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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2 / 2)

正出神,青骊不觉承渊已走到身边,待回神,她只见少年俯身拿起长剑,眉心凄恻,望剑不语。

她抬头看着少年侧脸,承渊的脸部棱角与他素来的脾气一样温柔温和,此时被月光照着,虽然彼此靠近,却仿佛更加模糊。已经长开的脸,和记忆中的样子已开始无法重叠,青骊暗自叹息,将琴置在案上,落座。

幼时她还未大学音律,只在皇帝身边看白玉台上青蘼拨弦抚琴。彼时青蘼紫衣长裙,面容沉静,而执剑起舞的少年依旧是这样的白衣,身形稚嫩,剑花绚丽,挑着风中落花,横在她身前。

那年时光静好,稚子嬉笑,无忧无虑。飞花流年里,只余下笑脸泛黄,记忆斑驳。

听见长剑出鞘,青骊纤指挑弦。时间如同错位,她代替了青蘼,续下这一曲绕梁音。琴音潺潺,却不是当年轻巧灵动,被时光浸透了哀伤,婉约凄凉。

月下少年挥剑,和着琴声起伏,剑势连绵。长剑饮光,他横剑身前,剑身锃亮,映射出这一刻眼中悲愤,自责深深。

转身间,他看青骊垂首,瞬间目光划过,却清楚望到一滴晶莹从少女眼中落下,溅落琴弦,顿时乱了曲音。

承渊想唤她,但琴声不止,他便舞剑不停。少时用以排遣时间的事,已因从政而弃置多时,今夜愤懑之极,他遂带剑来着白玉台,却不想青骊也抱琴而来。

琴音愈渐混乱,夹杂着青骊呜咽的哭声,教转起在空中的剑花越发迅速迷离。待最后琴声收尾,承渊手中长剑亦忽地离手,铮然刺入那花树树干。

青骊眼角泪痕为干,抬首,却见承渊跪在地上,看不清面容。

“哥哥?”青骊提起裙裾快步到到承渊身边。

走近了,她方才发现承渊竟浑身发抖,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哥哥……”青骊又叫他,一手扶上承渊的背,极是担心。

“是我害死了二哥……是我……”承渊依旧跪着,恸哭道。

从来镇定温雅的少年此时情绪激动,青骊如今才发现,他的手上竟然被剑锋划出了好几道口子,正在渗血。

“传太医!”青骊回头急道。

“皮外伤,算不了什么。”承渊阻止道。

“别多想了,哥哥。”青骊拉住承渊受伤的手,指尖触碰到血的温度,刹那间又激起了她眼底的泪花。

“是我下令守城,如果当时我要求派兵救援……就不会这样……”承渊声音颤抖。

“我只知道时局艰难,谁都不易。如今二哥已经……萧简和郭培枫在外,父皇龙体抱恙,我们还能仰仗的就是你了,哥哥。”青骊目光切切,近在咫尺的少年此时将临崩溃,他的脆弱第一次这样完全地表现在她面前。

“青骊,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你还会认我这个哥哥吗?”问题来的突然而没有逻辑,承渊只一心一意盯着怔忡的少女,期待着答案。

青骊站起身,低头看着承渊,高低落差的视线里,她只痛恨时间这样残忍,生离死别被刻画得这样清晰,条条分明,不容忽视。

“血骨相连。”青骊缓慢而肯定地说着这样四个字,看着承渊站起身,站在自己面前。

从来,她都是这样仰望,这个始终关爱照顾自己的少年,他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有同样的执着,有同样的珍惜,是不会被时间捣碎的。

“你已经不需要再依靠别人了,青骊。”承渊道。

青骊垂眼,目光落定处是斜织而下的月光,穿插在花树生长出的枝叶里,影影绰绰。

“如果这就是长大的代价,我宁愿一切停留在当初,母妃还在的时候。”她转身,抱起案上的琴,最后再看月光下的白衣少年,只有这样,那些臆想才被划分在现实之外,他们之间这样清楚,“早些休息。”

走下白玉阶,她不曾回头一眼。视线中宫道绵延仿佛没有尽头,青骊一步步走着,走入灯影幢幢之中,走出身后承渊默默凝睇的眼光。

珍珠冷(十三)

明月千里,子夜不寐。

朱窗下,紫衣女子默然长立。梳起发髻昭示着她已身为人妇的身份,峨眉淡妆,静影凄伤,多时都未曾从那个消息带来的悲恸中走出。

月似当时,她却早离开了雨崇皇都。出嫁从夫,当初带着浩大的队伍来到逐新,她就已经料想,今生此世,只怕是回不了那宫门深殿,见不到父弟妹友。

“青蘼。”推门而入的男子眼角有沉沉的疲惫,见烛光中妻子站在窗下的侧影,一如既往的安静沉敛,只是如今多了挥之不去的哀伤。

青蘼回头,见郭培枫站在门口,她走上前,如寻常一般,关心道:“一切都还顺利吧?”

两年来,逐新城作为距离雨崇最近也是最后的一道防线,除了丝毫不松懈守备,锻炼兵士之外,还要时刻留意其他地方的动静,必要时甚至要出兵增援救助,比起雨崇的表面风平浪静,逐新的局势是日日如在弦之箭。

“一切都好。”对面是妻子内敛温柔的神色,手心里她的手却微凉,没有过去温暖。

“那早些休息吧。”青蘼如同寻常人家的妻子那样关心着自己的丈夫,即使这桩婚姻是身受胁迫,即使在内心深处她有千万的不愿,但时间让她明白郭培枫的心——他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倾尽所有履行当初给她的承诺,这些已然足够。

“青蘼……”郭培枫依旧拉着妻子,想要安慰,因为当承捷的死讯传来之时,他清楚地看见一直沉稳镇定的青蘼在瞬间难以承受打击的无力,然而当夜深人静,只剩下他们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个字,都显得这样难以启齿。

“我知道,不用多说什么。”青蘼点头,笑容凄凉,静静看着郭培枫,道,“生死天命,战场上更加风云莫测,二哥是做好了这个准备的。”

千言万语,在青蘼这样冷静淡然的讲述下都显得刻意造作,他只将妻子抱住,搂住她的肩,靠近她的体温,让她知道,他和她一样痛,一样伤,因为离开的那个,也是他的挚友。

“有我在,青蘼。相信我,承捷的仇,我一定会报。”他给出的承诺必将成为现实,这样斩钉截铁。

“郭少一言,九鼎之约,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青蘼道。

他知道她还是介怀,无论彼此如何相敬如宾,无论她给他多少微笑,是他将她从萧简身边带走,促成了婚姻,却放弃了爱情。

此时有人叩门,说是有急事需要郭培枫立刻处理。

“你先睡吧。”临走前依旧抱着妻子,郭培枫在青蘼额上轻轻一吻,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遂提步离开。

别院西厢,烛火摇曳,郭培枫带着亲信一路快步向前。

月下疾行的身影神色凝重,郭培枫此时其他心绪全无,只待到了客厢,推门入内,便见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子。那一身盔甲沾满风尘,血迹斑斑,只剩下轻微的起伏。

“承捷!”郭培枫惊讶之余不免惊喜,当即上前,不顾承捷一身血污,扶住挚友孱弱的身体。

“寒翊……必杀……”承捷气若游丝,死死拽着郭培枫的衣袖,试图再说更多,“必杀……”

两年间只有书信往来,郭培枫只道承捷在战场磨砺,字里行间已有军人的刚毅,却不想如今重逢,昔日少年皇子身上的自由恣意竟转化成这样的坚持,甚至偏执。杀戮从承捷口中说出,不容置否。

“你自放心,我已经叫细作动手。”郭培枫应道,“你安心休养,过些时日,我就送你回雨崇。”

承捷摇头,道:“王副将偷梁换柱之计,却也被识破……我一路过来,就没想还能活着回雨崇……培枫……今日我死,别无他求……”

“时至今日,难道你还不信我?”郭培枫握住承捷伤痕累累的手,信誓旦旦,“有我郭培枫一日,逐新就护雨崇一日,就算不为大珲,你与青蘼,也是我到死不放的誓约!”

当初分花拂柳的少年,嘴角孤傲清高的笑容,他自信到自负,以为即使一个人也足够支撑,但这些年来的辛苦,现实磨去了一些他过去的锋利的棱角,一直到方才看见承捷,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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