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沧桑,我的名字依旧未变,却早已不再是神灵之身;而月姬,在这千万年中也无非凡间一普通女子。惟一不曾改变的,只是她仍是我千万年前失散于洪流乱烟中的爱人,是我此生此世相寻相觅的那一个。”大巫淡然地说道,“至于那些关于月姬与神器的预言,也只是我为了让她终于能够找到我,而放出的并不切实的传言。”
“你撒谎!”素月的心一点点陷入恐惧,“为了那些预言,我付出了一切!你却告诉我,那只是一个谎言!告诉我,神器在哪里!否则,我便派人毁了这个潜修魔道的洞窟!把你从这石壁中揪出来,放在太阳下,让世人看看,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她几乎语无伦次了。
“为了眼前血染的王冠,你已经失去了人生弥足珍贵的情与爱。迷途还不知返么?”大巫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他无波无澜的眼睛直望向素月灵魂的最深处,那里掩藏着她此生此世里最冷最硬的一块冰晶。冰晶慢慢地融化,尘烟弥散,过往岁月如潮水般在心间泛滥。她颓然地跌坐于地上,心,在失却至爱的伤痛中哭泣……
“龙昳!”他清朗的声音呼唤起他的名字。他的心意已决,不要让她在痛苦的选择中反复煎熬。他要亲自为她做出选择。“我可以为你成就一顶天下最显赫的王冠。你,可会动心?”
龙昳冷冷地望向他:“那早已不是我心中所愿。”
“你心中所愿究竟是何物?你眼所能及,手所能触,心中痴缠眷恋的?”
他望向一脸忧伤的纤婵,摇摇头,失血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绝望:“我想要的,只怕是永生永世都无法得到了。既然如此,我的生命别无它求!”
“你沾满了世俗灰尘的心灵到底是有灵慧之根不曾泯灭。”大巫点头赞道,“到底是她此生此世所眷爱的人!答应我,给她我所无法给予的幸福!”
龙昳有些迷惘地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要你带我离开,并且让我们忘掉所发生的一切。这样,我们便能像世俗的夫妇那样相濡以沫,度过真实而幸福的一生。”纤婵淡淡地对龙昳说道,却又那样情绪激扬地望向大巫,“只是,你可曾想过我的心灵、我的感受?我怎么可以在知道一切的真相以后,将你丢弃于寒荒的山头,让你独自承受永世的苦寂!”
“一颗心,只能许给一人。此生此世,你的心是他的!”他叹息道。
“你所求的,只是一世的凡夫凡妇。莫非,千万年的轮回中,竟一次也不曾践约?”她痛心地问道。
“你要知晓,在茫茫尘世的风云际会中,不是每一次轮回,我们都能如愿以偿地聚首。而我,封禁在这顽石中的生命,又如何才能前去寻你?所以我才会苦心编织那样的谎言,让你能够如约而至,将我找到;或者让愚妄的凡人,将你送到我的身边。你怪我么?是我的谎言,让你遭受了那样许多的苦楚!”他淡然的声音里,有那样多温柔的情绪。
她轻轻摇头:“我如何能怪你?你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折磨与痛苦。我要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将你解救?”
他笑了,是那样奇怪的笑容,明亮的眼睛淡淡地望向正在痛苦中煎熬的龙昳,轻轻地说道:“你真的很爱他,为了他不惜放弃一切,乃至于生命,是么?”
第四十六章 合符(4)
“此时此地,我不想说这个。”她本应该斩钉截铁地说是,却是犹豫了一下。
“那么,我是明白你的心意的。既然如此,这一世于我而言,只是空候的一世。你跟他走吧!喝过忘川之水,来生,你也许会有不同的选择!”他怅然地说道。
“如果我让自己爱上你呢?你说过,我的爱情便是化解不幸的符咒。”她心有不甘地问道。
“没有如果!”他该怎么告诉她,他的生命之树,需要用她此生此世至爱的男子的鲜血和生命来浇灌;她还必须答应,绝不反悔,在往后平凡的岁月风尘里全心全意地爱他,绝口不提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否则他们的命运都会遭到永劫不复的诅咒。他能够忍受千年、万年,永世的寂寞与痛苦,却不能容忍她的不幸和伤痛。
他那样专注地看着她,像是决绝。她感觉到世界黑了起来,他在她的眼前逐渐黯淡。她那样慌乱地呼喊着:“不!不要将我送走!你以为送走我,便是给了我幸福么?不能拯救你于不幸,我今生今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让我留下来!即使不能将你从冰冷的顽石中解救,至少让我与你日夜相伴!”黑暗弥散开来,静静缠绕在她的身边,像是谁在深深地思索,关于一介生命清白的坚持与操守,关于爱情的高洁与雍容。时间流走了多久,她不知道,却是谁欺身而近,温热的怀抱将她紧紧搂住。恍惚间,她回到了千万年前,广寒的灵月宫中,两个寂寞的灵魂相偎相依,在彼此痴缠的爱恋中相互取暖,消解世界一切的怨土仇泥。一滴冰冷的泪跋涉过千万年的风雨兼程,点入她的眉心,那便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相许的凭据……
她的心安定下来,取出了衣袖中那柄匕首,那柄沾染过龙昳的热血的匕首,毫不犹豫地送入了自己的胸膛。是的,生命应该留给爱和希望,却是不可以在别人的灵魂痛苦的煎熬中苟且偷生。此生此世,是不能还报你以热烈的情感了,只得以生命相许……
第四十七章 空城
两年前,听风阁便荒弃了。风铃儿和风婆婆坠崖后,碧落崖上的侍女仆从走的走、散的散,很快,那里就成了荒草丛生的寂地。
两年后,听风阁又传出了月琴悠扬的声音。“春已尽,问郎几时回?十年花骨寂寞红,梦里不与离人遇,心字已成灰。”琴声却不再哀怨和痴缠,倒是有着一段清明透彻的领悟。浮生梦远,能等和不能等的人,都在往事的尘烟里随风消散了。天能久、地能长,人间的爱情却只能在聚散离合间演绎一个个属于别人的故事。
“主人,夜凉了,多加件衣服吧。”绿衣走到了夜风徜徉的悬崖边,为素月披上披风。
她收住琴声,轻轻地说道:“苍灵山上的樗棉花应该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