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太快,太祖刚走就闹腾开了,这要是真打起来,倒是伤不到洛萩腹地,但这小小的宿关城怕是要保不住。周副官匆忙的交待了句“严加巡守”后就扶着年迈的王校尉钻进营房写起了折子。
可樱都到这里,何止千里,算上送折子,再层层批阅,从哪调兵都得个把月,等援兵赶到不说城里还能不能有个喘气的,怕是尸体都要长出毛了。三日后,土番发起了第一轮进攻,虽然自斩旗那日起,周副官就下令战备严防,虽然土番这次的进攻严格说来只是十来个人的偷袭,但一番恶战之后,八十九名守军只活下一半,百姓们都逃出了城,王鹏把烂泥般的姜九藏进营房,就缩在墙角念着阿弥陀佛等死,全城的弟兄都忍着伤盯着那扇紧闭的城门,在一个个日出日落中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就这样又熬过了三天三夜,在所有人都觉着已经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时候,东门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有救了!朝廷派兵来了!”
一帮伤兵互相搀扶着向东门涌去,王鹏听到喊声,也颤颤微微的走出营房。站在东城门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王鹏惊呆了。迎着夕阳,战士们的盔甲和兵器都泛出金灿灿的光,犹如天兵一般。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霍擎天,披着战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头顶上那面绣着白虎的战旗迎风招展,好像在向城中所有人昭示着生的希望。
王鹏跌跌撞撞回到兵营里的时候,那只军队也已经进了城,刚在他们的军营落了脚。他们虽然都穿着一样的号衣,但分明的分散在两边,左边是整齐的队列和划一的严肃表情,右边是席地而坐嬉笑打骂。王鹏不敢造次,这才发现与自己一班的那些守兵此刻都缩在一边一脸敬畏的望着这两拨人,凑近一问才知道,这就是白虎营,而这白虎霍家正是三国将之一,也是唯一没有要封地的开国将领。
领兵的那个将军此刻正在内厅和王校尉周副官商量对策,原来白虎营奉命去刘盘山剿匪,这刘盘山距离宿关不远不近也就四五百里,说来也巧,白虎营平定了山匪刚要拔营回朝,偏偏遇上了送折子的宿关官兵。一问得知情形紧急,这折子一来一回,就算真的派兵过去估计那宿关也已经被抹平了,于是就派人随那送信的官兵一同回报,就自作主张的掉了头。
再看三天前的那次偷袭,只有十几个人,占尽便宜却没有直接突城,应该是回去接应大军,看来土番此番的目标,绝不只一个小小的宿关。而土番此前的做法又显得信心十足,显然是没把这里的守兵放在眼里,这大军的营地估计就扎在宿关城外不远,他们绝想不到宿关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到援兵。兵贵神速,霍擎天当即决定,当晚就行动。
后来王鹏才知道,当时虽然霍擎天决定当即出兵,但他旗下的一半精兵已经被他谴回皇城,他心中作了两步盘算。自己先带着刘闯那帮人打先锋,也就是在营地席地而坐的那帮人,那帮人是他在刘盘山“招安”招来的,说是想借着他们的匪气压压土番蛮子的野气,实则是想看看他们在战场上到底有多大用处。就算土番那边兵马充足,有自己押阵借着奇袭之势,至少能锉锉他们的锐气,让他们不敢冒然来犯,到时再调兵遣将也游刃有余。若是敌我相当,就让庞冲带着营中弟兄包抄歼灭,一举端了他,让土番再缩回戈壁反省十年。
结果那一仗打了一夜,王鹏搀着姜九走出营房的时候,正赶上霍将军他们回来,虽然衣襟染血,虽然也有伤亡,但王鹏知道他们赢了,因为所有白虎将士的脸上都写着肯定的表情。霍将军走到饮马的水槽旁掬了捧水洗去脸上的血渍,抬起头就看见王鹏。这么近的看过去,王鹏才发现那个神一般的霍将军竟然那么年轻,而此刻那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手里依然瘫软着的人身上。王鹏连忙解释,可手中却陡然失了重量,再看姜九,已经被霍将军单手拎起来摔进了水槽。
看着姜九在水槽里灌了几口水之后才扑腾着手臂抬起头来,王鹏舒了一口气,还好没醉得连保命都忘了。这下算是清醒了,眼中还射出杀人的光,“你谁丫?”
“姜贺钊!你说我是谁?”
☆、第十五章 往事下
姜九被这么一问,想这千里来相会的是哪来的有缘人,可看清那人面孔后立刻炸了毛似的跳出水槽就跑。原来两人在樱都就打过照面,说来也不奇怪,姜太尉于霍家同朝为官,总有些机会,只是那时姜少爷年青气盛,与几个官家子弟结党鬼混跋扈得很,初次遇到霍擎天的时候,见他面生又闷声不响,所以戏弄过他。后来从父亲口中这人身份,当即吓出一身汗。
说到这霍家手握兵权,姜九就是再贪玩不济也不至于摆这种乌龙。要怪就怪太祖立下规矩——三门家将百里止兵,说白了就是重兵不能近皇城。这也好理解,太祖的天下就是打来了,而且还是跟他们三家一起打来的,最后齐家称了帝,要封藩王,东北边的白城给了单家,南边的锦雕城给了锦家,可霍家不要,还立下重誓永不称王。要说霍家重情重义,太祖信,说霍家高风亮节,太祖信,说霍家不会称王,太祖信他霍川是不会,但永世这回事谁也说不准,最后只能小人了一把,让霍家留在樱都,却把兵营设在三百里外的商阳,霍家男儿都常驻营中,也难怪姜九认不出。
只道是冤家路窄,没想到都躲到这旮旯了还能遇上,可就凭他这小身板哪入得了霍擎天的眼,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揪了回来。心想左右都是死,于是憋着最后一口气,攥起两个拳头交替抡过去,也不知道打着没打着。估计最后终于把霍擎天逼挤眼了,一巴掌抽过去直接打了他个眼冒金星,“你疯够了没?”
“我知道我得罪过你,你杀了我吧,姜家败了,我个罪臣之子还有什么好活?”王鹏再看姜九,居然躺在地上撒泼哭喊起来。
“你若真想死,我成全你。不是因为你是罪臣之子,也不是因为你得罪过我。而是因为你是废物。让你到宿关是来守城的,全城将士死的死,伤的伤,你除了哭还干了啥,哭够了把我的马洗干净!”
“马?”石头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两个馒头,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那位妖孽师傅还有这般青葱岁月,“后来呢?”
“后来主子和我就跟着霍将军的队伍离开了宿关,后来主子又回来娶了酒铺家的丫头,后来主子也成了统领,还和霍将军结了异姓兄弟,他后来使的那支金枪就是霍将军送的。”王鹏凹陷的脸颊突然泛出一丝光泽,像是在向所有人昭示着那段难忘岁月。
木门推开的声音把众人从那段时光拉回眼前,“姜统领醒了,请少主即刻过去。”
“师傅醒了。”石头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把之前的那些奇怪想法抛之脑后,拉着红绫夺门而出。小草伸手想要扶苍远,却见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再看墙角,哪还有猫爪的身影。
姜九倚着床框坐在床边,上身只披了件外衣,从他脸上的苍白和胸口重叠的白布看来,这次他真的伤的不轻。见一帮人涌进屋来,他又闷声咳了两声,才开口,“时间不多了,莽王随时可能带兵攻过来,有些事我要跟苍远交代,其他人就先出去吧。”
“师傅!”石头看着师傅一付要交代后事的样子,鼻子一酸跪在了床前。
“罢了,你们几个也留下吧,有些事可以让你们知道,但后面的路怎么走,还要你们自己掂量。”说着对围在外边的弟兄摆了摆手,“把那小丫头也带出去。”
小草这才发现那个从土番营地带回来的女娃一直跟在自己身旁。
“王鹏应该把故事的前半段跟你说了,那些是关于我的,你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但故事的后半段是关于霍家的,你应该知道。”姜九缓了口气,眼前好像浮现出当年的景象,“跟着大哥南征北战虽然生死难测,但那几年却是我一生当中最开心的时光……”
大哥其实早就察觉到朝中的变化,但三大国将不问朝政是开国就有的规矩,霍家从放弃封王开始就认清了自己在洛萩的位置,有乱平乱,有敌杀敌,他们就是齐家天下的守护者。十余年的征战,霍老将军走了,手下无数将士埋骨他乡,白虎旗依然,但大哥心中清楚当朝圣上重文轻武,对白虎营的守望器重已经不再,如果不是外敌内乱不断,文帝说不定会散了白虎营,或者说他的心还不比太祖,觉得三百里外的商阳都像扎在他心口的一根针。
我后来才知道,早在接到那纸军令之前,大哥就开始盘算,不是为霍家,而是为我们这班过命弟兄。只是我那时完全沉浸在燕儿有喜的喜悦之中,所以才会做出后来令我追悔莫及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