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平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们怎么能看不出,无需子已近乎油尽灯枯,纵使三清下凡,也难再起死回生,此时也不过是多拖上三五日的光景。
青城派遭人暗算,一夜之间尽数被掳,待神智清醒时秦之平已经跟师尊师叔并几位大弟子被软禁在此地,一举一动皆受人监视。
他们并非不想反抗,可他们竟是被药物封住了内力,只能与平常人一般无二。
看管他们的人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只是不跟他们说一个字,也不会放他们出去半步,掐指算来,也有近一个月了。
无需子本就身体孱弱,此时内力全失,更是雪上加霜,这一个月里渐渐不能动弹,镇日昏迷,全凭着无心子的针灸术才能活下来。
秦之平又是困惑,又是恼怒,但均无计可施,恨得几乎要跟他们拼命。
无需子清醒时,便会劝住他,叫他不要冲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此刻,他们不过是笼中鸟,能掀起什么惊涛骇浪。
无需子深深喘了一口气,开口唤道:“之平。”
秦之平忙抬起头,一张脸上满是泪水,他疾呼道:“师尊!”
无需子柔声道:“叫你师叔过来,我有话要说。”
秦之平见他这样,已是明白这大概就是临终之言了,痛彻心扉。
但他只能强忍悲痛,把无心子扶过来。
无心子老泪纵横,哭倒在无需子床前。
无需子勉力一笑,道:“你哭什么。”
无心子泣不成声道:“师兄……”
无需子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盖在无心子手上:“师弟,这枚掌门扳指,你拿下来。”
无需子的手指枯瘦如柴,右手大拇指上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铁制扳指。
这是历任青城派掌门人身份的证明,从三十多年前无需子接任掌门开始,这扳指就一直戴在他的手上。
无心子有些颤抖地把它摘下来,放在无需子手心里。
无需子抓住他的手掌,把扳指塞到无心子手里。
“师弟,青城派交给你了。”
无心子把扳指小心收好,道:“师兄,我自认才疏学浅难以胜任掌门之位,日后派中无恙,我会在下一代中另选贤明,必当不负你之所托。”
无需子睁开眼,抓了抓他的手。
“我尚不放心一事……”
无心子心里一紧,道:“我一定会找到之卿。”
无需子道:“一定要找到……”
无心子再三起誓,无需子才才叹了口气,道:“我有些困了。”
无心子心中大痛,又是哭出声来。
无需子无奈叹道:“你们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走……”
他这个师弟,性子最是软弱,如果他就这样撒手走了,无心子会如何伤心不必多说。
无需子心里还记挂着太多太多人和事,只是大限将至,身不由己。
他勉强拍拍无心子的手背,算是安慰他,多余的力气他是一点儿也拿不出来了。
无心子悄悄把秦之平拉出去,要他准些热水和干净的衣裳,秦之平只得把无需子平日里用的一些衣裳收拾出来。
因为大雪,外面肃静极了,秦之平去自己房中,把存着的一些松柏香也一并取了出来。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但若是无需子忽然撒手人寰,也不能太过简陋。
回去时,他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混沌得令人心生绝望,此时此刻,他尤其想念林之卿。
“师兄,师尊要去了……你在哪里?”
无心子推开门,见他在门外呆坐,奇道:“之平,你怎么了。”
秦之平眼圈通红,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无心子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一些声音,是不是前院有人进来?”
秦之平侧耳听了一回,道:“弟子武功低微,不能听出其他动静。”
“去看一看吧。”无心子道:“快去快回。”
无心子折返至无需子身前,盘膝坐下默诵经文,忽听得烛火噼啪作响,秦之平猛地推门进来,惊恐叫道:“师叔!有人来了!”
无心子双手一抖,厉声道:“是何人?”
秦之平赶忙过来,道:“是白衣教!”
无心子双目一睁,身体晃了一晃,险些跌倒。
秦之平忙稳住他,无心子慢慢推开他,道:“之平,这枚扳指,你好生收着,看好掌门。”
无心子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大步走进了风雪之中。
卓琅还未睁眼,便觉得头疼欲裂,坐起身,才发现身上衣裳也被人脱了 ,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
卓琅心生警觉,连忙摸了摸衣带,见那枚云符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才稍微宽了心。
他嗅了嗅身上,酒气很淡,但是身下的床单被褥却都是新的,他疑惑地 站起身,心想林之卿去了哪里。
掀开帘子,只见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躺在卧榻上睡的正香。
那卧榻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还是太窄小了,林之卿身上裹一条棉被,趴在那儿,身体蜷缩成个虾米,显得有点可爱。
卓琅欣喜,轻轻地走过去,把他抱到床上。
林之卿迷迷瞪瞪道:“烦人……”
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让卓琅登时把心都化在了他身上。
天才蒙蒙亮,卓琅与林之卿温存了一会儿,便穿衣起身。
他昨天来得及去找沈明奇,听说昨天林之卿与他见了面,卓琅实在担心
沈明奇会对林之卿有什么不利。
沈明奇重视养生,早晨醒得很早,但是必须得泡一壶浓浓的茶慢慢吃过了才会起来。
卓琅过去的时候,沈明奇才刚饮了茶,精神尚好,被丫鬟伺候着用青盐漱口。
卓琅便站在一旁。
沈明奇吐出一口水,道:“今儿来得倒早,请安这规矩打算重新拾起来?”
卓琅笑道:“这本就该是外甥的本分。”
沈明奇向他招招手道:“过来坐,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是为了你屋里藏着的那个吧。”
卓琅欲言又止道:“他……”
沈明奇道:“嗯?”
卓琅咬咬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道:“舅父,求您放过林之卿。”
沈明奇把毛巾丢到脸盆里,疑惑道:“放过?我昨儿就请他喝了喝茶,可没做什么。”
“舅父!”卓琅猛地磕了个头道:“求舅父解了林大哥身上的毒!”
沈明奇道:“你的林大哥,心性单纯,如果他略微识点眼色,我可能就挺喜欢他的。可惜啊,明明是一壶好茶,他却是当成牛饮,不要怪我气他暴殄天物,要给他点儿教训尝尝。”
卓琅晓得,那可不单单是一点儿教训,沈明奇给他下的是可以成瘾的逍遥散,只许指甲盖那么点儿分量就足以让人痛不欲生,每逢月圆夜若没有解药,必定会浑身骨节有如虫噬,麻痒难当。
卓琅亲自给属下赐过逍遥散,更亲眼目睹过背叛他的人是如何求死不能,但逍遥散的解药完全掌控在沈明奇手中,每一粒的去向他都一清二楚,即便是偷偷省出一粒给林之卿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沈明奇无动于衷,淡淡道:“蠢货,为了个男人毁了前程,你叫我一番心血白花了吗?”
卓琅几乎把额头磕出血来,沈明奇终是顾念着血缘之情,数了几粒药丸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