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二人殿中对坐,长久寂寂无声。
赵渊的礼节一向无可挑剔,静默的陪着叔父坐下,看炉烟袅袅,听殿外风声雨声,隔着窗子沉冷又匆促。二人多年以来已经有一份父子情谊,比起赵朔与自己的亲子,甚至可能更长久。毕竟像他这样一个父亲多半令孩子畏怖交加,可要是作为君主,恩出于上,那还是很容易被人感念的。赵渊又相当恭顺,多年来未曾行岔踏错半步,二人都十分珍惜这一种难得的情谊,交杂父子,君臣,叔侄,甚至还有点心照不宣的知己意味。
比起叔父,赵渊性格宽仁平和许多,不大容易发怒,除此之外治军严谨,令行禁止,也是颇有远见的人物。赵朔常说可惜他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也是真话。他教过赵渊很多事,又亲手与他权柄,寄望良多,从不相疑,赵渊也以忠诚于捷报回应,有来有去,二人对现状都很满意,因此开言劝告就更难开口。毕竟如今局面谁都不想打破。
“我对你寄予厚望,这你是知道的。”
然而话还是得说,且赵朔将语气放得很平和。
赵渊也十分恭顺:“多蒙叔父信任,侄儿愿肝脑涂地报效。”
赵朔叹了一口气:“这事令我为难,并不是因我对你疑心。师夜光此人我很清楚,也是放心的。但他身涉许多机密,并不简单,你二人……这是出给我的难题啊。”
最简单的来说,师夜光是除了皇后,赵朔,顾夫人之外,唯一知道三易而亡这件事的人。更简单的来说,师夜光在赵朔这里,不止看过齐昭昀一个人的未来,那些悄无声息消失的人都哪里去了呢?这些事是不能再翻上来,为人所知的。背信弃义,肮脏丑恶,尽在其中,只好作为暗流,令血色逐渐浅淡。
赵朔句句都说我们并未离心,证明他只怕离心。
多年来他掌握大权,靠的自然不是和颜悦色,而是雷霆手段,笼络人心,不可能每件事都示于人前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杀了师夜光,从此之后波平浪静。但现在已经做不得了,赵朔也舍不得。他依赖师夜光比依赖其他人更甚,因师夜光多数时候都无欲无求,虽然不拘礼节,但其实要求很少,更不居功自傲。这等人难以驯服,但一旦驯服,就食髓知味,不能不倚重。
自断一臂,太蠢。何况这一臂还牵扯到了赵渊,赵朔就更不肯了。
单论赵渊这一边,赵朔也心知倘若只因为赵渊看上了师夜光就把他杀了,那未免太反应过度,很难不激起叔侄间的矛盾。
真是棘手。
因此,赵朔暂且只用一个拖字诀,准备静观其变。