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卿也该知道,大都督是虚的,终有一日,丞相之位是你的囊中之物。”赵朔承认了齐昭昀对自己的定位,但随之就坦白了自己的计划。他倒不怕齐昭昀毫无自制,或者因这种坦白而平生矜傲,坏了自己的事:“但偏偏都督年纪太轻,还不能够取信于新都。”
这都是实情。再天纵英才,也得让位于赵朔继位之后论资排辈封赏群臣安抚人心,这些官位和爵位都一样,最大的作用是奖赏有从龙之功的众臣,至于怎么将自己看中的棋子放在该去的位置上,赵朔的时间还多得很,不至于心急。他当然更不怕齐昭昀心急。
“臣只需取信于陛下,便可以取信于天下,功名利禄终归黄土,天下才是着眼之处。”齐昭昀平静的回答。
赵朔就从来没有见过他出离平静的模样。其实他记得齐昭昀的年纪,和顾寰同年,也不过二十三岁,但人生却遭逢了许多变故,又早早位高权重,养出一幅深不可测的模样,又锐利又冷酷,放在平常赵朔大概会觉得讨人厌。但他偏偏识时务,从未有过不到位的地方,能忍得下,更能对自己狠,反而叫赵朔凭空添了几分无关应有姿态的欣赏。
他站起身走到齐昭昀身边,将年轻却如同一潭寒冰般波澜不兴的年轻人拉起来,执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殿宇的窗前。
熏风扑面,齐昭昀惊讶却顺从的和他并肩站着,看外面骀荡春风和吐出嫩芽的枝桠。赵朔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指着外面碧瓦红墙遮不住的浩荡天空,以长辈而非君主的声音对他道:“你的天下远比江东广阔,凡是朕的王土,都将实现你的愿望。朕从未命令过你忘怀,但你须得看到除了从前的所有东西。”
“你注定成为写进史书的风流人物,是与朕一起,也是与你的江东一起。你得醒来,走进这一切。”
齐昭昀没有料到这番堪称温柔和缓的劝说。
他知道自己其实说不上好,更说不上已经坦然接受,只是把一切都掩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他更没有料到赵朔看的一清二楚,甚至以一种长辈的姿态宽解他,说服他,怀着远超远超齐昭昀期望从他身上看到的宽容。
曾经齐昭昀是看过顾寰和赵朔的相处的,他知道那里面除了君臣之义之外还有其他,却料不到自己也被赵朔看成晚辈。任何一个得人心的君主都有自己的魅力,而绝非只有才干和威严。刘荣礼贤下士,彬彬有礼是一种,赵朔是另一种。他并没有比较二人的意图,只是觉得被赵朔指点过江山与未来之后,自己就确实有了些迟缓的变故。
他从未如同现在这样认同过赵朔。他愿意为了自己对刘荣发过的誓言而对赵朔俯首称臣,极尽所能的辅佐他,但却从没有真正的以齐昭昀的身份承认过赵朔,更没有真正接受过眼下的这一切。无论是闭门著书还是在宣政殿议事,他都只做齐昭昀该做的,而从未做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