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容地应声：“臣妾在。”
她惶然摇头：“不，你不是雅妃！”
“皇后以为，臣妾是谁？”我瞧着她，顿感一阵悲凉浮上心头。我又何尝希望做皇上的雅妃？我最想做的，是回去以前，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凤府小姐。可是，我能吗？
她惊讶地看着我，十六年来，我从未以这样的口吻与她说过话。那时的我，唤她“姑母”，姑母姑母，多亲切啊！
而现在，我与她同为皇上的女人。没有亲情，有的，只是宫阶。
她是后，我是妃。若是可以，她会否像当年除掉雅妃一样来除掉我呢？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是低低的：“那件事东窗事发，本宫也是无力回天。本宫也不想，凤府几百余人去死。”
解释么？事隔那么久，她就给了我这么一个解释。东窗事发啊，那么，一切终究是真的。连云没有冤枉了凤戽么？可是——
呵，我忽然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滑出了泪。
“皇后为何不说当年你才是主谋？”
我从来不知道，软弱的凤鸾飞有一天说出的话也会变得如此刻薄。
皇后的眸中满是怒意，沉声吐字：“放肆……”
是啊，我放肆了。
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我笑着看她：“皇后是不是也想着如何除掉我这个雅妃？”当年她那样做，是为了君彦。那么如今，为了君彦，我不敢保证她不会故技重施。
她愤怒的神色中满是错愕，似乎是强忍住怒，咬着牙开口：“你收拾一下，本宫想办法派人送你出去。”
我吃了一惊，她说要送我出宫？
可是，我为何不感激她呢？偏偏还要不知好歹地开口：“皇后是要欲擒故纵么？”我不相信她，我不会再相信她了。
凤府几百条人命她都能不顾，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她为什么要对我示好呢？
“你……”她终于忍不住了，质问道，“难道你真的是主动接近皇上，要做这妃子么？为了什么？给凤府的人报仇？你也，终究是看上了这权力？”
呵，她以为，人人都与她一样？
我才要开口，便听宫女的声音急急地传来：“彦王殿下，您不能进去！您……您不能……彦王殿下！”
第099章 刻薄的话
乍然回神，见皇后忙转身出去，厉声道：“彦儿，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知道，她是怕君彦瞧见我啊。只是，我如今已经成为皇上的妃子，今日不见，她能掩得了几时呢？
我听见君彦道：“纵然父皇新纳了妃子也叫雅妃，母后你也不该这么急着过云络宫来！”
心下冷笑，表哥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表哥。处处以利益为重，怕皇后这么急着来，招致祸端。
“母后若是心急着想看，儿臣可以替您……”
他的话说了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堪……
我直直地瞧着他，刻意扯出笑，提起裙摆，缓步走向他。朱唇轻启：“彦王是想替皇后来瞧本宫么？如何，本宫这张脸，还入得了你的法眼吧？”
心里好难过，可是话，依旧是怎么难听怎么说着。
我不再是个好人，不是了……
他怔住了，半晌，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双肩，喜道：“鸾飞！鸾飞！真的是你吗？鸾飞！”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用力将我揽进怀里，颤抖地开口，“鸾飞，你如何会在这……”话至一半，他的身子倏然僵住。
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我的身份了。
抬手推开他，我正了身道：“彦王认错人了，本宫是雅妃。”我提醒着他，我是雅妃，是皇上的妃子，不是他认识的鸾飞了。
鸾飞死了，死在他们的斗争里。
他的眉头紧蹙，痛心地开口：“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告诉我，你为何会做他的妃子？”
我咬着唇：“因为……我喜欢皇上。”
“胡说！”他厉声打断了我的话，摇着头，“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你，鸾飞——”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握住我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受苦了，你还在怪我，是么？所以不认我，所以说这些话来气我。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人……”
“够了！”狠心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冷面瞧着他，讽刺地笑，“不是你告诉我的么？我的清高，需要在权力的庇护之下。我只是，领悟了个道理而已！”
他们，我一个也不会相信，不会再相信。
我的话，仿佛给了他狠狠的一击，他的身子微晃，几欲栽倒。皇后扶住他，低声道：“彦儿，你先回去！”
他摇头，才要开口，忽然听得外头公公高声道：“皇上驾到——”
皇后的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外头。
皇上带着公公大步进来，众人忙向他行礼。他的目光落在皇后与君彦的身上，忽而变得捉摸不定起来。一边扶了我起来，一边道：“皇后怎的也在此？”
“臣妾……”
“皇后是好意过来问问臣妾可有缺什么没有，怕臣妾在宫里过不惯。”我适时接过她的话，缓缓说道。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顺口道：“是啊，臣妾就是过来看看。”
皇上听了似乎很高兴，笑道：“皇后有心了。今晚朕想设宴，一来庆祝爱妃又回来朕的身边。二来，是要宣告众卿杨重云重任丞相一职。”
皇后方才缓和下去的脸色又一次紧绷起来，脱口道：“皇上又要再次启用杨重云？”她的话语里，尽是不甘与愤怒。
我觉得惊讶，原来杨重云并非一开始就是个小小师爷，他原来曾经担任过丞相一职么？那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皇上并不理会皇后的话，目光落在君彦的脸上，皱眉道：“怎么彦儿不舒服么？脸色如此难看。”
君彦朝我瞧了眼，居然咬着牙道：“难得父皇美人在怀。还能想起儿臣！”
第100章 凤府余孽
“彦儿！”皇后喝斥着。
我大吃一惊，他这是做什么？以他君彦的为人，如何会在皇上面前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就不怕皇上一怒之下让他与龙椅无缘？
“放肆！”皇上大怒，“你……”
他欲上前，突然脚步一个踉跄，我忙扶住他：“皇上！”
公公也冲了过来，帮忙扶住他。
“宣太医！”我叫着。
“不，不必。”皇上摆摆手，看着君彦的眼神怒色依旧，朝皇后道，“朕以为该宣个太医好好为他瞧瞧，别日子过得舒坦了，脑子偏坏了！”
皇后吓得脸都白了，只是君彦一直冷着脸，目光一直不肯从我脸上移开。
我垂下眼睑，他这算什么？做给我看，他为了我不惜得罪皇上么？呵，早就晚了！他要做的这一切，在凤府没有行刑的时候，就该做！而不是等到现在！
“皇上，还是臣妾扶您进去休息会儿。”我低声说着。
“嗯。”他扶额应了声，抬步朝里头走去。
君彦似乎还想跟进来，却被皇后一把抓住了手。
我不再回头，他们，想如何，都与我无关了。
扶了皇上在榻上坐了，我安静地站在一旁，低声开口：“还是臣妾去宣太医来给皇上瞧瞧吧。”说着，转了身。
他却道：“不必了，只是连日来累了，才会突然觉得眩晕。爱妃。”他朝我招手，“爱妃过来，坐在朕的身边，朕便什么病都好了。”
他朝我笑，嘴角牵出了皱眉，好深啊。鬓角的白发似比我初见他时又多了几缕，他又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回身过去，坐在他身边。他握住我的手，轻叹一声道：“朕老了。”
不知为何，他的话让我忽然觉得很难过。
他又道：“不过朕开心啊，在迟暮之年还能遇见爱妃。爱妃还像那时候遇见朕时那般美丽啊，爱妃可会嫌弃朕啊？”
有些慌乱地摇头，我不知他的话是何意。
“朕后悔那时候没有好好保护你，那么这一次，朕定会为爱妃考虑周全。”他说这话的时候，眸中突然闪过一抹光，那是一种笃定，一种坚信。
我有些恍惚，在他身边，我突然觉得心安。这是好久好久不曾有过的感觉了……
“凤家……”半晌，他忽然轻吐出两个字。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窜了上来，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安慰道：“爱妃别怕，朕只差抓到凤府的余孽了。朕绝对不会再让人伤害你和临儿！”
他后面的话，我完全听不到了。我单只听到了他说——凤府的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