心来。
而再目光一转,却发现她已经去了去了赵氏跟前,端茶侍宴。
这一切并无人发现,午饭仍继续进行着,并无任何异样。
其实今日在座皆是皇族,无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今日冷不丁换了粗茶淡饭,多少也都有些不适应。
但不适归不适,众人也都明白,这是每年例行的公事,忍一忍便好了,因此,都在勉力的吃着,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谁料却在此时,忽然听见一句女声响起,不无讥讽的道,“一个一个的做什么孝子贤孙?背地里不过都是腌臜货罢了!”
因为不能饮酒,又是祭拜后的家宴,众人神色肃穆,都很安静,因此这突然而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竟是萧瑀的正妻,安王妃赵氏。
第一百零三章
这话一出; 在场众人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尤其女眷们; 因为坐在一处,听得格外清楚,此时一个个的都忍不住抬起眼来,满是惊讶的瞧着赵氏。
她们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很显然是没错的。
上首坐着的皇后也很是意外,不由得皱起了眉来。
——若说这话的是别人; 她一定会不留情面的怒斥责罚; 照规矩行事,但眼下说话的却是赵氏; 是她自己的亲儿媳,这着实叫她颇为艰难。
思来想去; 她只好假装听不见; 打算将此事含糊过去。
但无奈的是,别人都已经听见了。
一片寂静之中; 宣和帝皱了皱眉,开口问道,“谁在说话?
高贺一顿; 也不敢隐瞒,只好道; “陛下; 好像是安王妃。”
“安王妃?”
宣和帝面上找不出一丝儿暖意; 又沉声问道; “她在说什么?”
这……
事关重大; 高贺可实在不想当刽子手,只好含糊道,“奴才,奴才没有听清。”
没有听清?
宣和帝索性去问皇后,“她方才说了什么?”
皇后一顿,虽然已经明白遮掩不住,却还妄图打圆场,道,“陛下,安王妃脸色不太好,大约是有些不太舒服,依臣妾看,不如先叫她下去休息……”
“朕问你她说了什么!”
话未说完,却被宣和帝猛然抬高的声音打断,一时间,犹如一记响雷在头顶炸起,众人皆都狠狠一惊。
皇后也着实吓了一跳,实在无法,只好看向安王妃,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边说,目中却满是提醒之意,只希望赵氏能清醒过来,找个适当的借口圆过去。
哪知却见赵氏冷笑了一声,不无讥讽道,“怎么,皇后娘娘听不清吗?您不是素来耳聪目明,最是精于算计,又怎么会听不清?我说今日这些在场之人,一个一个道貌岸然,装的什么孝子贤孙?骨子谁还不是腌臜下贱,叫人恶心!”
她口齿清晰,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众人耳朵里,相较于方才,这一句可就更加严重了,一时间,众人都是脸色大变,彻底惊呆了。
这安王妃莫不是疯了,当着皇帝皇后,当着这么多凤子龙孙,竟然敢说这样的话?
皇后也彻底气急,一拍桌子,怒道,“赵氏,你是不是吃错了药?自己说的什么话,自己可还清楚吗?”
可赵氏只是翘唇冷笑,根本不理她,目中也扬着一股怪异,看起来十分恕?br />
此情此景,身为夫君的萧瑀也早已彻底愣住了,见此情景,一下立起,走到她跟前怒斥道,“混账,你满口胡言些什么?竟然还敢顶撞母后,还不快跪下请罪!”
哪知赵氏却将目光一斜,睨向他道,“你还有脸来说我?今日最为下贱的就是你!亲生骨肉连声音都哭不出,那般可怜,你推脱事忙,半月也不来看他一眼,却有功夫同女子鬼混!且还是宫中妃嫔,你父皇的女人!你说你下不下贱!”
女子眼睛瞪得溜圆,手指直直的指向他,声音凌厉,简直像是索命的恶鬼!
听清她说了些什么,萧瑀顿时浑身汗毛立起,脸色煞白,急道,“疯女人,你是真疯了!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来人,还不快把这个疯婆子拉出去……”
然而还未等有人听他的话来行事,却见宣和帝张口问道,“她说什么?”
赵氏所说的话,众人可都听清楚了,这一刻,殿中气氛空前凝结。
无人敢回答宣和帝,因为相对前一句,这句话,简直是杀头的罪过!
宣和帝面上冷若寒冰,见无人回答,索性自己去问赵氏,“你说什么?可敢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