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环视周围,有吃着过桥米线啧啧称赞的商人,有只点清炒小菜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还有细细品味牛肉烧酒戴着斗笠的侠客……却就是没有如我一般点了一桌子水煮鱼和卤肉的爆发样儿!垂了眼,现在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一句至理名言:小时候我以为自己长大后可以拯救整个世界,等长大后才发现整个世界都拯救不了我。
唉,焉了,我真的焉了。
把这次的打牙祭升级为霸王餐?我不是没有想过。霸王餐,就是吃了不给钱的餐。霸王餐并非必须是霸道行为:吃完开溜,悄悄走人、逃跑等,只要吃完不给钱的都算吃霸王餐。穿越一遭现在又隐姓埋名,我自认有过强的,可以放心面对“霸王餐”一事的心理素质了,可是……要逃嘛,一是昆明城的路我还不熟悉,若是逃到死胡同那就不好了;二嘛,我学到的皮毛功夫应该还不足以让我顺利开溜。
我费尽心思地想啊想,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肯定让人看了谐趣。好在大伙儿似乎都特别忙,没空老盯着这么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小女子不放。我心急如焚,胡乱地把竹签都剔秃了,眼神落到一碗吃了一半菊花蟹黄羹上,灵光一闪……
“小二啊……”我特不耐烦地唤着:“快来啊!”
“来咯!”热情的小二笑眯眯地把抹布巾甩到肩上。
我不为其热情所动,斜眼一看,冷冷道:“叫你们掌柜来。”
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刚收好帐的老板关了抽屉,不明所以地走过来:“什么事?”
我藏起那根秃牙签,朝桌子努了努嘴。
掌柜很用心地凑上前仔细端详,继续不明所以地和小二摇摇头。
“没看到?”我提高语调,十分不悦地拿起筷子伸进碗里,将一根短小的头发夹了起来:“掌柜的眼神儿不太好使啊!”
“这……”小二刚想言说,被我猛拍桌子喝止,“恶人先告状”的原理在吃霸王餐的时候同样可用。怎奈当时重重一下拍得手心火辣辣地疼,我更是龇牙咧嘴地厉声呵责道:“这什么酒家?食物肮脏到这般境地!”
“哐”,不知道哪桌的筷子被我的蛮横吓掉了。
“小姐息怒,”掌柜依旧不慌不忙,浅浅的职业性微笑还挂在脸上:“这位小姐一定是误会了,这头发不可能是菜里面的。”
“不可能?!”我的声调和眉头挑得一样高。
“真的不可能。”掌柜温和地笑。
我大怒,面部表情丰富到快撑烂脸上的易容皮,怒喊着问道:“什么?!”鉴于刚才“拍案而起”的群众效果不错,我换了只手再拍一次桌子,正想愤怒发问“你堂堂掌柜难道要扮猪吃老虎”,却忽然感觉头顶楼上一阵脚步声纷乱,又听有人用比我大十倍的气势发火狂叫:“丑……你,给我滚!”
那吼叫声强烈得几乎震破耳膜,我捂起耳朵环视,除我这么老土地有反映,其他人只是稍稍一顿,继续进餐。如此一喊,继而有人抱这怀里的东西连滚带爬地从三楼楼梯上摔落,样子狼狈至极。我暂停先前发挥演技的一段交谈,怯生生地问小二:“楼上也是吃到头发了?”
小二不语,只是摇头。
“当家的又发火了……”掌柜脸上挂的笑没刚才灿烂:“这个月不知第几个被赶下的画师,唉,都……何必呢?!”
“画师?”我见掌柜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再说,便索性将问题一切从短,作势往楼上的方向瞄了瞄:“画画儿?”
小二拿下肩上的抹布在手里打结,嘴里嘟哝这:“当家的下个月做寿,找画师画像呢,还……”
“不得多嘴!下去做事!”掌柜敛了温和的笑意,严肃呵斥小二。见小二极委屈地转身走了,我连忙收起泼辣向掌柜浅浅行礼:“若是画像,小女子兴许能帮上忙。”
“可……”掌柜上下端详我,似乎难以开口。
我抱拳再拜,眼里满是自信。掌柜眉眼纠结,深思熟虑,最后许是不得已,居然转忧愁为微笑,不再过问饭钱,带我上楼。
艺不压身艺不压身啊,要说画画怎么难得倒我呢?算是一事抵一事吧,这顿饭也算两不相欠了。我偷偷打了一个饱嗝,心里乐开了花,在众人奇异的眼光下上了楼。临近木雕精致的房间前,掌柜突然低声叮嘱:“对丞相说话一定要恭敬,切忌看他面容的时间过长……”
又是一惊,敢情是朝廷的人,认出我来那不就死路一条了么?天哪,右丞相脱脱与我可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现在我自己居然撞枪口上来了!想到这里我脚有些软,结结巴巴地问:“不……不是当家的,不是老板么?怎么变……脱脱丞,丞相了?”
掌柜一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此相非彼相,我们当家的是车力特穆尔。”说完便大着胆子把我推到房间里,自己鞠躬一拜:“丞相,此女子自称能画像。”看着满地被揉烂的各种形态的画像,我后背冷得要死,自知上了贼船无法回头,只把脑袋垂得低低的,点头称是。
“嗯?女画师?”丞相有些疑惑,语调没刚才那么怒气十足,颇有威严地对旁边的随从令道:“矢拉,备纸墨。”
“不不,有纸就好,不要墨。”我连忙冲他们摇头兼摇手,趁机抬头偷看丞相的样子,没想象中老,大概三十来岁。
“混蛋,不要墨怎么画?你在消遣丞相吗?”那个叫矢拉的蒙古小厮脾气好冲。
“唔。”丞相皱起眉朝矢拉摆手,转向看我的时候,多了一些玩味。是在问我真的不用墨吗?我忘了掌柜的叮嘱,坚定地看着丞相使劲摇头。他笑了,眼眸多情又冷漠:“那你准备用何物作画?”
我不喜不怒,学夜惯有的样子,从容平淡道:“木炭。”
嗯,我在学水墨画的时候只是刚刚及格,只有用炭笔作画是我最擅长。现在为丞相画像选择用炭画,不单因为它取材方便,也不单在于我喜欢层次分明的满纸尘灰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仅用普通木炭作画而不是现代碳粉,作品能保存的时间不长,因此我不用担心自己的写实性作品被现代考古学家找到,引发不必要的学术争论。
以擦、揉为主要技法,我在小厮撑起的画板后忙得不亦乐乎,心里也不觉纳闷:为什么表面温和的丞相会因自己的画像丑,而性情大变至此?为什么昆明的画师会把这样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画丑呢?他配合地坐好,看我的眼依旧玩味。我左手把纸扶正,右手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