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独自走下船，白色战袍已成黄色破布，看不出原本的鲜亮。墨绿色曼珠沙华依旧缠绕在他的手臂，展现出破败。如抛弃在海洋里的石膏柱，长满苔藓。
天使沿着冥河岸静静走，缓缓前行。
他有种使命感，知道自己要行往哪里，去往哪里。
恶魔疑惑，他疑惑，此时此刻天使为什么还要抗争，明明已经要失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显然，救赎冥河所有灵魂的大宏愿不可能完成，放弃难道不好吗？
天使仍然倔强地、艰难地前行，身后恶魔跟随。
天使行走在他的路上。岸边沙滩变了模样，满地碎石，割伤天使脚面。越往前走，越经历苦难，有冰冷的寒风、有酷暑的炎热、有金属的刀叉。
10米后的恶魔却全然感受不到，因为这是天使独自经历的救赎磨难。简直和惩罚差不多。
是深渊给予天使，希望天使永远留在祂身边，成为苍白骑士，成为深渊使者。
收集天堂的干净灵魂也是深渊的使命，不是吗？
天使虽是战斗天使中最强的，但也是普通天使，还没达到神明的无所不能。
行进一段路途后，他坐在岸边岩石歇歇脚。
原本拍打他身影的风雨渐渐止歇，恶魔来到他身边问“你做的这些真的值得吗？为了不知名堕落灵魂。”
“为什么明知道失败还是要去做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使有些疑惑，“我没有为了堕落灵魂，我记得我说过，只是觉得风景好看。”
“至于第二个问题。恶魔，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你是恶魔，我是天使的区别。是你不明白的领域。”
“我是个非常普通的天使，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有爱情、有友情，也有负面情绪。但我仍旧是天使，因为我永远坚持一个原则，或者说保持一个原则，那就是——行在正确的道路上。”
“我当然知道我会失败，但我也知道我的方向正确，这就足够，足够我去践行。这就是我的理由。”
“恶魔是一群面朝结果的人，结果有利可图就去做。”
“我不知道这样看结果做事是否也是真理，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如此，这就足够。”
恶魔看着黑发黑眼的天使说不出话来。似乎明白些什么，就像他不知道为何要在冥河水边等待天使，又为何要在冥河水面打捞天使。
没有理由，不问结果。
天使看向恶魔，“我并非针对你，只是说这类恶魔。你把我捞出来我非常感激，而且...”
天使看着恶魔的胳膊，“很痛吧，可惜，我的治愈术不能用在你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冥河依然浑浊流淌，起伏间不得解脱灵魂在其哀嚎。没到花开时节，沿岸只有些崎岖的曼珠沙华枝叶。
短暂休息片刻后，天使继续前行，恶魔继续在身后跟随。
一路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只有无尽黑暗与痛苦折磨。
行走许久后，天使才走到了这条冥河的尽头。
所有深渊冥河都只是主支冥河中分出的支流，有的支流大，有的支流小。主支冥河，不仅环绕深渊，贯穿无底深渊，还围绕着时间长河。
要救赎冥河堕落、无法轮回灵魂的大宏愿就是伪命题，神明都无法做到。
冥河比神明还强大，还古老。与冥河相比，神明显得非常渺小。
天使是实事求是的人，他从不觉得自己会走狗屎运，碰上亿万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也不觉得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还能成功。
所以他发下的宏愿，只是救赎这条小小支流的灵魂。治愈眼前的支流而已。
尽管如此，这个愿望也有点太过艰难，毕竟冥河是不停流动的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以肉身填满冥河空隙，他是没那个实力的。
但他也不在乎能否填满，只是尽力救助每个接触到他的灵魂。
冥河沿岸上，越往深处走，越遍布荆棘坎坷，这些荆棘蔓延生长，扎入他的血肉骨骸。
荆棘越长越多，很快就举步维艰，甚至于深深插入他的大腿，每走一步扯开血肉肌肤。
当荆棘蔓延到他的腰侧，血液流淌彻底模糊他的长袍，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再进行下去。
无法完成仪式，要永远成为苍白骑士留在深渊。
当事实真的确凿，他倍感释然。
对他来说，人生没有什么遗憾。
身为天使，死亡、复活、战斗是他的使命。那又如何？他从不感觉枯燥无聊。
在天堂里，他经历爱情、经历友情，也和悉心照料他的大天使建立亲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和普通的、无法选择自己人生的凡人不同，他主动选择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恋人，确实没什么遗憾。
当然，他也觉得他的能力不止于此，可以走得更远，但是事实就是他并不能走更远。
此时，他不禁反问自己，真正做到毫无遗憾了吗？能坦然接受自己死去？接受在虚无中的死亡，在永世沉沦之海中静静飘荡。
好吧！他其实也没有那么释然，只是他身为天使习惯于有时逼迫自己接纳所有，可现在无所谓了。不论接不接纳，他现在还是天使。
荆棘刺破血肉、获得血液，生长成璀璨花蕊。
他的时间不多，天使对身后恶魔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天使无疑是强大的、不死的、非人的象征，但天使也感受到自身局限、自身渺小，他也是个庸俗之人。
会为比其他天使更超能而沾沾自喜，甚至为比凡人强大而欢欣鼓舞。
仁父大天使长对他说，“如果你一生挣脱不出这种庸俗、庸碌，那你注定无法成为和我一样的大天使，永远只能保持在这个等阶。在这个等阶里，你也必然要承担天堂的琐碎事务。”
天使没有斗争心与上进心，可仁父那么说了，他就勉励自己去做，尽量事事做到最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天使有太多不适合的工作方向，最后，他只做到在战斗中尽全力，尽到一位战斗天使的义务，于生命尽头，还是未曾晋升大天使。
每个人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东西，他身为天使也是一样，有擅长和不擅长，只能在优势里打转。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有了庸碌，才能衬托其他天使的高洁。
就像正因为有地狱的恶魔，才能衬托出他这个庸碌的天使，还是个纯洁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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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走到他面前，深渊对天使的洗礼是无法被打断的，他只能安静跟随天使身后。
恶魔不知道天使会让他做什么。他转动生锈的脑筋思考，难道是让他杀死他吗？那他可真做不到。
天使当然不会有这种要求。天使不会自杀，也不会让恶魔杀死他。他有求生本能，生命天然的力量，这力量与死亡相违背，不会主动追求死亡。
天使璀璨的、燃烧的生命力，璀璨的、燃烧的灵魂发光发热，不希望他自杀、自我了断。
天使褪下破败的衣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停止前行后，荆棘也不再凶残，天使的肌肤在神力下自然愈合，只残留鲜嫩生长的皮肤与红痕。
他袒露自己坚韧的身躯，面对恶魔说，“恶魔，我看到你心中欲念，此欲念已燃烧多年。从你见到我的那刻起，你的欲火就源源不断燃烧。”
“来吧，来做爱吧！在我成为苍白骑士前，别让你燃烧的热血被深渊腐蚀的灰质灵魂所浇灭。”
天使和恶魔做爱，可是个大新闻，但苍白骑士与恶魔做爱，就平平无奇了。
黑色微卷发丝，纯黑眼眸，手臂有墨绿枝蔓环绕，此时天使并不像天使，而像生长于普通地面，在花园游玩的人类。
恶魔展开肉翅羽翼，深褐肉翅上遍布稀疏绒毛，稀稀拉拉，极不美观。
恶魔很少展示他的翅膀，对他来说，翅膀是身体上非常难看的部分，着实降低他的颜值。恶魔也不是非要翅膀才能飞起来。
此时，恶魔展开肉羽覆盖住天使，遮盖住天使赤裸的身躯。
天使握住翅膀尖尖，抚摸上面稀疏的绒毛，嬉笑说，“很可爱。”
恶魔出离愤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为何与战斗天使纠缠这么些年，成为一生宿敌，就是在他还弱小时，不小心被天使看到自己丑陋的翅膀。
他当时成功杀掉天使，抹去自己污点，可天使却一次又一次复活，来到他面前挑衅他。
无论怎样虐杀，都无法磨灭天使的战斗意志，也无法打击天使的心灵。甚至于天使忘记所有，不记仇的下次还找他战斗。
恶魔从厌烦到无法理解再到释怀，最终接受这个黏人的牛轧糖。
依旧成为宿敌，却再也没在战斗中折磨过天使，而是惺惺相惜。
天使感叹，“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居然还能再次见到你的翅膀。好幸福。”
“你的翅膀很可爱。我好高兴。”
恶魔怔愣，“复活不是会洗去之前的记忆吗？”
天使说，“是呀。所以这就是我成为最强战斗天使的秘密哦，只告诉你一个人。”
天使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无尽复活的轮回中，谁能知晓恶魔曾是自己的锚点。这个秘密还是偷偷藏起，掩埋得更深吧。
恶魔克制住自己力量，握住天使手臂。那苍白肌肤，恶魔黑色尖利指甲好似下一秒就会划破，轻易破坏手臂动脉。
恶魔不善言辞，只是曾经的愤怒消逝了。
他的翅膀还是那么丑陋，比不上炎魔的火焰翅膀，比不上堕天使丰满的羽毛翅膀。可他丑陋的肉翅也遇到一个觉得它可爱的人。
他合拢双翼，把天使深度包裹。
纯洁之血顺着天使大腿苍白的肌肤流下，滴落到冥河河畔。
天使乌黑卷曲发丝被双方皮肤摩擦，纯黑眼珠干净透彻看着恶魔。
情事结束后，靠在恶魔肩膀，天使恢复些力气，他摸摸自己肚皮，有些好笑地说，“我第一次知道这玩意还能补充体力。”
黑色刺青般的脉络已从他脚踝顺延而上，天使快要彻底转换成苍白使者。
天使清楚，转换完成就是双方永远告别之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推开恶魔，独自站立，“我休息好了，要继续前行了。”
恶魔蜕下自己羽翼，变化成披风披到天使身上，遮盖住他的赤裸。黑色绒毛披风衬得他肌肤更加雪白。
天使恢复力很好，肌肤不再遍布伤疤红痕，只有恶魔知道，天使内里是多么柔软。
天使继续向前。
不知怎么，荆棘划痕没之前那么痛苦。连冥河水痛苦、悲伤、愤怒、无力的气味都没那么刺鼻。
不论如何，他要继续向前。
深渊本就荒凉，见不到什么颜色，天使越走越偏僻，连生长在岸边的曼珠沙华也看不到了。
恶魔本来如常跟着天使，但不知怎么回事，两人距离似乎越来越远，恶魔如何在身后吼叫，天使都听不到。
恶魔明白，洗礼到达最后关头。
深渊不会让天使轻易挣脱祂的掌控，祂和祂的造物恶魔一样贪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欲之母悄悄从云层探出头来，祂被天使和恶魔的禁忌之恋吸引，见证这一切。
恶魔狼狈追逐，踉跄前行，害怕天使就此消失，可深渊的伟力是他无法抗拒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天使淹没在雾霭里。
走着走着，天使也察觉不对劲，回头望，空茫一片，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他知道，他快要到达终点，也是最艰难的旅途。
在这艰难的小路上，只有他自己。
寒风呼啸，荆棘遍地，失落的灵魂想把他拖往深渊，他一概不理。
揪住衣领挡住寒风，他埋头往前走，往前、往前。
什么才是尽头呢？
麻木地往前，失去时间空间的感知。
渐渐，他从天使蜕变为凡人，身上伤口不再愈合，不停地流血，停止不住、无法止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血液流淌，他身体渐冷，只凭意志力支撑。
再见了，恶魔。
天使想，这次他再也不会从天堂的净池往生。崭新的苍白骑士会从他身体里苏醒，他会永远沉睡在深渊之底。
天使五感逐渐失能，听不见、看不见，再到感知不见，黑暗吞没他、掩埋他、隐没他。
终于他被坑洼绊倒，再也没有起来。
灵魂消逝，与肉体断开连接。
他陷入深沉沉睡。
恶魔再次找到天使时，已是深渊黄昏。
深渊黄昏，并非完全黑暗，此时，欲之母渐渐升起，祂的光芒照亮普通蕨类植物，植物又会反射散发出神秘紫色。天际被淡淡紫色迷雾包裹。
天使摔倒在一汪小水潭安静沉睡。水潭非常浅薄，还不到他的肩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片水潭确凿是这层深渊里冥河的尽头，他顺利找到了它。顺利要打个引号。
恶魔扶起天使，承托他的肩背，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膝上。
恶魔以为天使身上的羽翼衣服，会被冥河水腐蚀出孔洞，没想到并没有。
可能因为这里冥河水太少，力量薄弱，抑或衣服被视为天使的一部分，天使坚持完成试炼，便没有溶解。
动作间衣服散开，露出天使的手臂，缠绕在手臂的曼珠沙华的茎蔓开花了，成长为彼岸花。
它墨绿的根茎穿过手臂，扎根到土壤，又有细小的冥河水流浇灌。
恶魔小心翼翼地拨开根茎，穿出天使的手臂。
看着盛开的血色彼岸，恶魔说，“你就留在这吧，这里适合你生长。”
花朵轻颤，好似听懂了。
恶魔抱着天使回家，天使处于种非常奇异的状态，身为天使和苍白骑士之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大宏愿没有完成，但他与冥河泉眼结合又正在完成这件事。
很奇妙。
恶魔抱着他慢慢走，天使逐渐从沉睡中苏醒，迷迷糊糊，天使双手圈住恶魔脖颈，把头靠在他肩膀。
恶魔沉默，突然说，“对不起，我们的事被欲之母知道了。”
欲之母？
天使脑子迷迷瞪瞪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他从疑惑中渐渐回神，明白欲之母就是月亮。
天使从脚踝羞红到脸颊，双手遮住脸颊，把头深深埋在恶魔怀里。
他们的情事岂不是传遍三界。怎么会这样啊！他没脸见人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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