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个世道,这个天下,即使是轻盈如羽毛的人也承担着山岳。
“这不是您的错,他也不会后悔。”
她低声宛如叹息一般宽慰自己的主人。齐昭昀回头看了她一眼,简单的摇头:“我知道是谁的错。”
他早该想到丹枫还小,受不了奔波劳累,更不该把什么事都交给他管,平白无故给这孩子加了这么多负担,甚至还用自己的消沉与心病吓坏了这个孩子。无数次他都在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丹枫熟睡在自己榻边的小脸,他一天比一天消瘦,更一天比一天担心。
当时北上的时候丹枫执意要跟来,那时候他就应该严词拒绝的。
可丹枫说得对,“我无处可去,家破人亡,不跟着公子该到哪里去?”
齐昭昀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更不能把他抛弃。所以这算是什么宿命?
见过太多死人,可齐昭昀也不知道自己还没有见惯。
这一夜他独自伫立在窗前,许久许久没有出声。
腊月初丹枫的小小棺木终于悄无声息的在后山下葬,齐昭昀亲自选的地方,有一棵硕大松树荫蔽,雪下的冻土是深黑色,坚硬如钢铁,挖开费了好大功夫。齐昭昀屈膝跪在深坑边,捧起泥土撒下去。
黑土落在沉肃的棺木上。
参加这简陋葬礼的不过两个人,齐昭昀和傅明而已。
坟茔没有墓碑,丹枫还小,按照乡俗甚至不能迁入祖坟。不过他是家仆,也不必讲究这个,齐昭昀本想自己写一篇墓志,后来又想,何必呢,反正这坟茔在他心里永远树立,他知道这是谁。
倘若写墓志,无非是说家有忠仆,千里相随,病殁。几个字怎能写完一个人?
他撒过土的手彻骨的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正在细微颤抖,心里头一个想起来的人居然是顾寰。他知道顾寰会安慰他,更会明白他的感触。
齐昭昀没法对人说出来,只能被人明白。
可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他更不能随便就因为什么事找顾寰帮忙。天下没有这样的挚友,齐昭昀更不是这样的。
他忍着彻骨寒冷,一步一步走回宅院,洗了手,换过衣服,看傅明焚上香,重新打开漆盒,翻拣里面涂了黄檗的麻纸,轻轻揉捻页脚,深思熟虑,眼神如同幽微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