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我出行的一切费用你们都未敢铺张?”他提高了声调,就盼着哪位机灵点儿的官儿能出头给他点儿碎银子使使,他是真的穷到姥姥家了。
平编修是在考验大家吧?孟大人俯首说道:“京里对官员到地方有明确规定,我等不敢擅作主张。”
好家伙!这下更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
“阿呆!”
“在。”
“随孟大人去后院。”
“是。”
连阿呆也是一脸虚脱的征兆,这下子他们可怎么活啊?
“都怪你!全都怪你!我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要怪你!”
这世道全都颠倒了,仆人居然教训起主子来了,主子还不敢回嘴,只敢嚅嚅地低着头挨骂。
阿呆可来劲了,抓着他一刻不停地骂着:“我们都已经穷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拿最后那点儿银子打赏下人,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我给你当了那么多年的下人你也没有打赏给我一个子儿,凭什么他们说一声‘平编修不愧是当今才子’,你就将银袋里所有的银子掏出来?简直……简直是气死我了!”
平芜也为这件事后悔了,他本来不想的,可是人家一夸他如何如何博学,如何如何与寻常 官员不同,如何如何洁身自好,如何如何比风流才子雅致他就全晕了。
“阿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别生气了。反正咱们住在县衙后院,又花不了多少钱。”
“还花不了多少钱?”阿呆的声音倏地提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想要支使县衙里的下人全都是要花钱的,要不然谁为你跑腿,谁为你接帖子?你还要去召集越族的族人,不找几个当地的人能做成这件事吗?这路上的来回不用雇轿夫吗?雇了轿夫不用管他们吃喝吗?你都已经放出了清廉的威名,地方上的官员谁还敢拿钱出来照顾你?那不是自讨没趣嘛!”
听阿呆这样一说,平芜才真的有些危机意识。若是按照京里的规矩来办,他本该从京里预支所有的费用带到这里,但是京里的规矩是支取五百两要分出去一半给各部门官员。他自恃才高,读着圣贤书不肯做如此龌龊之事,于是他很干脆地带着自己的行李就来了,打算所有支出先让地方官员挺着,等回京里再大赚一笔。
眼见着地方官一个个把他当成清官廉吏,谁还想到要给他钱?如此说来,这后面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不是难过,是很难过。”阿呆早就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准确说来有很大一部分是饿得说不出话来,“我们现在要吃东西必须付钱,可咱们俩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你要怎么办?”
他不说还好,刚一提起平芜的肚子就开始饿得咕咕叫。再怎么说他也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堂堂四品翰林编修,总不至于混得连饭都吃不上吧?
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只是目前他暂未想到罢了!
咦!有了!他可以卖书法啊!凭着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招牌,无论如何也能卖到几百两银子,接下来的日子不就不愁了嘛!
跟随爷这么多年,阿呆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可惜这招存在巨大障碍,“我说爷,如果你想让整个越州百姓知道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平芜,堂堂四品编修得靠卖书法度日,你尽可去集市上摆地摊,一定有人光顾的。”
他还不了解爷,银子他没别人多,面子可多出几层,说什么爷也丢不起这个脸,做不来这档事,还是另想办法比较实际。
“要不!我不说自己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平芜就是了。”反剪着双手,平芜颇有才子风范地摇头晃脑,“以我的才学只要书上几笔,一定有人能识货地给出大价,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愁花费。”
画什么好呢?他最近满脑子都是为武后娘娘寻找凤凰霓裳的事,不如就画一幅《凤求凰》吧!
真的有爷说得这么容易吗?阿呆的脑子呆呆空空的,看着爷兴致冲冲地磨墨、砚彩,他惟一的念头就是:笔墨费又耗出去了一笔。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阿呆这小子居然不陪他出来卖画,还要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决定了,今晚没他的饭钱,饿着吧!饿一夜又不会死。
说到饿,他还真有点儿饿了。只要卖出这幅画他可就有吃又有喝了,只是怎么才能卖出这幅《凤求凰》呢?
吆喝?不干,他可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平芜,怎么能在街上吆喝呢?有失才子风范。找托儿?不行,他可是翰林院四品编修,绝对不能干专政这种事。
那就等吧!等有想买画的主动上门。
于是乎,四品编修兼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平芜握着他的画站在街角等着主动上门的买主。眼见着天色渐晚,日已西泊,依然不见有人前来问津,他是又饿又累直想回县衙。只可惜,骨子里那点儿傲气尚未被磨平,冲着阿呆的态度,他也不能空手而归。
那……那还是等吧!等有菩萨从天而降,要是尊金菩萨那该多好啊!
金菩萨没来,弥勒佛倒是来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土财主,腆着肥大的肚子绕了过来,当头喝道:“卖画的?”
什么叫卖画的?他这是艺术交流,纯粹是交流,银子与画的交流。
平芜挑剔地看了一眼买主,闷闷地答道:“算是吧!”要是来买画的也是位才子,多少还有点儿沟通,这种人一看就知道买画纯粹是为了放家里当摆设,提高品位的。
把这种画放家里当摆设多有档次——土财主左瞥右瞟,拿出审视商品的姿态看着画卷,“这是你画的?”
“是啊!”除了他谁还画得出这样的作品,平芜抬高下巴扬起傲气的脸。
土财主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名人,买你的画似乎没什么意思。”
名……名人?他还不是名人?平芜眼瞪如牛,“我可是……”不能说,他总不能说“我是中原大才子”吧?再说喽!他的书法那么棒,没有“平芜”这个名字就没人要了吗?
“我……我还就不是名人了,你买不买吧?”
土财主最受不了他那副才子嘴脸,“你不是名人,你还傲?就是中原三大才子在老子面前也不敢放屁,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平芜哪里受过这等气,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发起官威来,“你不买便罢,为何侮辱我的人格?越州可是讲朝纲的地方,你到底想怎么样?咱们去见官府!”他转念一想,这要是真的去了官府,整个越州,也许全中原都会知道他平芜靠卖书画凑银子度日,面子可就丢大了。虽然土财主是惹人生气,但到底面子要紧,不能因小失大。
瞧平芜不做声,土财主的气焰更加嚣张。他火大地把画往地上一丢,恶狠狠地拿“猪蹄子”往上面跺,“我要你傲!我要你傲!我看你还傲不傲?”
他踩完了,解气了,转身扭着肥臀便走。平芜霎时间未能反应过来,他目瞪口呆地对着地上变成破纸的画,满心都是伤口。
他……他的画居然被人当废纸踩在脚下,这是……这是什么事啊?
他弯腰蹲在地上捡起破碎的纸片,想将它们凑到一起,重新凑出一幅《凤求凰》。蓦然间,有一双绣花鞋停在了他的身边,一支芊芊玉手送到他眼前,送来了一锭……金子!
平芜不敢接,顺着纤弱的手臂望过去。视线中站着美丽的姑娘,她的打扮有点儿奇特,像是异族人。不过越州这个地方有好几个少数民族,来的一路上平芜也见着了好几个,所以如今遇上这样的女子也不足为奇。
“给你!你的画被那人弄坏了,这个给你。”
姑娘将手中的金子伸到他的面前,他愣愣地回望着她,那副痴呆状让人完全无法和才子这个词联系在一起,“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你弄坏的,为什么你赔钱?我……我又不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