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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离(参商永离,伊怀永伤)第8部分(2 / 2)

一只小小的手轻轻顺上我的后背,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

即便他不说话,我也知道那是福贵。

我的脑袋十分混沌,却并没有醉。

深更半夜在百濯堂的庭院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把人吵醒才怪。故而,我早已设下结界。我不明白福贵是如何进入我的结界的,甚至可以看到我、触碰到我。这些我都来不及细想。此刻于我脑海中盘旋不去的疑虑只有一个:他是不是亦看到了少主与连痕王妃?

他的手安抚着我的背脊,轻轻地来回顺着。

我们就这样无言静默了许久,直到我僵硬的身子渐渐回温。

依旧将头埋在膝盖上,满脑子的混乱终寻不到头绪,索性作罢,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轻轻地问他:“福贵,你过得开心么?”

他抚着我背脊的手顿了一顿,才道:“还好。”又停了好一会儿才道:“烟儿姐姐,你是要离开了么?”

我埋在膝盖间的头机械地捣了捣。又摇了摇。

背后那双手继续来回轻抚,尽量缓解我的痛处,声音轻轻的,轻得如同遮月的雾,虚无缥缈:“烟儿姐姐,你知道么?其实我不叫福贵,福贵是师父将我捡回来时给我起的。师父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又瘦又小,还脏兮兮的,他调理了大半年才将我的身体医好三成。他希望福禄与贵赫常伴我,于是便叫我福贵。寓意虽是好的,可是这个名字真的很土是不是?”

他笑了一笑,继续道:“我爹是中皇山上修行的道人,且是那一派的掌门,断不可有七情六欲。我娘生我时就难产死了。我爹同叔叔伯伯们说,我是他在山下捡来的弃婴。还好我是个男孩,于是,我便成了山上的一个小道童,成日做些洒扫一类的活计。但是在我八岁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染了些寒气:“一直窥觑掌门之位的汝清伯伯发现了我爹的半块玉佩,而那半块,自然在我身上。那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的,他们的定情信物。”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我尚小,不懂事,一直以为我爹对我要求严苛,不承认我的身份,同我保持距离,甚至连话都不愿同我说,是因为他根本不爱我,且将我娘的死归咎到我的身上。我恨他的自私,恨了那么多年。但是,最自私的人却是我。直到他为了保护我而甘愿牺牲自己、还将毕生修行尽数传到我身上时,我才明白,那些冷漠与无情,皆是他对我的爱,对我的保护。可我却明白得那么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谓现在之法(3)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的心中却早已风起云涌。实在难以料到,这样残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一个单纯而可爱的男孩身上。

他还是个孩子。

渐渐回了些力气,我直起了身子,却不晓得该怎么答话。张了张嘴,出口的话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没头脑:“那……那你爹给你起的名字叫什么?”

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嘉祉。我爹姓陆。”

陆嘉祉,唔。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十分真诚道:“很好听。”

他见我已能直起身子,便于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睛,神色认真:“烟儿姐姐,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叫罗烟。你叫烟萝。”

我并没有多么意外,轻声道:“你都看见了?”

他点点头,道:“嗯,都看见了。只是,我不是因为看见了今天的那些才知道的。”他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说了:“自烟儿姐姐将我救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而且,八岁时我爹给我的那些力量,都苏醒了。它们之所以沉睡那么久,是因为从前的我没有法力,身子骨也弱,承受不起那些力量。”

我有些迟疑:“那你现在……?”

“是烟儿姐姐的血。”他所问非所答道:“其实将我救活的,并不是往生咒,而是烟儿姐姐的血。我拥有了那滴血,就成为了烟儿姐姐的一部分,得以拥有了那些力量。而且,也知道了你的身份。”

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神魔之后,不死之身,神力通天,惊人美貌。其血尤奇,可起死回生,治愈万物。”

我不禁自嘲起来。连我这个当事人都是不久前才得知自己身份的,而早已有那么多人先我一步知晓。

心中复又酸涩,垂下眼睑,嗫嚅半天,才道:“嘉祉……对不起。”

他笑着摇摇头,两只虎牙可爱得过分,倾过身子,用他那双温热的小手覆盖住我冰块一样寒人的双手:“是烟儿姐姐救了我,又为何同我道歉呢?有得必有失,如果不拥有那滴血,不拥有那些力量,我怎么会活下去,怎么能在这里陪着烟儿姐姐,以后又怎么为我爹报仇呢?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嘉祉。我已经很庆幸了。”

嘉祉,这个无论是口上叫着还是笔下写着皆美好无比的名字,寓意福泽昭明。

稚气的少年在夜色里笑,可我心里明白,他定不愿意面对过往的一切,定不愿意承受那些强大却虚无的力量。他笑得那样甜,却那样苦。

将单薄瘦弱的男孩裹紧怀中,他的个子就快长过我了,只差那么一点点。身子却比我还瘦削,若叫旁的人看去了,定会以为这男孩受了什么虐待。他乖乖地伏在我的怀中,拘谨地环过我的腰,将双手叠扣在一起。

我感到肩膀渐渐湿,却没有说话。我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他人,亦不懂如何安慰。只如同他先前安慰我一样,温柔地捋着他分明突起的脊梁。

肩上湿意渐浓,我轻轻拍着他,像在哄一个刚刚做了噩梦的娃娃入睡。他抽泣着,却是无声的,更令我心疼。

凭着记忆,轻轻吟唱起一首少主曾唱与我听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

嘉祉的声音闷闷的透过布料,到底还小,带着些男孩子独有的别扭哭腔:“烟儿姐姐,今天来的那个男人,”他似乎是回想了一番,哽咽道:“就是那个穿着一身黑,个子很高,长得很好看,但是看起来病恹恹的男人。”

腾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道:“嗯,怎么了?”

“你忘了,我身体里,有你的一滴血。”他抬起头来看我,漂亮的眸子里尚有晶莹的水汽,神色却是一毫不苟的:“他抱着那个欺负你的坏女人的时候,我感觉到你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的那种。”

僵了一僵,忽然心生畏惧,不敢对上他那双毫无杂质的、纯净的眸子。匆忙转开眼神,打了个哈哈:“哪有啊,有点难过而已,你没听见他同我说的么,再也不……”

“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是我今夜第二次被问及这个问题。

我没有回答。

耳畔不知响起了何处传来的空远歌声: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彼彼当思惟(1)

了无睡意地躺到天明委实不是我的本意。

天光早已大亮,我直挺挺地和衣躺着,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起来。

奈何躺得过于久了,久到昨夜被我施了个安魂咒的尹二的大嗓门都回荡在院中了。

摸了摸心口,安慰自己道,太半是幻听,太半是幻听,莫要介怀。

嘭嘭嘭的敲门声席上我的门时,我还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罗姑娘!起来没有!已是午时三刻啦!”

脑袋瞬间就大了一圈。

这厮居然礼貌地等在门外,没有擅自闯进来,令我十分感动。自床榻到门的这段路程自然不远,可一夜未眠,实在是乏,加之干躺得筋骨酸痛,故而行得慢了些。心里头的赞赏还未退去,门外便响起了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催促道:“罗姑娘你怎么走这么慢,再不开门我可进去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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